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秀坤宫出来，三个人的脸色均不好，春禾她们侍奉在旁，一丝声音也不敢出。
方才丽妃算是答应了，但也只叫她们先回去，暂时不要将此事声张，并让她们把各宫的人也都看牢了，切莫透露出半点消息去。宁鸢知道以她在宫里这么多年的本事，弄一碗滑胎药来不算是什么难事，何况眼前可以依靠的，也只有她了。
三人在秀坤宫门口站了片刻，苏梦羲身边的宫女小心翼翼问道：“芳仪，咱们回宫吗？”
苏梦羲冷冷看着沈芙，过了半晌才蹙眉道：“去甘露殿，我要去沈芳仪好好说说话儿。”
沈芙眼圈一红，低下了头去。宁鸢看着她轻叹口气，对春禾点点头，示意她们也跟去甘露殿。
一路无言，一到屋子里苏梦羲就把人都撤了出去，只留下她们三人在内。自转世重生以来宁鸢还是第一次回甘露殿来，心头虽然千滋百味，此刻却不是回味的时候。她心里头还有好多疑问，要一一向芙儿问清楚。
“你这里说话可方便？”苏梦羲压低了声音，仍是有些不放心。
沈芙不做声，宁鸢道：“我让春禾她们在外面守着了，你切放心说话，不会被人听了去。”
苏梦羲点点头，恨恨地看向沈芙：“你先告诉我，这孽障是谁的？”沈芙蓦地抬起头来，眼珠转了一圈却摇了摇头，不肯说。苏梦羲不禁气极，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难道你还要为他隐瞒？哪个天杀的竟敢对你做出这种事情，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不怪他！”沈芙抹着眼泪，哭道：“都是我自愿的……不怪他……”
“你是不是疯了？”苏梦羲气得胸口直起伏：“你入了宫就是天子的女人，你怎么还能……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沈芙闭了闭眼，抽泣道：“我是天子的女人，但若不是姐姐过世，我也不会成为沈家的筹码嫁入宫中。我虽恨皇上对姐姐薄情，但皇上又何尝不是当宫里头没有我这个人？我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一生都葬送在这里？”
苏梦羲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把一生葬送在了这宫里，只是她从来不曾问自己为什么。她只知道这是她的命，她身在苏家，生来就是要这样做的。
“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做，是把整个沈家都葬送了？”宁鸢接过话来，轻声质问她：“这种宫闱丑闻，一旦被皇上知道，你以为他会怎么处理？他是天子，他的尊严不容侵犯！芙儿，你好生糊涂！”
“我是一时糊涂，但我与他……但我与他真心相惜，情之所至，也许皇上也会明白！在这宫里头，他是唯一一个懂我怜我之人。”
“这宫里可以懂你怜你的只有皇上！”宁鸢轻喝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你嫁入宫中这件事儿，但我告诉你，既然你已经入宫，就什么都由不得你选了。皇上也许因为先皇后而对你心存愧疚，他可以容忍你对他不尊，容忍你看见他的时候连一个笑脸都没有，但是他不可能容忍背叛。”
沈芙怔了怔，蹙起了眉头。
宁鸢叹口气，接着道：“你难道以为皇上会深明大义，知道了你与那个人之间的情意就让你们远走高飞？这种事情莫说大唐，恐怕历朝历代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知道错了。”沈芙跪到宁鸢脚边，恳求道：“宁姐姐你帮帮我吧，我死了不要紧，可是我不想他有事，求求你保住他的命！”
“你还未告诉我他是谁。”宁鸢将她搀起来，扶到一旁坐下：“事到如今，你一定要相信我和苏妹妹。如果你不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帮你呢？还有，”她顿了顿，神情变得愈发严肃：“为何丽妃会知道这件事？你与她素无交情，总不可能是你跑去告诉她的。”
“丽妃娘娘……”沈芙想了想，皱眉道：“说来也怪，这个月丽妃娘娘破天荒地来看了我两三回。今日她又派听云请我过去说话，结果我……”她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害喜的症状明显，就被她瞧出了门道。我虽不肯承认，但……但后来她说要请太医，我就实在瞒不过去了。”
宁鸢心里一紧，与苏梦羲对视一眼，一些念头星星点点地自脑海中闪过。丽妃怎会出现得如此凑巧，如果真是天意让她率先发现此事，未免这天意太太过偏帮某些人了。
苏梦羲摇摇头，又问道：“你是不是早在今日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不是？”
沈芙轻点了下头：“这个月的月事一直没有准时来，我又时常恶心想吐，还特别嗜睡……只是我也不敢找太医诊断啊。”
“那你都不来与我说？”
“与你说又有何用，我不想万一出事了连累你。”
“你现在倒是怕连累我，当时怎么不想想？”苏梦羲咬了咬嘴唇，实在觉得无话可说：“好了，你眼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给我们讲一遍，我怕你当了别人的棋子还在这儿想着维护利用你的人呢。”
沈芙一惊，连忙摇头：“青舟不是这样的人！”
“青舟？”苏梦羲捕捉到这个名字，当下插嘴道：“那个人叫青舟，是不是？”
沈芙愣了下，知道自己说漏嘴瞒不过去，只好承认：“求你们不要难为他……此事，是我自己不知廉耻，不怪他。”
苏梦羲跺一跺脚，只觉得她执迷不悟，瞬间不知道还该对她说些什么。宁鸢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而问沈芙：“丽妃知道他的名字了吗？”
“还不知道，当时她只是骂我糊涂，然后就把你们叫来了。”
宁鸢冷冷笑了下，愈加确定此事与丽妃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一早心中有数，怎会在事发之后这样从容地把她与苏梦羲找去，三言两语就让她们对她投诚？原来不管表面看起来是多么与世无争，走到了这个份上，恁是谁也不能免俗。
“且不管这些吧，”宁鸢揉了揉眉心：“你先告诉我，你与那个青舟相识多久了？你现在有孕在身，他可知道？”
“他不知道。”沈芙抿了抿嘴唇：“我与他相识了约有四个月，他很温柔体贴，也很能明白我的心意。你与苏姐姐成日里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的时候，我百无聊赖，他却会陪我解闷，听我说话。”她说着这些，眉眼间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上个月我摔伤了膝盖，他为我寻了好多治伤的药，生怕我落下病根。还有前一阵我时常犯晕，他也是比谁都紧张，托人在宫外给我找偏方医治，费了好多心思……与他相识、相知、相许，芙儿不后悔。”
宁鸢闭了闭眼，不想去摔碎她美好的梦境。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巧合，而芙儿太单纯，遇到生命中的一点温暖就难以自持。若是被她知道这些只不过别人为她所设的陷阱，她定要受不住。
轻轻叹了口气，她道：“也许他对你是真心的，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再独善其身。”
“不要！”沈芙惊呼：“求求你们不要去找他，我可以发誓从此以后都不再见他，千万不要拖他下水，我不想他出事。”
“你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苏梦羲听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真是从不知道你这样好骗，心肠这样软！此事还不知道要被丽妃拿捏着做什么文章，你还想着去救别人。”
“苏妹妹！”宁鸢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了：“那个什么青舟我会去处理，你们都不要忧心了。”
沈芙忙问：“你要怎么处理？”
宁鸢静默了会儿，道：“打发他出宫吧，对你俩都好。好了，此事切莫再提，我心中有数，会妥善处理的。”她想了想又问道：“你有喜的事，你宫里可有人知道？”
沈芙摇了摇头：“我谁也没敢说，但月事不来，也许贴身的几个宫女会有所怀疑。”
“我知道了。”宁鸢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这些都交给我来办，你安心在甘露殿里呆着，近日哪儿也不要去。等丽妃将滑胎药的事情办妥了，我会接你去临水斋小住几日，以免叫人起疑。”
“谢谢你……”沈芙知道自己是犯了大错，但也心乱如麻，此刻除了感谢什么都做不了。
宁鸢勉强地笑了笑，心中疲累。芙儿会有今日她也要负上大半责任，如果不是她命薄，如果不是她转世之后日日想着要如何谋算人心，忽视了芙儿，也许今日的大错就不会酿成。
只是既然已经错了，她也权当是老天爷要给她的历练。此事，她定会干净利落地办妥。（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