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那天晚上，元一法师打坐时，总觉心神不宁，静不下来，心里拂过一阵阵地悲伤。算算往年这时，方忆就该来了。第二天一早，他给方忆打电话，刘凤椒接的电话，师父问方忆呢，刘凤椒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把电话递给薛明，薛明怕吓着师父，只说方忆病了，正做检查。师父心一沉。
“在哪家医院，我要去看他。”师父说。
“在省医院，您要来的话，我去接您。”薛明说。
“不用，今天刚好有两个居士要回西安，我坐他们的车去。”
师父给法喜交待了几句，就忙忙下山。
师父赶到医院的时候，方思和也刚从南宁坐飞机回来。
方忆还在重症监护室，刘凤椒哭晕了好几次，现在被强迫躺在床上打点滴，张莉和薛小倩陪着他。
第二天，方忆被送到病房，他还没有醒，还在随时观察中。病房是个套间，有两张病床，套间里是休息室，里面有沙发和茶几。方忆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刘凤椒夫妇心疼地看着他苍白的脸，眼泪像泉水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师父说你们别打扰他，去休息室等着吧，让他静静地恢复。
方思和和大家都在休息室坐着，师父在另一张床上，盘腿坐好，默默诵经，祈祷。
第三天上午，方忆微微睁开眼睛，他看见师父，正想叫一声师父，师父看着他，示意他不要说话，闭上眼睛继续睡。他合上眼睛，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自己从病床上起来，走出医院，阳光很灿烂，天透蓝透蓝的，他脚步轻快地一路走去，来到一片好大好大的水面，此时太阳晒得他浑身燥热，噪子像要冒烟似的，他纵身跃入水中，如一条鱼在水里愉快地游玩，他顺流而下，这时他看见岸上站着一位姑娘，拼命向他招手。他在水里很舒服，不想上岸，他朝她摆摆手，继续顺着河水朝大山深处游去，姑娘在岸上奔跑着，大声喊他的名字。他极不情愿地从河里出来，他忽然觉得好累，腿沉得像石头一样，姑娘坐在山坡的树荫下，他走过去，头枕着她的腿，躺在草地上。他又觉得浑身燥热，微张着嘴，像一条枯水的鱼，捕捉空气里的一丝丝湿气。姑娘低头看着他，满眼爱怜，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落在他疼痛的眼睛上，无与伦比的温润让他舒服了很多，他问她你是谁，你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她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谣谣，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不可以死，你是我一生的希望和幸福。她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说你睡吧，我会守护你。他慢慢闭上眼睛……
这边方忆在昏迷中，那边胡不安已没有危险，但是他情绪非常躁动，一想起方忆胸前鲜血硑流的样子，他就痛苦得想一头撞死，他发疯似的拔掉手上的针头，赶走医护人员。方思颖想给他喝杯水，被他打翻在地。他不闹时，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动，跟谁都不说一句话。
王美琪一直守在他身边，他刚醒来，还处于半昏迷状态时，看见王美琪，惊喜交集，抱着她痛哭，等他醒透了，他就恨透了自己，开始折磨自己折磨身边的人，他让王美琪走，王美琪不想刺激他，就守在楼道。
方思颖实在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来找师父。
师父过去的时候，胡不安正跟两名护士发脾气，把针药打翻在地。
“你在干什么？”师父厉声说。
胡不安见是元一法师，收敛了许多，他坐起来给师父行礼。
师父给他把把脉，知道他已无大碍。
他说：“孩子，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配合治疗，方忆没事，我给他把过脉，脉像有些弱，但平稳着呢，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我要全力护持他，你要尽快好起来，不要让我分心，好不好？”
胡不安哭着说：“我错了，师父，都是我的错，您一定要保佑方忆，他若有事，我也没脸再活下去。”
师父摸摸他的头，转身离去。
胡不安大哭，王美琪进来，抱住他，他伏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师父给胡不安说得很肯定，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此刻方忆命悬一线，生死未卜，师父强自镇定，回到床上，继续诵经，用佛力护持方忆。
方忆昏迷的第4天，大师兄法清从山西赶了回来。他给师父行过礼，和众人合掌问讯后，就同师父一起默默诵经。
方忆再次醒来时，看见妈妈和薛小倩坐在床前，妈妈抓着他的手，在脸上轻轻地蹭。
“妈”方忆叫了一声。
刘凤椒听到他的呼唤，激动地泪流满面，她说你醒了，你吓死妈妈了，她哭得更厉害了。
方忆抓着妈妈的手，说你别哭，我没事。
刘凤椒擦擦泪，笑说，对，我不哭，我该高兴。她摸摸他的脸，满眼爱和伤痛。
“哥哥，你都昏睡5天了，不安哥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一会儿我扶他过来看你。”薛小倩说。
方忆侧头，师父正含笑看着他，说你终于醒啦。
“师父，师兄，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想坐起来，刘凤椒和薛小倩将病床上半部升高一些，又给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
薛小倩说：“师父这几天好辛苦，一直为你诵经祈祷，你是睡着不起来，师父基本就没睡觉，一直守着你。”
师父合掌念了声“阿弥托佛。”
这时，方思和他们都围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方忆都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是方思颖问的，问他饿不饿，方忆说饿，真饿。
方思和看看师父，师父微笑不语。原来，早上方思颖回家去给师父和法清做饭，师父这几日吃得很少，但是今天他特意叮咛多做一些。方思颖煮了稀饭，做了四个小菜，还包了小白菜馅馄饨，她在医院里偷偷放了个电磁炉，这几日人多，有时可以煮点东西吃，她把馄饨一层层放好，准备去医院煮了吃。走的时候，又在楼下买了10个刚出炉的烧饼。
方思和把床上的架子放好，刘凤椒放了碗稀饭，几样小菜，方忆三口两口喝完一碗稀饭，吃烧饼小菜时，方思颖又给他煮了碗馄饨。方忆吃完一碗，还要吃，师父拦住了，说好些天没吃东西，一次不可吃太多。方忆只好做罢。
法清师兄吃完饭，见方忆已脱离危险，他后日在眉县要主持一个法会，不能耽搁，他跟方忆说：“你好好静养，我过几天再来看你。”然后拜别师父走了。
方思和送师父到家里休息，老人家连日劳倦，此刻也确实撑不住了。其他人也都到休息室喝茶聊天。只剩下刘凤椒和薛小倩陪着方忆。
刘凤椒对方忆说，你都睡了5天了，小祖宗，你要吓死我们啊，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了，木木的，没什么感觉，就是捂得难受。”
“这次，多亏了人家倩倩，那天要给你输血，你爸出差不在家，我被你吓晕了，幸好倩倩血型和你一样，给你输了好多血。”
方忆看着薛小倩，张开右臂，说：“算我没白疼你，来，让哥哥抱抱。”
薛小倩靠在方忆怀里，她想了想，坐起来说：“哥哥，我这两天想好了，我现在长大了，以后我做你的女朋友，
再不让其他女人接近你。”
“这么霸道，谁敢要？”方忆笑说。
刘凤椒也笑了。
薛小倩转身不理他，方忆拉拉她的胳膊，说：“真生气啦？”
她赌气不理。
方忆说：“我倒是想要，海宝儿打我怎么办？”
“他敢！”薛小倩也笑了。（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