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话一说完，就从陶菁手里抽手出来，以迅雷烈风之势扬起马鞭。
陶菁却比毓秀还快，他将毓秀的鞭梢扯在手里，皱眉道，“华砚何等人物，怎会让自己深陷险境。你若前往战局，自顾尚且不暇，如何帮衬？”
毓秀明知陶菁说的不错，脑子却不能理智的思考，她即便没有开口说话，陶菁已经猜到她心中的想法，“秀儿经历过失去，担忧恐惧无可厚非，可你就算不信华砚，好歹信我一次。”
毓秀见陶菁信誓旦旦，心下也有些动摇。
梁志也上前劝道，“刀剑无眼，何苦逞匹夫之勇，待杨将军击退攻寨的官兵，与对方将领交涉之后再做打算。”
毓秀思索半晌，终于点头。
梁志拍马道，“末将派一队兵马保护二位钦差，这就去支援杨将军，请大人多多保重。”
毓秀与陶菁双双应了，梁志带兵转左路包抄。陶菁将毓秀愁眉不展，笑着扶她下马，拉到一旁耳语道，“秀儿若当真心焦，我便带你从密道回绣山寨。”
毓秀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们从密道出来的时候蒙着眼睛，就算找得到密道出口，回去的一路也难避机关，何必铤而走险？”
陶菁讪笑道，“机关陷阱之类的你不必怕，一个小小的山寨，比起皇陵的布置，可谓小巫见大巫。”
毓秀见陶菁胸有成竹，心知他并非诳语，却还是摇头，“罗青云本就对我心存忌讳，若是得知被你参透了密道机关，反而横生枝节。”
陶菁点了点头，“既如此，唯有等杨将军解了绣山寨的围困，再寻机进寨。”
寨前战了半个时辰，尚未分出一个胜负。两方皆有损伤，毓秀面上的表情越发凝重。
陶菁也觉奇怪，“两边主帅不可能没见过面，却不知南宫家带兵的是谁？”
毓秀咬牙道，“不管带兵的是谁，恐怕已打定主意蛮扛到底。只望杨将军在救兵赶到之前占到上风，否则又出事端。”
陶菁是同样想法，“南宫家处心积虑，打定主意不放一个活口，救兵一到，杨将军也凶多吉少。”
他话一说完，就上前握了握毓秀的手，“再拖下去，恐怕百害而无一利，擒贼先擒王，要制住南宫家带兵的副将，才好逼迫两边停战。”
毓秀见陶菁越上马背，一颗心狂跳不止，“你才说过不要逞匹夫之勇，就要单枪匹马冲入战局？”
陶菁笑道，“杨千又与华砚合力恐怕也擒不到对方主帅，除非你要修罗使现身助阵，只有我前去助罗青云一臂之力。”
毓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阻拦陶菁，恍惚间，他已拍马冲了出去。
跟随保护毓秀的千总劝她宽心。众人等了不到一刻，绣山寨的喊杀声渐渐平息。
毓秀飞身上马，带着保护她的一队人冲到寨前。两边官兵分站寨门两边，虽未交手，气氛却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杨千又不在寨外，为首只有梁志两个参将，他见毓秀前来，就吩咐下兵让出一条路来。
毓秀带人到梁志面前，并不下马，只低头问一句，“杨将军人在哪里？”
梁志躬身拜道，“杨将军带了姜副将，进寨去了。”
“姜副将可是对方降将？”
梁志见毓秀故意用“降将”二字，也不点破，“姜成渝将军是把守西北城门的副将。”
毓秀点了点头，吩咐梁志叫开城门，只身一人进了寨门。
寨门另一边把守的都是山寨中的苗人，见了毓秀，各个面色凌然。
徐怀瑾接了通报，亲自迎出正堂，拱手对毓秀拜道，“大巫师与杨将军都在堂中等待大人，请大人下马。”
毓秀并不回礼，只点了点头，“陶菁人在何处？”
徐怀瑾脸色一变，回话也有些吞吐，“公子受了轻伤，身子不适，在大巫师房中暂歇。”
受了轻伤？
身子不适？
他才在阵前如何争斗，才会受伤？
毓秀咬了咬牙，也不再问，随徐怀瑾一同进正厅。
正堂中高坐着罗青云与杨千又二人，下首第一个客位安置的是姜成渝。他人虽坐，身后却站着几个持刀的苗人。
徐怀瑾走到罗青云身边的加椅上落座，毓秀走到堂中，未等罗青云请坐，杨千又已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请钦差大人上座。”
毓秀见华砚与蓝荞不在堂中，猜测他们是顾及自己的身份回避了，她便不再谦让，谢了杨千又，安然坐到上首。
杨千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罗青云，坐到姜成渝对手。
姜成渝漠然冷笑，“我与杨将军官居从二品，竟心甘情愿居于无品无阶的苗女与来历不明的钦差之下，当真可笑。”
罗青云胸中原本就藏着熊熊怒火，见姜成渝执意挑衅，如何忍得下去，“若姜副将带人来我绣山寨做客，我必带族人躬身厚礼相待。姜副将此番前来攻寨，一无官府行文，二无言使礼仪，伤我族人无数。寨外哀嚎一片，我已痛心疾首，恨不得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姜副将叫我如何请你上座。”
姜成渝冷笑道，“我身为朝廷官员，既然带兵来剿匪，自然上有敕令，绝非肆意妄为。你身为一寨之主，违逆朝廷指令，私行巫术，养人蛊行尸，惑乱人心，已犯了死罪，还要狡辩？”
罗青云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姜副将所言，乃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人蛊行尸，惑乱人心，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姜副将遵的是否西琳律法，请的是谁的敕令？”
姜成渝才要起身，两边肩膀就被他身后的苗人按住了，他回头看看持刀的二人，只得坐在原位不敢妄动，“朝廷三番两次抄禁巫术，绣山寨却屡教不敢，明知故犯，你养毒虫毒草已犯了忌讳，如今又养行尸人蛊，混淆阴阳生死，逆天行事，妖术惑众，段将军唯恐边关生事，动摇人心，敕令我打兵将一干妖人抓捕归案，细细审问。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实属顽抗拒捕，援军一到，唯恐你万死不复。”
罗青云才要说什么，却被毓秀挥手劝止，她起身走到姜成渝面前，冷笑着问一句，“将军说你带兵来，是要抓捕私养人蛊的妖人归案，细细审问？”
姜成渝冷眼望着毓秀，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下却莫名忐忑，这小姑娘十八岁年纪，实在不像能堪大任的所谓钦差，若说她是皇上的心腹，倒是有几分可信。
当今圣上与眼前此女差不多年纪，或兴许委以重任，护送华砚回朝。
之前两边对阵时，苗人寨有一南瑜女子，身手不凡，刀劈剑砍，眼也不眨，其威势却不及眼前这人的三分。
二人对视的时间越长，姜成渝越发怀疑毓秀的身份。
毓秀见他只发愣不答话，就皱眉催促一句，“将军名为抓人，实为屠寨，若你真是奉了端将军的敕令而来，怎会连交涉也不曾交涉，漏夜派兵攻打绣山寨。”
她想说的也正是罗青云想质问的，姜成渝被三双眼盯着，自然要编出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段将军有令，以防绣山寨巫术作祟，不必交涉，直接攻寨抓人。”
毓秀冷笑道，“段翎只是戍边的一个总兵，做的也是朝廷的官。绣山寨上下近千口，事关重大，他怎敢不奏报朝廷，私自行事？”
姜成渝仰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段将军身为戍边将领，原本就有先斩后奏的决断。姑娘若当真是皇上派来的钦差，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毓秀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徐怀瑾，回身对姜成渝冷笑道，“除非紧要军情，边将绝无不禀告朝廷私自行事的权夺。若抓人的敕令当真是段翎所下，那我便要替皇上追究他滥用职权之罪。至于姜副将你，罪名更重，段将军勒令你抓人回去审问，你却不问青红皂白放火烧寨，强攻硬夺，以致死伤无数。朝廷追究起来，你恐怕官职不保。”
罗青云上前怒道，“何止官职不保，我绣山寨死伤这些人，定要向朝廷讨要一个说法，严惩罪魁祸首。”
毓秀看了一眼杨千又，见他默然哀叹，心中也有些悲凉，拉罗青云到一边劝道，“此人只是奉命行事，做不得主，扛不得责，你与他纠缠，也纠缠不出一个结果。”
罗青云深以为然，上前与徐怀瑾商议半晌，请杨千又到后堂。
杨千又以为罗青云欲处置姜成渝，犹豫半晌，还是上前劝一句，“姜副将怎么说也是戍边将领，来日自有朝廷处置，请大巫师稍安勿躁。”
罗青云摇头笑道，“将军多虑了，我只是请将军到后堂暂歇，至于姜副将，我自会派人看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