31小说网 > 双生之罪 > 45.

45.

苏隐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屋里的空气异常憋闷,带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地板和家具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她从抽屉里拿出手纸把衣架上的灰擦干净,把两个包都挂在衣架上,又把屋子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

屋里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也没有被打扫过的痕迹,看来从芦静跳楼以后这套房子就再也没有人来过。

芦静除了要见她以外,其余的时间从不来这套房子,也从不在意房间里的摆设究竟是什么样的,所以他从未注意过,这套房子里的陈设看起来就像是一直有人住在这儿,而不是长久空落着。

书房里放着一张宽大的欧式书桌,和苏隐以前房子里简单的田园式竹藤家具的风格大相径庭。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烟来点上一支,走过四敞大开的落地窗来到阳台,在冬日微弱的阳光里静静的抽烟。

这个小区的绿化很差,只是简单的在花园里铺上了绿地,种了一些会落叶的阔叶植物,到了冬天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地枯黄和那些直挺挺的光秃树干,在寒风里萧瑟又凄凉。

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有点近,以苏隐的眼力能轻易看清对面楼的一举一动,在一户人家的卧室里,一个小女孩正趴在窗台上看着她,然后小女孩转过身跑进厨房,拽拽正在洗衣服的妈妈的衣角,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还用手冲外面指指点点的。

苏隐吐出烟雾,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转身走回屋里。

她花了些时间把房子打扫干净,又把芦静留下的东西统统扔掉,在楼下碰见邻居的时候,她像个新搬来的住户一样和他们点头打招呼。

苏隐穿来的那身衣服已经被她烧掉了,这身衣服是从房子的衣柜里拿的。她每次买衣服总会一式两件,很多服务员都以为她是买给家人,其实所有的另外一件衣服都在这间房子的衣柜里,码的整整齐齐,但芦静从没有发现过。

苏隐整理好床,把衣柜里的衣服都剪下商标挂起来,在把一切收拾的井井有条之后,她关上所有的窗户拉上窗帘,从旅行袋里拿出作案用的工具和衣服放到书架后的保险柜里。

接下来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想这样做已经十几年了,对于结果她不做任何预期,只是抱有一个好奇的心态去尝试和观察,她认为这是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难能可贵的品质。

她的电脑里有古鸿在医院和郑松亲密接吻的照片,她刻意把他们同款的戒指,还有一样的风信子挂件都收入镜头。她很想知道,古鸿的妻子是否有他母亲的忍耐力,或者换个说法,自欺欺人的本领。

当年,小小的自己看着古鸿的母亲含泪离去,留下古德木和那个年轻的还只能称之为女孩的女人在一起,她就很奇怪,哪怕再温柔的动物被逼入绝境时都会反抗,为什么一个成年人却甘心忍辱负重,自欺欺人?

后来慢慢长大了苏隐才渐渐明白,古鸿的母亲当时并没有被逼入绝境,她还有退路,所以她才不曾反抗。

渐渐的,苏隐开始迷恋对人性的测试和观察,无论是真的亦或是被误导的,她总会想尽办法把对方逼进死路,然后静观对方的反应。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大多数人在挣扎之后最终会选择放弃,从没有人真正跳脱得出自己的困局。

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之后,苏隐反思了自己的实验,她觉得问题的根源在于自己还是给他们留下了退路,因为至少他们失败的代价不是死亡。人是一种有很强适应能力的生物,只要没有威胁到生命,他们总能再三退让自己的底线。

苏隐把U盘拿在手里把玩着,直到它带上了自己的体温,才拿手纸擦干净指纹,把U盘装进一个信封里。

***

早晨璩岁还没开到警局门口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大门前聚集着很多记者,一排荷枪实弹的武警正站在门口维持秩序。他把车拐进旁边一个收费停车场停下,然后步行到警局。

大门前的记者一个个都很亢奋,璩岁连声借过也没人理他,好不容易突破人群来到里面,武警见他穿的便装以为也是记者,上来就要拦他,他从兜里掏出警证武警才放他进去。

他身后有记者眼尖看见他出示警证,马上就把录音笔伸了过来,他身后的摄像师也把镜头对准了璩岁。

“警察先生,马冀自杀是不是有人刑讯逼供造成的?警方对此有什么解释?”

“退后!不准跨过警戒线!”

武警走过来把记者推回去,正好挡住了镜头,才没有使一脸诧异的璩岁被拍到。

璩岁拢拢身上的衣服,加快脚步往局里走去。

走廊里几乎没有人,偶尔走过的也是行色匆匆,他刚走到楼梯口就突然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允婕。

她把璩岁领到一株盆景后面,探头看看没有人,才递给他一份检验报告。

“上次你们讨论刘闻案的时候我听见了,你说犯罪嫌疑人可能是爬火车来咱们市的,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发生在那条铁路线上的一桩悬案。”

“死者是个妓女,当晚接完客横穿铁路回出租屋,第二天早晨被人发现横尸在铁轨旁。她是被人殴打致死的,脖子被人用铁路边围挡上的钢丝划烂了,现场到处都是血。这个案子当时影响恶劣,也是挂牌督办的案件之一,虽然法医在铁丝上提取到了犯罪嫌疑人的DNA,但是一直也没抓到人。”

“负责这个案子的法医是我的研究生导师,他后来和我说,一开始他们都认为凶手是个男的,结果做DNA检测发现竟然是个女人的血迹。所以我对这个案子的印象非常深刻,那天你一提我就想到了,回来以后我把当年的DNA样本和勒酉在刘闻案里找到的头发做了比对,是同一个人的。”

璩岁马上意识到,他们找到她做的第一起案子了。

“你报给上面了吗?”

“还没有,”允婕摇摇头,“现在所有人都在医院里守着马冀,他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马冀什么时候自杀的?”

“今天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他用床上翘起的铁片割腕,被发现的时候瞳孔已经放大了,他还用血在墙上写了个‘冤’字。”

“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记者还堵在大门口没散,两个人只能换了便装从侧门出去,医院里也是戒备森严,璩岁出示了警证才被特警带到马冀的抢救室外。

走廊里只有几个不认识的警察站在那儿,其中两个帽子上还有督查的字样,璩岁不想和他们撞上,就站在楼梯口向里张望。正好一个护士经过,璩岁向她亮了下警证,护士会意的指指另一侧走廊的家属休息室。

李龙波和张志他们都在休息室里,连赵兴也在,每个人都面色凝重,默默不语。听见璩岁开门的声音,赵兴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一闪而逝。

璩岁走过去把手里的检验报告递给赵兴,赵兴翻看了几页,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来,就把报告递给了旁边几个璩岁不认识的中年人。

“璩岁,这是办案子不是过家家,你拿一条线索过来我们就抓一个人,我给过你信任,你没把握住。从现在开始,这件案子由省厅专案组接手,你和张志停职接受调查组的调查,而且不准再插手案子。”

“你们打算怎么查这个案子?鉴于我已经不能参与了,听听总还是可以的吧?”

璩岁不是对着赵兴,而是对着那几个中年人说的话。

“从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入手,他们的交集就是凶手,这是每一个合格的刑警都知道的办案思路。”

他虽然说得一本正经,但是丝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嘲讽,在他看来璩岁的那些所谓犯罪心理,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璩岁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休息室。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他不能坐视这件事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走向不可挽回的境地,如果这个人顺利逃脱,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警察先生,马冀是不是已经自杀身亡了?”

一个男人的高声叫喊在走廊里回荡着,之后是一阵争吵声,一个记者化妆闯进了医院里,试图进行拍摄。

看着被特警带走的记者,璩岁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用自己唯一剩下的东西做一场豪赌。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有几秒钟他僵在原地,思考着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案子已经由别人接手,他回去安安静静当个大学老师就好,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璩岁继续往前走,加快脚步跑到前台要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个网址,然后要来一个信封,把纸装进去密封好。

他转身走回休息室,无视众人的目光走到张志面前,俯下身拥抱了他一下,顺手把信封放进他的上衣口袋里。

“现在别打开,到该打开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贴在张志耳边低声说了这句话,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张志强按下想追上去的欲望,把上衣口袋里的东西拉出一点来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的塞回去。

璩岁走出医院大门,向围在不远处的记者走过去,紧张的全身都在发抖。他把揣在兜里的手紧紧握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脑子里想着自己马上要说的话。

“你们是记者吗?”

围在一起的记者们转过身,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在警局门口想要采访璩岁的那个,他一下就认出了璩岁,马上抢占到有利位置,把录音笔打开伸到他面前。

“警察先生,你有什么最新情况能告诉我们吗?”

璩岁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面对镜头把刚才想好的话说出来。

“马冀不是凶手,他是被真正的凶手陷害的。”

“那真正的凶手是谁?警方有线索吗?”

记者们听到这个重磅*马上兴奋起来,一起开始往前挤,纷纷把自己的录音笔往璩岁面前伸。璩岁不耐烦地推开几个人,往后退了一步,他现在身上全是冷汗,热得要命。

“真正的凶手警方还没有线索,我们目前只知道凶手是女性,长发,年龄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高学历,高收入,独居,曾经出国,有精神病史,幼年接受过治疗。幼年时曾遭到年长的男性家庭成员的虐待,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您是在暗示凶手曾经被性侵过吗?警方是怎么确定凶手是女性的?是不是已经有什么线索了?”

“我叫璩岁,是专案组的成员,如果广大市民有线索欢迎来电。”

璩岁觉得自己表现的还不错,很奇怪,他一张开嘴似乎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声音没有抖得太厉害,表情也恰到好处。

他希望她看见新闻以后会恼羞成怒,这也是他在虐待问题上故意避而不答的原因,有时候耍花招是必要的,他相信留下足够大的想象空间给记者,他们是很乐意借题发挥的。

他推开围在身边的记者,快步跑起来把他们远远甩开。他本来想把车钥匙交给外面的武警,又怕被记者缠住,只能先车开回局里。

璩岁呼吸急促,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奔跑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总之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了,眼前泛着白光,浑身冒虚汗,衣服都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突然他被人大力抓住衣服往后扯,璩岁踉跄了一下,撞上身后的人,他伸手抓住那个人的身体稳住自己,然后抬起头。

张志的怒火几乎就要从眼睛里烧出来了,作为大队长他现在应该马上把璩岁带走,但是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璩岁从兜里把车钥匙掏出来放在他手里,一个人离开了。

***

在冬天的寒风里一个人站在垃圾处理厂附近算不上是个明智的选择,不过好在,一会儿把火点起来就不会那么冷了。苏隐拎起汽油桶把汽油浇在堆成一大堆的的家具上,在倒光了两桶汽油以后,她拿出一件衣服点着扔过去,面前的杂物堆瞬间燃起熊熊烈焰。

她感受着火焰燃烧带来的热度,一面把衣服一件件丢进火里,在把所有东西点着以后,她拿出只烟来就着火焰点燃,站在一边欣赏自己制作的篝火。

揣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点开,上面显示着最新新闻,她点开那个视频。

不时晃动和带有杂音的画面里,年轻男人强装镇定的说着话,最后用大无畏的精神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隐盯着视频,直到镜头转给记者才点击关闭。她默默地看着所有东西烧成灰烬,最后把烟扔在地上碾灭,揣好手机沿着公路向最近的车站走去。

她身后还在燃烧的杂物堆不时爆出明亮的火花,灰烬被风吹散,铺满了路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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