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回到临水斋，春禾早已焦急地等在门口，见宁鸢与云初容回来了忙迎上前去：“宝林可算回来了，荣贵妃可有为难您？”
宁鸢扯了扯嘴角，把手中的簿子放到她手中，自个儿走进了屋子。春禾好奇地打开来瞅了一眼，心思微转间便明白了过来，赶紧跟着进了屋里：“怎么都是些女子的家世，难道是……”
宁鸢不作答，云初容叹口气，对着春禾点了点头。春禾一皱眉，声音提高了些：“这也太欺负人了，凭什么将这样的事儿交给您做！宝林，咱把簿子换回去，就说咱干不了这事儿。要不……要不您去和皇上说，皇上定会为您做主。”
“做主？如何做主？”宁鸢在椅子上坐下，指着脑袋捏了捏眉心：“是皇上许我学习管理后宫事宜，她现在也是顶着皇上的恩准来教导我，此事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说她有半点错。何况，我要是对她说这事儿我干不成，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叫皇上难堪吗？”
“可……可也不能就这么白白被她欺负。”春禾一跺脚，脸都皱成了一团：“奴婢虽然不懂事，可也知道这礼聘采选的事儿肯定不是好差事。”
宁鸢看她一眼，示意她接着说。
春禾道：“您想，能被记载上这个簿子的，必然都是家世背景相当的女子。可礼聘的人数毕竟有限，奴婢若没记错，只得区区四人，剩下的只能参加采选，而一旦采选就很难说能不能入宫侍奉皇上了。宝林您不管怎么选，定然会有得失。”【注：礼聘为唐代豪门大族和仕宦人家的女子由朝廷按例挑选，礼聘入宫，一般入宫就受册封，采选则类似于清朝选秀】
宁鸢颔首：“是这个理，难为你也看得明白，就更不用说荣贵妃了。可现下我是骑虎难下，怎么着也得把这份名单给拟出来。”
云初容去给她倒了杯茶，缓缓道：“既然已经骑虎难下，宝林就好好挑选吧，能够两全固然好，就算不能，尽量不得罪人就是。”
宁鸢闭了闭眼，示意春禾把簿子递给她。喝了几口茶以定心神，她终于再次翻开簿子，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春禾与云初容对视一眼，一个备笔墨纸砚，一个取茶水糕点，默契地站在一旁伺候。
这一本簿子虽说不厚，但要细细地考量每个人的家世，权衡她们的父辈祖辈在前朝的势力，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宁鸢看中一人便记录在一旁的纸张上，再看其他人权衡之后又常常会将之前的划去，如此翻来覆去地推敲，足足看了有两个时辰才算看完。
此时外头晚霞漫天，天边的云彩如被烈火烤炙红得叫人惊心。宁鸢将选定的人选誊抄在另一张纸上，又细细看了一遍。她选的四个人分别是镇军大将军之女苏梦羲、吏部尚书之女乔玉茗、上州刺史之女裴琴与少府少监之女庄芝娴。这四人的父亲皆居高官要职，但职责却互不干涉，免了前朝结党营私之嫌，又全了当今圣主拉拢之心。
云初容一直在旁边看着，此刻见她已经全都拟好，不由佩服地叹道：“难为宝林想得这样周全，奴婢在一旁看着，实在是觉得全都难以取舍。”
春禾也跟着附和：“是呢是呢，虽然奴婢看不明白，可也看得出您是思来想去，想破脑袋才拟定的人选。”
宁鸢听她说得不由一笑：“真是想破脑袋了……对了春禾，你去打探打探，看看皇上是不是还在荣贵妃那边。”
春禾哎了一声忙去了，云初容又指着那张名单问道：“宝林，依您看这苏梦羲真要礼聘入宫？虽说她父亲是镇军大将军，位从二品，但毕竟只是个武散官。”她顿了顿又自嘲地笑道：“自然了，奴婢是不懂这些的，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宁鸢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怕我得罪了人。她父亲是武散官不错，但是官居从二品也不错。苏大将军于朝廷有功，先帝在时就多有称颂，难得他这个六女又是嫡出，与其他人比起来身份要尊贵不少。如果连她都不在礼聘之列，恐怕多少都有些说不过去。”
“也是……”云初容灿然一笑：“还是宝林考虑得周全。只是您瞧瞧，这四个女子都是身份尊贵的主儿，想必从小也是捧在手心里头长大，难免骄纵。看来等她们入了宫，又要不安生了。”
“安生？”宁鸢挑了挑眉：“这后宫何时安生过。你也不看看荣贵妃是什么性子，她能容得下家世背景比她还要好的人？苦了这苏梦羲，这样好的家世，若不会做人，恐怕入宫没几天就要香消玉殒了。”
云初容心头一跳，叹着气摇了摇头：“回头她若真入了宫，人也机灵，宝林倒是可以多多提点着她。”
宁鸢蓦地一笑，冲她眨了眨眼：“你倒是了解我的心意。荣贵妃下头有方才人、程才人相助，她们二人虽不说十分得宠，但至少也一直都很得皇上尊重。我这边……凌姐姐虽与我交好，但她毕竟人微言轻，丽妃娘娘虽然有心照拂我，但毕竟她自己也要应付荣贵妃时不时的刁难，分身乏术。如果这回入宫的人里头，有几个机灵聪慧的，我自然要与之交好。”
“不错，凭着荣贵妃的性子，只怕是绝不会与谁主动交好的，这倒是便宜了咱们。”云初容也略松了口气，又问：“那宝林是想给她们什么位份？恕奴婢提醒一句，礼聘入宫的，位份不能太低，至少……至少也要与宝林相当啊。”
“这个我知道。”宁鸢感激地看她一眼，知道她是怕自己吃亏：“我出身不好，位份的事……有心无力。不过虽说她们入宫位份不会低过我，但在这宫里生存，资历与皇上恩宠还是顶要紧的。你放心，我总不会委屈了自己。”她握了握云初容的手，方又道：“其实这苏梦羲入宫，就可以给个芳仪的位份了。”
“可是……这就越过了纪美人呀。”
宁鸢点头：“正是，纪美人是皇长子的生母，母凭子贵，入宫的新人怎么样也是不能越过她的。所以我想着，就给这苏梦羲拟个美人的位份吧。”
云初容称是：“美人也不算低了，想必苏大将军也能明白这里头的曲折。”
“至于其他三人，自然要比她再低些。乔玉茗与裴琴拟为才人，庄芝娴拟为宝林，你看可好？”
云初容细细想了想：“再好不过了，难为宝林考虑良久。”
宁鸢搁下笔站起身松动松动筋骨，就见春禾回来了。她道：“奴婢去看了，皇上用了糕点又陪了荣贵妃好一会儿，这会儿子已经回太极殿了。”
“嗯……”宁鸢吩咐道：“你去让小厨房准备些宵夜，记得炖上皇上喜欢吃的鸡粥。”
春禾有些疑惑：“皇上晚上会来吗？奴婢瞧着已经回太极殿了呀……若要过来，皇上岂不是应该从正殿那头出来了就来吗？何必这样绕一圈。”
宁鸢笑而不语，只是小心地将记录了礼聘名单的纸收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李纯会过来，尤其是春禾说他已经回了太极殿之后，她就更确定了。方才李纯碰见她，知道了她要拟定礼聘采选名单之事，也瞧见了她不悦的模样，总会想着法子哄哄她，可毕竟他不能当着荣贵妃的面儿表现出来。既然荣贵妃花了那许多的心思都没能把他留到晚上，那就说明，李纯定是想着还要来临水斋一趟，所以找了借口先走了。
宁鸢长长出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来她也这样工于心计了。（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