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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内初相识(2)

毕竟还在正月里,即便把门窗都关严实了,冷风吹起的时候屋子里还是会发冷,更不用说偌大的含元殿。宁鸢裹紧了夹袄,手指虽早已冻得通红而僵硬,却依旧在勉强抄写着经文,好在这已经是第三日,总算略微习惯了些。

自那日之后,每日辰时之前,她必已到含元殿内祈福抄经,晚间过了戌时才回泳思堂去就寝。李纯虽知晓一切,但荣贵妃既为贵妃,代掌凤印,就有权利处理后宫之事,他也不好过多干预。宁鸢心中十分清楚,何况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就无从抱怨了。

细细誊抄完一份《心经》,宁鸢将它取到一边用镇纸压好,不由呵了呵手心取暖。这事儿摆明了是荣贵妃要给她个下马威,内侍省没有哪个奴才敢多事往含元殿内送暖炉送碳来,春禾与云初容更是万万不准陪着,她也只能自个儿疼惜自个儿了。

稍待了片刻,宁鸢深叹口气,拿起笔来正准备继续誊写,含元殿的大门忽然被砰地一声推开,就见一个男子身披银色貂皮披风夹带着风雪从外走了进来。他朗眉星目,英气逼人,挺直的鼻梁下双唇紧抿,犹有一股子倔强的意味。宁鸢未曾见过他,又被他毫无预兆的闯入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气。

“你是谁?”男子倒先声夺人起来,话语间带了几分傲然。

宁鸢看他的穿着再听他说话,就知他身份应当不低,更何况他能如此随意地出入宫廷,大抵能猜到眼前之人应当是个王爷。想着她福了福身,低头道:“臣妾宁宝林,在此为荣贵妃娘娘祈福抄经,打扰王爷了。”

男子一笑:“本是你先在这儿呆着,本王后来,怎的反而是你打扰本王了?”

“含元殿内少有人常在,王爷大概也没有料到里头会有人,自然是臣妾打扰了王爷。”宁鸢仍是低着头,顿了顿又问道:“不知王爷名讳,臣妾本不该问,只是……”

男子侧头打量了她几眼,倒也爽快:“本王李纾。”

原来是先帝第五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五弟了。宁鸢又福了福身:“原是莒(音:举)王驾到,臣妾失礼了。”

李纾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拘礼,好奇地走过来瞧了瞧她桌上摊着的一堆纸张,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我当是什么劳什子,抄这些经文有用吗?真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但求心静。”宁鸢看得出他心情并不是很好,便也不愿多做争辩。

“心静?”李纾拎起一张纸来,冷冷笑道:“若这薄薄一张纸就能让人心静,倒真是能耐不小。”

宁鸢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这位莒王的轶事她也曾有所听闻,听说他自小就常做一些离经叛道之事,先帝也很是头疼。她今日本就已经算是被罚于此抄经,还是不要惹这魔王为妙。

“怎么不说话了?”李纾却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你抄了这么多张纸,当真是心静如水,可以当这含元殿内除了你之外再无人在了?”

宁鸢抬眼看了看他,复又收回心神:“臣妾不敢视王爷如无物,只是想请王爷体恤。臣妾在此为荣贵妃娘娘抄写经文祈福,自然要诚心诚意全部抄完方能休息。如果王爷要臣妾陪您说话,可能过了子时臣妾都无法回住处去。”

李纾蓦然一笑:“你这是说本王打搅你了?”

此人怎的这么善于胡搅蛮缠!宁鸢心中略有不快,却未曾表露,只是又往后退了一小步:“王爷说笑了,王爷入含元殿想必也有正事,臣妾不敢耽误王爷。”

“你们都是一个德行!”李纾猛地将手中的纸张揉作一团扔到地上,又将桌上已誊抄好的经文一把抓起,愤然掷地,眼中似有怒火:“让让让,就知道一味的退让!你真的诚心在此抄经?还是有人让你不得不在这儿抄经?怎么就这么愿意逆来顺受呢?天生的贱坯子!”

宁鸢怒意更浓,忍不住猛地瞪了他一眼,但幸好尚有一丝理智,捏紧了衣角未曾发作。可李纾却似乎非要惹怒她似的,又挑衅道:“敢怒不敢言?就因为本王是王爷,所以你什么都不敢说?还是你打算今晚到皇兄那儿再哭哭啼啼地告状?小女子,就知道使这些伎俩!”

“臣妾是小女子,所以臣妾熟读《女诫》和《女训》,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宁鸢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直视李纾,朗朗道:“《女诫》有言,妇有四行,德言容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女训》又有言,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故揽照拭面,则思心之洁、心之和、心之鲜、心之顺、心之理、心之正、心之整也。臣妾一刻也不敢忘,此刻又怎敢对王爷怎样呢。”

李纾一愣,不怒反笑:“有点意思,还真有点意思,你讽刺本王呢。”他频频点头,继而大笑:“皇兄大概还未曾见过你这一面吧?他这回可真找着了个牙尖嘴利的,不愁这日子过得没趣儿了。”他说着低头看了看满地的纸张:“本王是不是把你一上午的心血毁了?”

宁鸢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这地上的片片张张确实是她受着冻誊写了一上午的成果,谁知遇上了他,这顷刻之间就全都化为乌有了。懊恼地蹙蹙眉,她摇了摇头道:“罢了,经文毁了再写过就是。不知王爷来含元殿究竟为何,此时且办正事去吧,臣妾不打扰了。”

“那本王来陪你抄经。”不由分说,李纾就已铺开一张宣纸,取起笔来便已摆好了架势。

“王爷!”宁鸢忙上前作拦,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太过近前。

李纾笑看她一眼,竟有几分顽皮的样子:“你不是说抄经可以心静?本王现在心里十分不静,想安静片刻,你也不许吗?”

宁鸢心神一滞,片刻之后方移开眼去:“臣妾不敢不许,只是含元殿内只有臣妾与王爷二人,王爷若在此抄经,旁人难免要闲话。王爷惊才艳艳自然不怕,可臣妾女流之辈,不敢大意。”

“不敢大意也只能大意了。”李纾料她也不能对他怎样,将手中狼毫沾了新磨,大笔一挥便已开始誊写。他嘴角噙着丝笑意,眼神却是专注,字字句句,半分不落。

宁鸢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立在一旁静静看他写了会儿,竟也慢慢淡然起来。若有闲言,他已入含元殿这样久,闲言早就传开了,又何在乎一起抄写经文?自嘲地笑笑,她也自纸堆中抽出一张宣纸铺平,重新拿了支笔誊写了起来,久而久之的几乎要忘了身边还立着另一个人。

窗外大雪纷飞,寒风卷着雪粒在空中张牙舞爪,打落一地寒梅。窗内案几前二人一坐一立握笔而作,皆是面容姣好神情专注,好似一幅画静默渲染。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宁鸢终于写得有些累了,她动了动脖子,转头看去却见李纾依然专注的神情,不由微微笑了——这混世魔王若是安静下来,倒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本王虽貌若潘安,宝林倒也不必这样端看。”李纾仍是抄写着经文,嘴角却笑意更浓。

宁鸢面上一红,撇过头去,又吃吃笑了:“像王爷这般不害臊的,臣妾倒也少见。”她说着复又看向他:“王爷此刻看起来当真平静多了,看来抄经真能静心。”

“确实如此。”李纾搁下笔来,站起身略活动了翻筋骨,笑着问道:“你还要在此祈福几日?”

“七日。”

“好,若这七日本王心不静了,就再来找你一块儿抄经。”话说完,他便紧了紧披风,大步向外走去。

宁鸢目送他离开,亦不由自主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才重又坐回桌前,正巧就对着他刚写完的那篇经文。未曾想到这莒王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字字精巧,遒美健秀,倒颇有昔年王羲之风范。也许此人,也是她在这小心翼翼的后宫里,唯一能遇上的出格之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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