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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节 兄弟

穿透迷雾的直升机像鸟儿一样飞来,又像受惊的松鼠一样跳走,但终究是飞走了。每走掉一架直升机,掐准时间往返于操场和战壕之间的师后勤分队都会爆发出一阵呼唤。惟独肖杨愁云满面。

肖杨蹲在堆满整条交通壕的黑龙江五常大米旁,小口小口地抽着师直警卫四排从供给里匀出来的香烟。

二十余米开外的校门口也蹲着一个人,身上揣着麻袋,手握掉漆的棒球棍,正用深深陷在额骨与颧骨之间的硕大眼珠,盯着肖杨——操场上军衔最高的军人。身后的巷道人影绰绰,大约有十来人规模的样子。

在花莲县军事管制委员会“三反”办公室的资料里,这类人多为男性,有时也接纳或裹胁少数年轻女子,成帮结伙,时常出没于交战双方的边界地带,除了参战,什么都干。他们向CB师情报科参谋们贩卖A军防区情报,或给A国海军陆战队带路,以换取比难民营供给更多的粮食,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得跟装备钢叉和盾牌的片区武警巡逻小分队捉迷藏。当越来越多的武警将钢叉和盾牌换成自动步枪,去跟A国海军陆战队拼命的时候,他们甚至闯进难民营,从红十字会人员和少量义务性警卫手中抢走葡萄糖粉,从基本上可以等死的病人身边带走父亲、丈夫和儿子,然后像滚雪球一样壮大队伍规模。

一边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另一边是从不在军队面前携带杀伤性武器的他们。军队一般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他们也不可能从装甲车履带底下将粮食带走,但他们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拎几个过来。”肖杨突然对四排长说。

四排长想不明白,身兼战司驻花莲工作队队长的CB师中校副参谋长肖杨竟然置“林指”重任于不顾,反倒去管连片区武警巡逻小分队都没空搭理的那么一小撮“秩序之外”的流民。

不过这一犹豫并不超过三秒钟,获准回归建制没几天的四排长很快叫了几个兵。

“这不够,”肖杨皱皱眉,“你的兵可不是从大西北来的。算了,把你的排全拉上。”

解放军是兵,武警也是兵,《中华人民共和国兵役法》、《中华人民共和国现役军官法》及其它军队法律、条例里都有一条附则明确注明适用于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CB师与武警驻花莲内卫部队的最大不同在于,前者属于成都军区野战部队,战争爆发前除了高校军训、应急救灾和上街买菜以外,基本上不接触人群,而后者主要由武警南疆指挥部和武警机动G师(原驻伊犁——编者注)的抽调兵力编成。这源于半年前,原成都军区副司令员林兰接任中央军委前敌工作领导小组组长、第八战区司令员兼战区党委书记时,向中央提出的一项请求:

“驻战区武警部队,除现有的KD师(原驻河北定州——编者注)全部,DA师(原驻云南蒙自——编者注)、IC师(原驻福建莆田——编者注)各一部等机动兵力以外,固定执勤兵力应调整为以大西北抽调为主。”

考虑到战区环境特殊需要,中央军委、国务院为此展开了一系列调整部署:武警南疆指挥部、武警建设兵团指挥部各抽调2个大队,武警机动G师抽调1个团部、1个轮式装甲车营,武警乌市、克拉玛依、和田支队各抽调2个中队,公安部抽调Xin疆公安边防总队1个支队部、公安消防总队5个中队、区公安厅十六处1个中队,以上兵力整编为3个内卫支队部、6个混成大队和1个特勤大队(即武警台北总队“刺鲨”大队),集结乌市机场后空运入台;武警甘肃、青海总队各抽调1个大队,公安部抽调甘肃公安边防总队1个大队、内蒙古公安边防总队1个大队、江西公安消防总队2个大队,入疆补缺;驻辽宁盘锦的武警机动KG师经铁路西进三千余公里,分驻克拉玛依、喀什、伊犁、石河子等地。

此后,第八战区的武警执勤部队便多了一个代名词——“大西北来的”。

“大西北来的”平时所擅长的细活儿,现在改由简单粗暴的杀人机器来干,是得多长几分心眼、多派点人手。

四排长想了想,立即采取应对措施。

牛高马大长得凶的打头,该砸人的抡*,该锁人的扯条绳,开火保险和刺刀一定得管好;干过捕俘的那几位下手太重,得放后排。没有防暴叉,没有防刺手套,就用纱布在手上多裹几层。最后还觉得不放心,四排长多问了一句废话:

“一定不能开枪,对不?”

“想上军事法庭没完没了举证,你就只管开。”

由不得多想,随着又一架米-171如峡谷走钢丝般小心翼翼接近操场,旋翼掀起的飞沙瞬间吞没肖杨脸上的表情。趁着短暂的混乱,四排长领着交通壕里的兵,鱼贯而出。肖杨把步枪搁在最后两付担架旁,身体往盖着吴品脑袋的那张床单的方向靠了靠,掏出进花莲城以来就关掉屏幕电路的国产某品牌保密手机,插上耳塞。

一个曾经年轻过的声音在9%余电的努力驱动下,唱起24岁的肖卫邦从地乱窗花园撤退后黯然神伤哼给5岁儿子听的那首歌: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押在分析、决断、部署和等待上,显然不是李正太的风格。

这位从昆明步校“提干”速成班结业,凭着两块二等功奖章和一张云南广播电视大学函授大专文凭爬到师级领导岗位的老山侦察排长,从换岗兄弟半夜惨遭割喉那时起就学会了用鼻子、耳朵和眼睛思考。同样的思考方式,是他手把手教给封常清的。只要那个人真是封常清,找到那个人就不难。

这座建筑到处充斥着腐败的死人的味道,PLA没人手料理,USMC没功夫搭理,时间一长,就会成为烈性传染病的温床。单是那些让人形容不出的浓烈气味,就让人避之不及。

如果有别的选择,一般人不会在这里呆太久。

流民没有选择,封常清也不是一般人——1984年某一天在AA军侦察教导队见到封常清时,李正太就开始有这种感觉。

李正太果然发现活着的人类栖息的痕迹。

屋内倒塌处,被泥土和砖砾掩埋的地上,用枪刺翻一翻,能看到烧火造饭留下的灰烬;拿起随意丢弃在角落的麻布袋片,嗅了嗅,有一股不同于尸肉的臭味,颇为新鲜,应是擦过排泄物;处于火炮射界盲区的墙角附近,有些地面没有灰尘或灰尘很薄,与人席地而坐或躺着的轮廓大致相仿,细细一数,竟有几十处之多。

在类似这些痕迹的指引下,李正太和牛真在最为接近信义国小的方向,将步子缓下来,与前行路线呈35度角拉开距离。

牛真半蹲在前,双手据枪。帖着墙立姿跟进的李正太则将延长的枪带挂到脖子上,*抵腰,左手轻压枪身,右手控制扳机——抵腰指向射击是电影里最为常见里但标准射击操典里根本没有的近距扫射方式,看似简单,其实不但浪费子弹还容易使射手陷入危险,现实中只有“84前”侦察兵才会针对56冲的弹道特性专门练过。尽管1984年后列装侦察部队的81杠已经改良了枪口上跳的毛病,李正太仍然没有扔掉“CB师最后一个‘84前’”这一身份。

地上有一团用小毛毯包裹的甚物,黑糊糊并生了蛆的看似直肠的管状物露在外面,想必时日已久。

牛真迟疑了一会儿,侧过身,挪转脚尖,准备绕过去。

正当李正太发出警觉信号时,牛真落脚的地方炸开了。爆炸当场撕掉那条腿,将整条身体推向对面的另一面墙上,牛真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贯满房间的尘灰与浓雾湮没了。由于事先已岔开一定角度,李正太得于避受飞溅杀伤物和冲击波的直接伤害,但很快反应过来的他仍然没有扣动扳机。他依旧帖着墙,屏住呼吸,紧紧闭着眼睛,并缓慢地放低身体,直至最后俯卧在地面。

十秒、二十秒.......

翻滚的烟尘中冲出一条身影,随着焰口跳动,一梭子弹扫射到李正太之前所在的那面墙上。

又是十秒钟过去。

对方已退回房间里,停止扫射,短暂混乱过后的狭小空间,只剩下弹壳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滚动的声音。

李正太快憋不住了。就像当年缩在猫耳洞里承受*轰击时一样,他迫切地渴望呼吸,但烟尘吸入肺中带来的强烈刺激感不是Marxi*光芒照耀所能阻止的,他也不是邱少云。他只能忍,忍到不得不呼吸、不得不咳嗽的那一刻,忍到敌人放松难怕只有半分警惕的时候,才给予全力一击。

“老排长........”

烟尘中传来一个沉闷而悲怆的声音。

因为隔着消防面具发出,所以显得沉闷;因为真的是那个人,所以不可能不悲怆。

两军对垒,无喜无悲,但从同一条战壕、同一个猫耳洞出来的人,不论后来在何时何地重逢都不可能控制得住感情,在后来的岁月,他们甚至朝夕相处,荣辱与共,但一夜之间竟成敌我,兵刃相见。

“你走!”那声音竭力而徒劳地想要冲破碳滤网,“你走,我们还是兄弟!”

发烫的弹壳滚动过来,咬到李正太紧绷的脸颊上。

“咳咳........咳咳咳。”

“我知道是你。没死,就一定是你——老排长——我想到你会找来,但我真不想在这见你。别管我了。你回去吧。回你滇池旁的小别墅,养你的花。就像当年一样,当年——当年我在前线听‘敌台’、写反诗,你不是也假装看不见吗?别说一等功了,你要告上去,我得坐十年牢。”

“咳.......”

“没时间了!我数到七!一......二、三、四........”

“嗵”地一声。

重达八公斤的81-1式自动步枪,狠狠砸到地上,就在前AA军侦察队战士封常清的脚边。

AA军侦察队誓师出征大会那天,一个叫李正太的排长当着军副参谋长的面砸了枪。

砸的是81式自动步枪,那时的“81”还没有“杠”,枪号是试验特型批号,装备到侦察教导队半年来共发生过五起“已知”故障。按总后勤部相关规定,类似情况应将所涉试验特型批号召回,改用成熟版本。但本着“不讲条件、不怕牺牲,坚决配合装备部门完成实战改良任务”的精神,军里相关领导向上级请示,继续使用并投入实战。

抗拒命令、毁坏军械,不管哪一件都够上军事法庭了,但副参谋长只是默默回到指挥吉普车,把自己的那支同批号的枪给了李正太。至于李正太砸地上那支,后来则作为“运输损耗”处理。总之这事直到现在为止,也只有李正太、副参谋长和当时在场的队友知道。

李正太从来都不是烈性子,砸枪事件让年轻的封常清明白了一个道理:再有涵养的人也有豁出去的时候。

现在的封常清泪流满脸。

老排长向他缴械了。那个肯为部下砸军副参谋长面子的排长,那个带出N个一等功臣的二等功臣,居然向当年的部下兼现在的部下缴了械。封常清泪流满脸,可惜厚厚的消防面具只渗出汗来。

烟里雾里,有生以来第二次砸枪的老兵李正太从封常清怎么找也找不到的盲区里走出来,赤手空拳。

“跟我回去,什么也别干,我什么也不说。回去,我们还是兄弟。”

CB师第一副师长李正太大校站在警卫员牛真阴阳两隔的地方,对参谋长封常清上校如是说。

封常清垂下枪口,“回不去了。”

从多次炮击后自然而成的掩体里望去,又一架米-171降落在信义国小操场上。四千马力驱动下的大风,使得奋力奔忙的人群显得无比渺小。

“你走!”封常清吼道。

李正太绕过他扔掉的81杠,在牛真残缺的躯体前弯下腰。他抱起警卫员的脑袋。脑袋是冷的,血是热的。

“不想再亲眼看到我犯罪你就快走!”封常清朝信义国小方向狠狠扭过头去。

枪响了。

第一发5.8mm口径*弹,翻滚旋转着,钻开封常清的后脑勺。

第二发、第三发.......满满一个弹匣,三十发子弹,全部打在封常清身上,毫无遗漏。

“就是这,长官。昨晚你们设置空投标志,我们就躲在这看。”

“观察口在哪?”

“前面。别管它——这孩子死掉好久了,不怕的,长官。这里平时没人敢来,活的死的,全是我们的人。”

带路人拖着四排长牵着的绳子,晃动皮包骨支撑起的身体,轻描淡写,略带几分导游口吻。经过小毛毯包裹的尸体时,他直接跨了过去。“鬼啊!”他惊恐地跑回来,撞开肖杨,撞开纷纷据枪戒备的战士,扑通一下,和四排长同时摔倒。

肖杨一冲进去,就看到有别于令人麻木的腐烂惨状的狰狞一幕。

一个兵像脱水的软体动物一样,仰在墙边,没了腿的下身冒着血,血流一地。消防员装束的人趴在正好能看见信义国小的墙洞前,背上全是洞,黑的红的,还有*一样的白。密密麻麻的弹壳,堆在面色刷白的“鬼”的脚边。那“鬼”直挺挺端坐着,旁若无人的目光,落在众人纷纷踏过的门槛上。

刚刚带走吴品的米-181直升机,还带来了战司十一局局长许光祖大校。

花莲城里没人知道这位从来没带过兵的老特工要来。

许光祖一下飞机,先是在舱门外探视了吴品一眼,便叫来接替肖杨现场指挥的CB师后勤部战勤科科长,宣布“全面接管这里的一切”。同来的还有一个腰挎皮包的尉官,征用后勤部车辆直奔师部。

战勤科长只对着许光祖肩上的二杠四星敬了礼,却不受命,反而要求出示有效文件。

战司十一局是第八战区独有的特设机构,后方战区并无设置,其本质是总参二部特勤局派驻第八战区的“分身”,但在职能范围、组织机构上又与同样归口总参二部管理,同样兼有对敌情报工作职能的战司二部有所不同。战司二部及其分支机构在战区司令部及各级部队司令部框架内,主要执行战术情报搜集、分析工作,并在总参二部的框架下,兼顾一定的战略情报,战司十一局则能够统筹利用“寡妇”组织、总政W字号驻台机构等中央或“林指”直管单位提供的战略情报,在“林指”直接部署下独立地对敌执行战略性行动,并依托战区军事管制委员会、战司二部(情报)、三局(技术侦察)的分支网络和战术情报资源,在战区司令部框架内协助各级军事管制委员会实施“三反”(反恐怖、反渗透、反骚乱);战司二部在战区各级部队中有相应的归口单位,如集团军情报处、师情报科、团情报(侦察)股等等,战司二部人员下部队办事自有相应部队的归口单位接洽、协助,无须部队指挥机关另行安排,战司十一局则只在解放区的台北、花莲等地设有联络组、联络员,在敌占区的高雄、台南等地设有行动组、交通组、情报组,一般不与各级部队直接发生联系。

十一局人员下基层办事有两种接洽方式:

一般程序,是先由兼任战区副参谋长、分管战区情报工作的总参二部“带头二哥”王达明通过战区司令部下文,再携带有效身份证明和命令文件前往,与部队接洽。

紧急情况下,如承办“林指”直接部署的重大事务,需要缩小涉密范围时,则直接前往,目的地设有联络组或联络员的,与联络组或联络员直接接洽;不设联络组或联络员的,与享有相应等级涉密权限的地区或部队负责人接洽。

许光祖此来属于后者,但十一局驻花莲联络员、CB师司令部通信科科长陈天华一直联络不上,而花莲地区享有相应涉密权限的两名负责人中,CB师第二副师长杨希山不在现场,战司驻花莲工作队队长、CB师副参谋长肖杨本来应该在现场,却偏偏不知所踪。这让搭机直奔信义国小的许光祖很头痛。

“我是十一局局长许光祖,请马上叫醒杨副师长。再拖延下去,你会犯错误的!”

不论许光祖在电话里怎么说,师部办公室值班参谋只有一句话:

“老子不知道什么十一局!每天找师长的电话比城里的敌人还多,让你先扫描身份码你说老子资格不够,钱科长又说没见过你,老子怎么知道你不是猴子请来的逗比?”

深知无望后,许光祖把多功能无线电话给战勤科长,尽可能和言悦声说道:“小同志你也看见了。我是坐那架运补给的直升机来的,这还不够证明我没有问题吗?扫码省事我懂,可情况特殊,我这里把身份卡一扫,敌人那边立马就知道我来。这很不安全。”

“安全的,首长,这是具有我国自主产权的战术通信终端。”

战勤科长捧着多功能无线电话,一脸殷勤看着跟前这位大校,就是油盐不进。

类似的情况,CB师接触得实在太多,从士兵到副师长都学精了。最近一次发生是五天前,一名跟在IE团团长后面几米、操着客家话与江西籍随行参谋拉家常的中校,在经过某连防区时停下来,先就工事防守漏洞的问题将该连连长狠狠批了一顿,又在连长、连指导员的陪同下巡视了防区,提出整改要求。事后连长向团长诉苦,团长纳闷道:“师里检视电话线路过的工程师,怎么管起防务来了?”随行参谋这才大叫不好道:“原来那家伙跟我们不是一路的!”

花莲保卫战打到犬牙交错这份上,什么奇葩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凡事想当然是要犯错误的。这一点上,战勤科长毫不退缩。

“等您的随员到了师部,杨副师长给咱回电话,咱再向您交接指挥权。”战勤科长把电话收起来,“实在不行.....再等等肖副参谋长吧。”

许光祖看了看表。

“肖杨到底干什么去了?”

“抓坏人。”

“坏人?”

“呃,就那个,军管委‘三反’办老盯的那种人。”

许光祖怒了。保障补给空投直接关系到花莲的安危,秘密护送吴品回台北更是“林指”直接交办,肖杨身负现场指挥重任,竟然擅离职守,跑去管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便是林兰所有倚重的少壮派、王达明口中的“庭文肖武,军界新秀”?愤怒的许光祖背过脸去,在旁人看不到表情的时候,小声吐出两个字:

“我干!”

忙碌过后的空降场,并未随着最后一架米-171离开而徒显寂寥。为保障花莲这块方寸之地短短几个小时的制空权,战区副司令员兼战区空军司令员钟不悔动用了手中三分之二的机动力量,这其中还包括了东海舰队的歼击航空兵主力。补给机群油门一轰走人,护航机群非但没有随即撤退,反而将多个批次合为一处,朝东面呼拉拉扑去,与刚刚完成海上集结的太平洋舰队舰载航空兵主力撕咬到一起。少量低空迂回的A-10攻击机趁虚而入,对空降场周边的防空阵地发起攻击。数量有限的机载*暂时还顾不上物资堆积的空降场,但外围紧凑的爆炸声使得正与时间赛跑、不断向西伸长的物资转运队伍开始发生混乱。紧张的卡车司机挂错档,死活提不起速度;由内地基干民兵组成的后勤辅助队在仅有几名现役士官的哨声催促下,爬过远程*留下的弹坑,手脚并用捡拾散落一地的土豆;堵在路口的步兵战车左突右闪,履带碾过交通指挥员也浑然不知;骑着自行车逆向而来的上校,连人带车滚进交通壕,一起身便挥掌击飞战勤科长的钢盔,“不行早说,老子来!”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看样子能拍扳的团级干部,许光祖喜出望外。

可那上校没理会近在咫尺的大校,而是抢过战勤科长指挥用的小旗,一瘸一拐朝物资集散处奔去。他奔得飞快,仿佛失去加速作用的另一条腿根本没连着神经系统。许光祖不好容易追上,他却拧过背去,歪着身体朝另一方向敬礼。

“指挥员同志,师后勤部副部长陆林报到!”

肖杨领着一个排,排长模样的背着一个人,一行三十余人面色呆滞,魂魄出窍般出现在方正上校敬礼的方向。

“你怎么了?受伤了?”

许光祖问李正太。

李正太回答:“现在回去,我们还是兄弟。”

许光祖怔了怔,转过来问肖杨。

肖杨回答:“参谋长要打死师长。”

“什么!”

“副师长刚打死参谋长。”

“......杨、杨希山呢?”

“杨希山?”

“我问——第二副师长杨希山——这么大的事,他窝在师部到底在干嘛!”

“没死。”

肖杨只知一回一答,许光祖直看着心里发怵。

“您是谁?”后勤部副部陆林这才想起要问。

许光祖摘下陆林的钢盔,给光着脑袋、瞪着眼珠,依旧目光无神的李正太戴上,然后紧握着肖杨的手,像牵牛一样一直拉到操场上,撂在不知何处趴窝的吉普车旁,自己则爬上车顶,挥动软帽大声喊道:

“师部紧急命令,所有人都听好了!”

A-10攻击机掠过头顶,露出已经打空的*巢,在远处晃了晃机身表示“I will e back”,屁股一甩走掉。许光祖掏出手枪,抬头砰、砰、砰三声,低头吐了一泡口水。

“都给老子听好!半个钟头——半个钟头!不管运走多少补给,这里的所有人都要立即回归建制待命!只有半个钟头!”

肖杨激灵一震,抹掉不知谁吐在他额头上的唾沫,仰起头。

“你,说什么?”

“这里半个钟头,师里是一个小时。现在12点34分,根据‘林指’刚刚签发的命令。下午2点整以前,CB师和市军管委所属部队必须全部撤出花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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