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殿外打着哈切的秦长生用手挡着刺眼的眼光，严行还在里面与众人讲着佛理。
又等了片刻，严行这才停住了嘴，从殿内走出，还有香客想要挽留，但严行都微笑拒绝了。
范媛两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秦长生站起身，对范媛和她奶奶道“两位，我与严行法师还有事要做，就在这里分别吧”
“嗯，好”范媛点点头。
严行与两人告别，带着秦长生向着寺的另一处走去，越往里走四周的游客越少。
“秦施主，不知近来秦百世前辈可好？”
听到严行问起大伯，秦长生答道“身体还好，吃嘛嘛香，不过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严行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已经深入寺内了，两人此刻走得这一片区域已经属于僧人居住的地方，不对游客开放。
四周可见数位来去匆匆的僧人，他们在见到严行之后都行了礼，可见严行辈分之高。
走过一座屋子时，里面响起一道念经声，是一个男人在念，声音还挺大的。
秦长生在此地停住了脚，严行也跟着停下。
这道声音秦长生自然熟悉不过，便是刚刚在寺外遇到的不如和尚。
屋子被围墙围住了，但门并未关紧，秦长生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那白净的不如和尚此刻正单手倒立，另一只手也未闲着，手握笔杆在一张纸上写着佛经，嘴里还念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经文并不是单纯的照着念，准确来说它是唱出来的，带有节奏和音律的。
秦长生听着这位念心经的和尚，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如和尚似乎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秦长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结果一旁监督着他的一位闭眼打坐的老僧拿起身边的一根竹条就打在他的身上。
“哎哟”和尚惨叫一声，老老实实的唱经抄经文，不去看秦长生。
秦长生掏出手机对着不如拍了几张照片，随后和严行扬长而去。
两人最终来到了目的地，是寺院最深处一棵菩提树下。
菩提树花期在三月到四月，此时离三月还有小半个月，但这菩提树已然有些要开花的架势了。
看来今年菩提花开要早一些。
树下老僧打坐，敲着木鱼，轻声念着经文，秦长生不信佛，故而听不出老僧念的经文是什么，但光是这样静静地听着便觉得身心放松，一时间忘却了诸多烦恼。
两人并没有打扰老僧人，而是站在原地等待。
许久，老僧才停下敲木鱼的手，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那是一张慈祥和善的脸，他花白的胡子已长到了胸前，眉毛也白了，脸上也满是皱纹，但两眼有光，虽然容颜老去，但却心态不老。
老僧早就知道两人的来到，他微微一笑，秦长生双手合十道了一声“禅荣大师”
“秦小施主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禅荣大师依旧是如此的老当益壮”秦长生笑道。
禅荣大师顺了顺胡须，摆摆手道“老了，就不说什么老当益壮了，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严行，你师弟刚刚是不是有被带到戒律堂去了？”
严行点点头，“是的，师父”
“唉，这徒弟真是忒不让人省心了”禅荣大师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严行，他现在怎么样了？”
“师弟正在戒律堂接受处罚”
“嗯，严行我和秦小施主还有话要谈，你先离开一会儿”
“是”
严行走后，秦长生和禅荣大师站在树下。
老僧伸出他那双枯瘦的手抚摸着菩提树，“这棵树在寺里也有几百年了，据说这棵树的种子是当年从西域运来的，由当时的方丈亲自埋下，每日细心为它浇水，在树旁打坐念经，几百年来，在这棵老树下，这招提寺不知多少沙弥和尚曾在此念经，久而久之，它也就有了灵性”
“但几十年前，一道闪电劈中了菩提树，这树当场枯死，多年来未发新芽，那时我还只是个小沙弥，直到二十多年前，我在山下捡到了不如，这树在我将不如带上山时，竟枯木逢春，一株嫩芽就长在树上”
“当时我就觉得这孩子与佛有缘，便将他留在了寺里，说来也怪，这树枯死几十年，重新变得枝繁叶茂居然只用了三个月”
禅荣大师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的往事，秦长生在一旁安静地听他讲着故事。
“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顽皮总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他不喜欢佛经，却对佛经的理解最为通透，连我都赞叹不已”
“但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他也该下山走走了”禅荣笑道，菩提树的一根树枝居然在没有任何力量的牵引下，向下弯着，如同一人伸出的手。
老僧伸手，摊开手掌，弯下的树枝触碰着他的手掌。
秦长生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若非这里是佛门之地，他绝对会以为这树成精了。
“秦小施主”禅荣转过头看着他道“不如就拜托你照顾了”
秦长生拱手弯腰一拜，“禅荣大师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不如的”
此次来提招寺秦长生除了烧香拜佛也就是奉了他父亲的命令来接不如下山的。
“禅荣大师，我有一事还未请教”
“秦小施主请说”
“传闻你曾说不如能成佛，这是真的吗？”
“真也假，假也真”
听着禅荣的这个哑谜，秦长生道“还请大师明示？”
“世人皆可成佛，你可成佛，我也可成佛，但却也都成不了佛，不如也是一样，他可成可不成，全在他自己”
秦长生感觉这位禅荣大师在和自己说绕口令，属实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不如若是百年时间，他能一直真心向佛，这佛可成”
这句话秦长生算是听懂了，总之就是一句话，不如能持之以恒，成佛就有可能，当然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我希望不如能成得了真佛，这样以后我在下面能吹嘘认识过一个佛”
“哈哈，秦小施主，老衲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一老一小捧腹大笑，丝毫没有一点高人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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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和尚还在倒立抄写着经文，在这个寒冷未消的春节，额头上还冒着汗水，有时哈出一口气，化为一团白雾。
严行从门外走入，不如和尚知道他来了，但是没敢作声，怕再被一旁监督的和尚给打下一棍。
严行道“不如，师父在菩提树下等你，有事要和你说”
不如和尚手与腰齐用力，一个空翻帅气落地，他只说了一句“既然师父找我那我先走了，再见”，然后一溜烟的离开了戒
律堂，这里他可是一秒都不想多呆。
严行摇摇头，与监督的和尚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不如和尚轻车熟路的跑到菩提树所在的院子，老和尚早已在树下等他，见他来到，笑眯眯的看着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不如，你说今天这是第几次被戒律堂罚了？”老僧道。
不如挠了挠他那颗光头，“太多次了，记不太清”
老和尚敲了他脑袋一下，无奈的说道“你啊，何时才能真正的长大？”
被结实挨了一个板栗的不如和尚揉着脑袋，笑嘻嘻的说道“师父，我都成年了，还不算长大啊？”
老和尚没好气的说道“身体是长大了，心智还是个小孩”
不如和尚讪笑一声。
“不如，你是寺里两百零八位僧人里悟性最高的，有时连我都会自叹不如，但是比较心性，你却是寺里最低的”
不如和尚小声嘀咕道“那是我不愿意和他们比”
“为师知道你不愿拘束一地，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所以为师今日决定让你下山历练，游历红尘，唯有入过世，才知出世”
“哦”不如和尚先是敷衍的应了一声，随后突然惊觉，大叫一声“师父，你让我下山历练？”
老和尚堵着耳朵说道“你声音别那么大，我耳朵还没聋呢？”
发现自己失态了的不如尴尬的笑了笑。
“这次下山秦小施主会带着你，如果哪一天你觉得自己不需要他带着了，你可以直接和他说一声，随后自行离去。
下山之后，你所作所为与提招寺没有任何关系，寺里也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实质上的帮助，历练的时间不限，如果那一天你要回来了，招提寺的寺门永远为你敞开”老僧道。
这一番话不如听着心中有些异样，就感觉这次一别，似乎再也见不到师父他老人家了。
“师父，你这些话说得怎么徒弟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如道。
“怪也好，不怪也好，不如，你要记得这次下山切记坚守本心，不要在红尘里迷了路”
不如不知该说些什么，愣愣的看着禅荣大师。
禅荣为不如整理着他凌乱的僧衣，师徒在一起呆了二十年，禅荣也不知道多少次为他整理着衣服了。
从幼稚婴孩到如今这个翩翩少年，禅荣见证了他的成长。
记得他小时候总是喜欢吃山下的糖葫芦，就跑去寺里的一处许愿池去捞硬币，下山买糖葫芦吃，有一次一个不慎落入池里，不仅被戒律堂的师伯给惩罚了一顿，抄了好几本经书，还发了高烧。
从那以后他就不敢去许愿池里捞硬币了，但也是从那以后禅荣每次下山，都会给他买一串糖葫芦。
那时的不如并不知道禅荣大师作为苦修的和尚这辈子是不能也不会碰钱的，他每一次下山时都会摘下一些山上的山楂之类的果子，去与山下卖糖葫芦的商人交换。
也是从那时起，不如每次都盼望着老和尚能天天下山，这样就能天天给他带糖葫芦了。
如今轮到他下山了，他想等自己上山时一定要拿着一大串糖葫来给老和尚吃，只是想了想，他觉得糖葫芦太多，老和尚本来就没几颗的牙齿，万一甜掉了怎么办？
思绪乱飞的不如被老和尚一声“不如”，给打断。
他目光看着老和尚，对方道“你先回去准备吧，明天与秦小施主一同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