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在缨城将军府。弁天正单手撑着头在不远处的木桌旁打盹儿。
我惊愕且惶恐地看向四周，看着面前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应该在酆都？斐央呢？君殊呢！
弁天一个惊醒，揉了揉睡意惺忪的双眸低低喊了声清欢。我的眼眸便黯了下去。
“阿离？你可醒了！”弁天抓住我的手臂，欣喜地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太好了！自你被王爷从酆都城带过来，你已经睡了将近半月了。王爷说你们在酆都受了埋伏，你体内积了过多的阴气，所以也把你送回来让我照顾，他们去寻找办法过几日便回来。”
我听完始末，料想着那股香气应当就是某只鬼的阴气了。我仍是冷冷地看着他，略略点点头。
想来酆都离缨城最近，斐央君殊许是迫于无奈才将我送来，但我实在不愿再看见弁天。哪怕我与他曾情同兄妹无深仇大恨，但看见曾经喜欢过的人与别人在一起，我不能坦然释怀。
弁天脸上欣喜的神色淡了下来，又变回他身为将军的严肃表情，“我知道，那日你已经说的十分明白了。你我再不相干是为路人。我带着清欢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你已经不辞而别，你可知我有多难过？”
“难过？”我冷笑两声表示不屑与鄙夷。
“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是奶奶给了我这条命。我与你自小便是不可分离的兄妹，难道不是么？”弁天握住我的手，一字一顿说得认真。
是啊，兄妹，我与你，一直都不过是兄妹。
弁天沉沉的一声叹息令我心塞，“都怪我，这么多年你的情我都没有察觉，白白耽误了你这么久。但是阿离，我做不到放下她。我此生，怕是只会守着清欢了。”
“我知道。”
他惊愕地抬头看向我，我脸上却只是淡淡的笑容，没有其它。
我知道，我知道这么多年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输给清欢，我倒也认输了。
“弁天，我已经没有心了。所以我也忘记了我对你曾经是何种感情了。也许是他们说的爱，也许又是所谓恨，谁知道呢。”
弁天愣了愣，伸手揉了揉我的发丝，眸中尽是往日他对我温柔的笑容，“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弥补曾经伤害过你的。所以你要养好身子。”
我笑着点点头，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消失了，也许当真是对他的感情吧？弁天说了什么起身而去。
我盯着床顶发呆，心想君殊和斐央是否又回去了酆都城，君殊是修道之人应无大碍，但是斐央与我一样只是个凡人之躯。那天的迷香我尚未撑得住，不知他有没有怎么样，君殊找法子救我时可曾替他看看。
一天又一天，我越想越焦躁。终于我起身离开不知待了几日的床榻，推开门就打算出去找找那两人。
一个没留神撞倒了迎面而来的药碗，一下子打翻在面前男子深蓝色的织锦长袍上。
“弁……弁天。”我尴尬地满脸通红，忙弯下身去拾碎片。
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腕，将我一把拉了起来。弁天微微皱眉，我知道他是生气了。
“别捡，小心手。”他拿过我手中的碎片，又翻看了下我的手掌确认无伤后才舒展眉头，“你啊什么时候能小心点，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我打算去酆都城看看君殊和斐央是不是在那里。”
他的眉又皱了起来，“他们嘱托我要好好照顾你，你体内的妖气太重了。君殊与王爷去找九天玄女了，你收收心在这里休息身子才是要紧。”
我听到他们都已不在酆都城便舒心地长叹一口气，点点头。
“阿离你与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们其中一人了。”
我惊愕地瞪大双眼看向弁天，他的眸像深渊，看不见底。
世界忽然没有了声音，我呆呆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好像要堕入他的深渊中，不停下沉永不翻身。
良久，我与他都只是沉默。
我回想起曾经与他种种，他带我种的桃树，他曾经与我一同养的花尾巴猫，他替我向被我打碎玻璃的张叔赔罪，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放在琴弦上教我的咿呀……
那些本都该忘记的差不多的回忆突然全部浮上脑海，反倒是这一年来的记忆，关于君殊，关于斐央的，我都快记不太清了。
好像我的生命兜兜转转又回到从前，没有清欢的生活。
“阿离，忘了我。”
弁天的声音如同有着山崩地塌的力量，撞进我的心里。
那刹，我便泪崩了。
我便安心在缨城住下了，每天都在将军府里养身子，各种名医看了不少，药方子也开了不少，补药更是吃的不少，却见我的身子愈发虚弱下去。
本还能起床四处跑，但现在只能躺在床塌上读着话本子听着弁天给我讲城里发生的故事。
我又开始担心起君殊斐央，他们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想去找他们但现在这身子除了糟蹋下去也没其它用了。我只能等他们回来，等他们回来带我走。
九月将至，栀子已经败得所剩无几。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常常能坐上一上午一动也不动。
“阿离……”弁天心疼地揉着我的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
我脑子里空白一片，吃力地反应了好久才听明白弁天的话，扬起一个笑容点点头。
这时，在我记忆里一直严肃或温柔的弁天，突然泣不成声。
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没事的，我还要等君殊他们回来，带我去找奶奶。”
“阿离，其实靖殣她……”弁天顿了顿，叹了口气，“是你的母亲啊。”
脑子里轰隆隆地响，我突然从萎靡中清醒过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弁天的衣领，“你说什么？！”
“阿离你，是靖殣的亲生女儿啊。你的父亲就是苍穹派的掌门，君予啊。”
“你的母亲，在被君予救之前，封号为，天央。天央公主。”
轰隆几声我所有的心墙瞬间崩塌，我无力地松开弁天的衣领瘫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苏墨就是哥哥啊……那年天央公主得君予相救，重生于世间生下一个男孩儿。却又在后来遭遇波折与君予分开，男孩儿也死于非命，她带着刚出生的女儿一路逃到天泱城，专心修炼法术，只为有一天能报仇雪恨杀死苏安，即使如此，你还要与仇人之子为友吗？”
“还有一件事，靖殣并非死于自杀，她是被杀的。”
事情的真相给了我很大一击，我开始自暴自弃地整日发呆。
我在将军府沉睡了很久，梦中总似乎能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看不清是谁，也听不清是谁的声音。只知道她在喊我的名字。
恍然在梦里似乎过了自己的这一生，听着她的声音过完了在黑暗中的一生。
一觉醒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我催动妖王内丹，瞬间青丝化为白发垂于脚踝，脸上脖子上身上的所有妖纹也都显现。我从梳妆台上的铜镜里看见自己的容貌，伸出长长的指甲，冷笑。
门被推开，端着药碗的弁天刚想同往常一样与我说些趣事儿时，却在看清我容貌时明显愣住了，伫在了门口。
“阿离你，怎么了？”
我冷笑着走向他，伸出那尖长的指甲一下子掐住了他的喉咙，他惊慌失措地想要推开我。
“阿离！阿离！你怎么了！我是弁天啊！”
又是那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先前我一直以为是栀子香气未曾在意，如今妖王之身区区香气再难迷惑。
“这个梦境制造的真是完美，我险些就全陷进去了。得多谢你提到了我奶奶，让我想起这香气是来源于＇梦复＇花。原来我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只是在我给自己设的梦境里。这梦境不过是我一直以来的幻想，我的梦破了，梦境也该破了。我啊，终于放下你了，弁天。”
我的手腕突然用力，顿时面前的弁天的脸变成一块块碎片，所有的景象突然破碎。又是一瞬，我已出了幻境。
未曾料想自己竟会有一天差点死在自己的梦里，突然捡回一条命也只是自嘲多些罢了。不过这梦境是虚幻不假，但里面发生的事不过是真实换了种方式演绎，说的简单点，弁天说的话是真。奶奶当真就是当年的天泱公主，而我，则是她与苍穹掌门之女。
出了幻境后我的思绪有些紊乱，我想不通这其中种种，怕是只能由奶奶亲口说给我听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头发手指，仍是原来的相貌，站在原来入梦的小木屋里。一旁的君殊正在打坐。
“小殊子……”我揉了揉眼睛，死里逃生后的第一眼还能见到他，我喜极而泣，“你脱梦境脱得好快。”
君殊静静睁开眼，这一回，我看见他的眸中不是往日的冷漠平静，全是悲伤无奈失望，那是怎样的一个梦，竟令你如此狼狈。
我环顾四周，“斐央还没出来么？”
我算了算时间，掏出一个罗盘，燃起一柱香，“我得去把他找回来，小殊子，你守好这香。”
“归梦！”（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