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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京都·夜见白衣鬼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便宜点怎么的啦?”

“我们这小本生意,再便宜就要倒贴啦,再说了,你看看,这工艺,这漆上得……”

一名男子身着青衣,项戴玉佩,头顶着纱帽坐在一个角落,静静的看着福生和木匠在那比划了半天,按理来说福生在京多年,杀价这技巧应该是妥妥的,怎么半天就是没杀下来呢……

“咳……”男子示意他们停下,“这样吧,大家都是做小本生意的,不为难你,你把价格再给我压低些,以后我们聚福客栈就不去别家买,只要你们家的桌椅怎么样?”

“那公子觉得再低多少合适呢?”那年轻的木匠问道。

“二十套如意方桌每套五两,十套八仙圆桌每套十两,十套镂雕三友架子床每套二十两,总的四百两。”慕樊华轻叹,果然还是贵了些,不过不打紧,再去当掉一些东西便是了,之前还有那么点东西留着当家底没当掉,说起来这木匠用料还是值得说上一说的,这工程考究得……唉,这身下的罗汉床真不错。

四百两!那木匠听了直点头,道:“嘿嘿,公子这价合适了,合适了,那公子你想什么时候要呢?”

“一个月内给我赶出来,噢,对了,身下这套罗汉床不如赠我罢?毕竟以后聚福的木工活都要委托给你了。”慕樊华摸摸身下的罗汉床,哎呀,铺上一层毛皮,冬日小憩一定会舒服多了。

“这……这是我做的第一套罗汉床罢,还做得不够好,既然公子你喜欢,就要吧。”

“成,待会儿给我送去聚福客栈。”慕樊华起身,身后的青森上前一步将两张银票交给木匠,“这是定金,做好了再给你剩下的。”说完慕樊华就阔步走出木工坊。

那木匠还未反应过来,就看着那青衣男子不见了,他看看银票,两张一百两,这这这……算了,聚福客栈,总是跑不了的。

福生带着慕樊华和青森穿行在大街上,凡是碰上这两主仆的,路人都总要张望两眼,似乎戴上了纱帽效果也没多好。

“主子,四百两……会不会太多了,身上银子似乎不够了。”青森在他耳边低语。

“大不了再当掉一些东西,对了,你有没有觉着今天没人盯着了?”

青森四处张望,才道:“确实,是昨儿个我们两错觉,还是……”

慕樊华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青森,摇头不语,又继续跟在福生身后,过了好久才道:“你最近待在房里,睡得像一些,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敢拿本公子的项上人头……哼。”

“啊,主子,你是想买些什么?”福生突然凑近了问。

“呃……随便看看罢。”慕樊华道,“以后叫我公子便是了,不必随着青森叫,聚福的菜一直是你买的罢?”

“是公子,其实之前是厨子买的,后来厨子腿脚不好,小八胡叫我去厨房打下手呗,然后厨子就教我去菜场买菜。”

“嗯……”慕樊华又问道,“那你都跟谁买的菜?”

“跟谁都有,公子有何问题?”

慕樊华看着路边一个穿着破烂老态龙钟的老妪,指着道:“以后要买这些穷人家的,谁看着穷苦,你就跟谁买。”说着他蹲下身子。

“阿婆,这菜怎么卖?”

“两铜钱一把,三铜钱两把。”老妪伸出枯瘦的手指比划,但突然发现前边是个衣着不凡的贵公子,又将手缩了回去眼神变得畏惧起来。

“阿婆莫怕,你若是不嫌弃,今后你便把菜卖我如何?”

“这……这……”老妪看着这戴着纱帽的青衣男子,摆弄着青菜的双手抖了抖。

“青森……”

青森从荷包里掏出三文钱递给老妪,福生又将老妪身前剩的几把青菜给抱在怀里,当老妪反应过来时,只能看着青衣男子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

“小庆街聚福客栈,阿婆记得来啊。”福生大喊着跑开了。

福生凑到慕樊华身边,乐呵呵的道:“公子可真是宅心仁厚啊,不像别的贵公子,呵呵……”

慕樊华没回应,只是默默的逛了一圈喧嚣的菜场又默默的回到了聚福,期间也只是嘱咐福生下次买菜若是拿不定注意就带上青森。

回到聚福,慕樊华也是疲倦不已,连着午饭都不吃了,直接倒头大睡,待他睡醒天色已暗。

嗯?罗汉床?定是自己熟睡之时他们搬进房里的,看来自己睡得也是挺死的。下楼时,大伙正在忙在清点聚福的东西,小豆在忙着搬菜,看见慕樊华从楼上踱步而下,小豆连忙扑上去,可是就要碰到他之时小豆又站直了身子。

“公子!”

“嗯?”慕樊华扶着护栏应道。

“听青哥哥说,公子你不吃鱼的?”小豆眨巴着眼睛。

“嗯。”

“那能否给小豆吃?”

“吃罢。”

“公子不开心?”小豆见慕樊华回应冷淡,不禁皱起眉头。

“不是,只是睡起来不太舒服。”

“定是主子你睡多了,都说了不能多睡,主子你今儿个还说什么不要管我,直接就倒下去睡个天昏地暗的。”青森端着一碟鱼从后边走过来道。

慕樊华揉着太阳穴,总觉得太阳穴好似被尖锐的东西给刺穿了的痛,道:“不睡,今晚怎么抓耗子呢……”

“公子今夜要抓耗子?”小豆眨着眼睛问道。

慕樊华夹了条鱼放进小豆的碗里,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吃你的。”

按理说,主子和下人应是分开吃饭的,可慕樊华执意要大家凑一起,说是自己吃太冷清胃口不好,非拽着大家一起不可。

王石一屁股坐下来,扒拉两口饭,突然说道:“我明儿个走了啊兄弟。”

“嗯?”慕樊华一怔。

“家里事情没干完呢,离开那么多天了,爹娘该念叨了,有空再来跟你们玩儿。”王石道。

“嗯,以后你来聚福玩顺便打打下手,按天来给你结算钱,成不?”慕樊华笑道。

“成成,那我要多来啊,银子不能少给啊,反要管吃饱,酒要管喝足。”

胡巴用筷子打了一下王石的手背,骂道:“小兔崽子,就知道坑人,虽然聚福主子给换了,但是聚福还是聚福啊!”

“老油条你管我啊,现在聚福都成了人家的了,还不赶紧找个媳妇,都那么老了,再不娶媳妇香火都要断了啊。”王石朝胡巴挤个鬼脸,胡巴被王石气得满脸通红,小八胡都要翘起来了。

“主子吃饱了?”青森放下碗筷。

慕樊华起身,冷淡的回应了声,就直径踱步回了房里,其他人本也想放下碗筷,又被青森给摁了回去。

青森没有追问慕樊华,只是抱着剑坐在门口,喝起了茶,是的,那种感觉又来了,而且不仅是在客栈外,现在在客栈内都有这种感觉,而且更强烈。

慕樊华回到房里,抄起一本《聊斋志异》,喝着乌龙茶嗑着瓜子津津有味的看起来,只是不知道窗外那双眼睛看着他这么做是什么滋味。说起来惭愧,慕樊华第一次如此不安,他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看书,只是一味的嗑着瓜子,全身汗毛耸立。

想起来,在客栈内也是有这等感觉,但是那个人根本无法从客栈内进到他的房里,那么说……就不止一个人了。慕樊华想着打了个寒颤,却似乎听到有个人笑了。

“是谁!”慕樊华转头大喊。

可是房里什么都没有……

生归,不敢入斋,乃寝内室,悬拂焉。一更许,闻门外戢戢有声,自不敢窥,使妻窥之……

慕樊华看到这,吓得全身一缩……身子……没法动了。慕樊华吓得心脏直跳,该不会真的见鬼了吧,不可能,活了那么大就没见过鬼的。他张口想要叫唤青森,却发现唇齿也无法动弹。

“吱呀——”窗子无风自动,本来半开的窗子现在全开了。也不知哪来的一阵邪风,吹散了桌上的瓜子壳,吹翻了慕樊华手中的书,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像啊……真像,唉……”一个女人沉重的叹息在慕樊华耳边响起,他甚至能感受女子细软的手指拂过他的肩,他的背,顺着他的脖子,抚着他的脸。

“太像了,呵呵……”女子的手突然用力将慕樊华的俊脸掰过一边。

“啊——”

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孔占据了慕樊华的视野,慕樊华被吓得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掌打在女子的胸口,自己也被弹到地面上。

唉?能动了?

慕樊华扭头一看,却只看到从窗口飘出去的黑色衣角,这香气……

“少主!”青森破门而入,发现慕樊华呆坐在黑暗之中,他扶起慕樊华,问道:“见过了?”

“算是见过了……”慕樊华痴痴的坐在椅子上。

青森见状,若有所思,没敢再问,道:“少主要沐浴吗?”

“嗯,明儿我们去看看香……”慕樊华两眼放空,青森牵引着他,他也只会痴痴的踱步,拖着这身子。

那天晚上,他梦到了那个女人,青面獠牙的面具戴满了她的身体,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戏服,在他身边起舞,用那黑色的水袖一圈一圈的缠绕着他的脖子,最后他被这种窒息感吓醒了。

“青森……”他扶着床沿起身,腿脚却使不出任何的力气,他好像被人推了一把,跪倒在地上。

“少主……”青森端着铜盆进到房里,发现只穿着白色里衣的慕樊华倒在地上,要是在晚上还以为是个鬼呢。

青森将慕樊华扶回床上,发现他的面庞一夜之间憔悴了好多,眼圈发黑,面色发黄,莫不是要生病了吧。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憔悴?”慕樊华摸着自己的脸,这感觉就好像书上写的,被女鬼吸取了精气。

青森没有作答,只是给慕樊华擦擦脸,擦擦手,洗漱着,突然道:“我在客栈门外看见了一个白纱蒙面的女子……”

本来还病恹恹的慕樊华听了跟打了鸡血,瞬间双眼放光,开始自己穿衣打扮,噔噔噔两步就到了楼下。

“哪呢!”慕樊华问道。

“她在……”青森在他耳边低语。

“啊——”在聚福门前拐角的一名枯瘦女子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青森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慕樊华顶着一张憔悴的面容拦截住她的去路,她又是被吓得尖叫起来。

“你是谁……”慕樊华伸手想扯下女子的面纱,女子捂着脸连退两步,撞到青森的怀里。

“我……我……”慕樊华和青森咄咄逼人的将女子逼得缩到一个角落里。

慕樊华凑近深吸一口气……

“不是她……”他稍稍的失落了,“你到底是谁!”慕樊华突然将剑指着那女子。

荆钗布裙……白面纱……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子,连香都用不起。

“我……我是小豆的亲娘……”女子低下头,流下两行清泪。

“小豆……”青森一脸诧异。

“你是那孩子的亲娘?”慕樊华觉得胸口一团气堵着,突然一摊,扶着墙,恶狠狠地盯着她。

“走,进去说话。”青森扶着慕樊华,想将女子邀进客栈。

天才刚泛着鱼肚白,行人稀少,女子挑这时候来,怕是不想让人看见了罢。

“不必了,咳咳,我来就是为了悄悄看小豆一眼就走了,没想到会被你们拦下……”女子道。

“为何不以面示人?”慕樊华问。

“我身染恶疾,怕传给他人,如若不是这恶疾,我也不会将小豆送走,咳。”

“那孩子的身世,是不是该说说?”慕樊华倚在青森怀里,觉着头晕目眩。

女子看着他们两,犹豫了会,缓缓道来。

“小豆的爹从军去了,他走得没几天,我就发现怀了小豆,小豆是个好孩子,帮我干活种菜,可是有一天我开始不停的咳嗽,郎中说这是痨病,没法治了,所以我将小豆送人了……咳。如若可以,还望公子留意一个叫陆嘉的男人,那是小豆的亲爹,咳。”女子说着一口血咳到白色的面纱上,吓得青森带着慕樊华连退两步。

“之前还有药喝,可是最近实在是没钱了,剩下一点积蓄我悄悄的装着掉了,然后让小豆拾到,我这病最近越来越……咳,身子已经完全撑不住了,能走到这来也已是极限了。”女子揭下面纱,从袖中又掏出一块普通的布掩上,“听说聚福客栈现在换了当家的,想来肯定是公子你了,看在我这将死之人的份上,还望公子你善待小豆……咳。”

女子说完,将一颗狗牙放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跑走了,其实就算不跑青森和慕樊华也未打算追她罢。

慕樊华将狗牙一脚踢得远远的,扬起了一层土,青森不解的看着慕樊华,慕樊华只道:“从此,这孩子没有娘。”说罢便自己走回客栈。

看来是得请个郎中来看看啦,走路都要扶着墙。

慕樊华伏在客栈门边,双腿酸软无力,刚要继续走。

“嗖——噔——”两声,慕樊华看到一枚镖带着一张纸嵌在墙里。慕樊华朝着镖的方向看去,无任何发现,他取下纸:

吾知汝况,特予五百两,汝需替吾办两件事,第一件便是让聚福名扬京都,第二件待第一件办好,自会送达。

“是那人?”慕樊华自言自语。

青森也看到了,未语,但是这字苍劲有力,潇洒狂傲,似乎不是个女子的笔迹……

“呵呵……就算躲到哪都不行,只要我在,一身的祸事……”青森搀着慕樊华回到房里。

郎中来看过了,只说是收到了惊吓,需要静养,开了两副方子,提着东西就走了。慕樊华倒是没被吓得忘了肩头上的伤口,还向郎中要了点祛疤的药来敷一敷,真是再怎么病也比不上当个俊美男子重要。

自从那天过后,被注视的感觉消失了,但是时有时无。

在慕樊华养病期间,还顺带收拾了一些不安分的小人。

说起来吧,这胡期真是事多,要是不在聚福门口泼粪,也不必遭这份罪。慕樊华病得没几天,胡期让人悄悄的在门口破了粪水,这一看就知道是谁做的,气得胡巴喝了两贴药才缓过来。

慕樊华养病期间是不想去卸了他了,只让福生和小豆半夜悄悄的跑去八仙楼的门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道家阵法,在中间贴了一张符,还留了一封信给胡期。胡期本来是被吓着了,可是想着不过是吓人的,就没再理会,慕樊华又差遣福生和小豆扮成鬼晚上去吓八仙楼的伙计。吓得是八仙楼的伙计个个都打寒颤,白天都在背后嘀咕。

后来胡期八成是做贼心虚,被伙计的风言风语给吓得,没几天就登门道歉,还是从大庆街敲锣打鼓的到小庆街,弄得满城皆知,一时间八仙楼生意惨淡,聚福也因此被人悉知。慕樊华本的还愁着不知道怎么揽客的,这下好了,一开张必然有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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