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美人喝了几口茶，心绪终于渐渐宁静下来，思绪也大概理清楚了些：“我算是想明白了，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就算今日我的宁儿不想与她的儿子争夺什么，她也未必能放心。她今日说的字字句句，根本就都是她心底的话。”
宁鸢假做不知，问道：“她说了什么让你这样害怕？”
“她说李宥是宁儿的心腹大患，倒不如说她自己一直认为宁儿是李宥的心腹大患。”纪美人深吸了口气：“你说得对，将来她的儿子做了皇帝，绝对不会给我们母子二人安生的日子过。”
宁鸢心中一喜，知道她终于是想明白了，可内心深处却又有些许犹豫，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想要保李宁坐上皇太子之位固然是为了让她自己有个依靠，却也无形之中确实能让后宫众人过得更好，但对于纪美人母子来说，却无疑是让她们落入更为危险的境地。
如果他们因此而被人所害，宁鸢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纪美人许久都不听她说话，不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之前不是你劝我去争夺那个位子的吗？我今日想明白了，你不为我开心？”
“不是不为你开心，只是……”宁鸢轻轻叹了声气：“你之前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争夺那个位子，凶险万分，如果争不到，可能会连命都没有。”
“现在就快没命了，还想以后？”纪美人凛然道：“经此一事，我与荣贵妃算是彻底翻脸了。这次的事虽说不是宁儿的错，但荣贵妃心里是个什么想法谁都不知道，我觉得她是不会相信你说的这套措辞的。事到如今我再不为宁儿打算，我就真的枉为人母。”
宁鸢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眼下咱们只能破釜沉舟、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条生路。这件事情怎么说都是因我而起，要不是我之前与你说了那么多，你也未必想到这一层上去。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纪美人心宽了几分，又骤然蹙了蹙眉，猛地看向宁鸢：“今天的事儿……该不会是你的主意吧？”
宁鸢一愣，没想到纪美人还会想到这上头去，但随即笑了笑，惊道：“怎会？我今儿一整天都在皇上身边，也没有时间去筹谋呀。何况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就是有翻天的本事也不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她说着敛了笑，正色道：“纪美人若不信，我可对天发誓。”
“这倒不必。”纪美人拉住她的手，心带愧意：“对不起，是我想太多了。我本想在这后宫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谁料天不遂人愿，所以一时之间……还请你多担待，不要放在心上。”
宁鸢反握住她的手，温和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会与你计较这些的。今儿她来闹了你一通，你也该累了，早些歇下吧。”
纪美人点点头，又不放心道：“那宁儿的事……”
“我自有分寸。”宁鸢从软榻上站起来：“眼下第一件事，还是要先给皇长子娶一个好媳妇儿。皇上再问起你此事的时候，你可不要推辞了。”
“我知道，这回再不会推脱了。”
“那就好。”宁鸢对她笑一笑，暗暗希望她的决定没有错，确实能帮到他们母子二人。
“您也累了一天了，回临水斋了吗？”出了祥鸾殿，春禾扶着她上了软轿，却看她不像是要回去休息的样子，便问了一句。
宁鸢摇摇头：“去苏美人那儿，我还有事要与她商议。”
春禾见她操劳一天，神色已然倦怠，不由担心：“也不急于一时，才人还是回去歇一晚，明日再与苏美人商议吧。”
“我是心安了，但她还在等消息。”宁鸢闭上眼睛：“走吧，去她那儿。”
春禾知道她若是决定了，再劝也不会有用，便只好吩咐轿夫将软件抬去了苏美人那里。
苏梦羲自然晓得今日宁鸢有所筹谋，却不知能否成功，所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夜深了也未熄灯，而是守在窗前的书桌下——名为看书，实为等人。待外头终于有了动静，她见是宁鸢漏夜而来，才稍稍安心。
“怎么样了？”宁鸢一进屋，苏梦羲就忍不住问道。
“你就这样心急？”宁鸢不禁一笑，但看她满面愁容，又不忍再叫她忧心，忙重重地点了下头。
苏梦羲长呼一口气，按着心口道：“总算是成了！你不知道，我这一天心里头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可把我急坏了。不过还好，这件事儿算是办成了，没有让咱们白白谋划这么久。”
宁鸢笑道：“我就是知道你担心，所以从祥鸾殿出来就直奔你这儿了。这件事情让你费了不少心，我还没对你说声谢谢。”
“胡闹。”苏梦羲嗔她一眼：“我又不是帮你一个，我也是帮自己，帮芙儿。不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纪美人是下定决心要为大皇子筹谋那个位子了吗？不会再生变数？”
“应该不会。”宁鸢道：“今儿荣贵妃这么一闹，大概把话都说绝了，再无回头之路。纪美人从来都不笨，只是不愿意去想这个中利害，如今头一遭明明白白地想了，约莫是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苏梦羲笑了笑：“就是她想改变主意，咱们也要让她无法改变。只要皇上将太子之位许给皇长子，她哪里还能再做得了主。”宁鸢看着她垂了垂眸，略扯了丝笑容却没搭话。苏梦羲有些不解，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宁鸢摇头：“你说的都对，但我想着他们本可以过平静的生活，我们却非要拉他们下火坑，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从什么时候起竟变得这样婆婆妈妈？”苏梦羲正色道：“你记住了，我们不是仅仅为了自己，这样的决定，对大家都好。你再想想，三皇子是什么性子，真的能够继任大统？哪怕说大了去，就是为了大唐江山，咱们也不能任由那荣贵妃胡来。”
这些道理宁鸢都明白，只是仿佛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会更坚定她的信念。握了握苏梦羲的手，她终于宽怀：“我明白了，一切就照着计划来吧。皇长子的婚事，我再对皇上催促催促，等婚事定了下来，再找个机会和他说立嗣的事儿。”
“好。”苏梦羲沉思片刻：“现在莒王已经不必再返回封地，他说的话在皇上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如果你猜测的那些没有错，纪美人的忙他一定会帮。到时候你和他多在皇上耳边旁敲侧击几句，想来这太子之位，咱们还是极有把握到手的。”
“没错，何况立嗣之事，皇上不会独断独行。”宁鸢心里也有了主意：“到时候若在朝野之上提及，只要苏大将军和沈大人也都帮着皇长子这边，咱们胜算极大。他们都是本朝功臣，皇上不会不顾及他们的想法。”
苏梦羲面露喜色：“正是！我爹这边好说，只要我说一句，他定会帮忙。至于沈大人……咱们虽然不把一切都对芙儿言明，但让荣贵妃的儿子做太子，她肯定也是不愿意的。到时候让芙儿悄悄给她爹爹捎个信儿，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宁鸢亦觉得松快了不少，连日来公主婚事的忙碌与此事的筹谋叫她费神费心，如今总算是见着了一丝光明。只待喝过李宁的喜酒，一切就会有眉目了。（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