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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350

毓秀夺过陶菁手里的丝绢, 甩开一看, 里面哪有半点血迹,之前她看到的一抹红色,只是丝绢上绣着的桃花瓣。

陶菁在毓秀发愣的一瞬, 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毓秀跌坐在陶菁腿上,四肢僵硬, 不知是否该起身。

陶菁望着毓秀的侧脸,渐渐的也笑不出来了。半晌之后,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毓秀从陶菁怀里挣脱出来,轻咳一声,回原位落座。

二人对面饮了一口茶, 陶菁面上最后的一点茫然也消失不见, 只余嘴角一个狡黠的笑容。

“皇上来见我,是为了帝陵藏宝室的机关图?”

毓秀被问的一愣, “你曾绘出藏宝室的机关图?”

陶菁呵呵笑道, “帝陵的机关图都被我一一记下,怎会单单漏掉藏宝室的机关图?”

毓秀心中渐生怒意,“你既已有密室藏宝图,为何不将其一并送来,你可知凌音探入帝陵时中了毒箭, 受了重伤?”

陶菁似笑非笑地摇摇头,眼中哪还有温存,“我今日才知何为‘得寸进尺’?”

毓秀也知她逾界, 陶菁原本不必将帝陵机关图交给她,她这样一问,反倒显得贪心不足,不知感恩。

可凌音受伤却是事实。

若陶菁原本没有密室机关图也就罢了,一切都只是一个不凑巧的意外,可他明明参透机关,却不言明,若说凌音受伤是无人之失,毓秀恐怕没法说服自己。

陶菁见毓秀面色阴沉,一时也有点纠结,“舒家的密室中有一尊双龙戏珠,是镇室之宝,会引发人的贪念、妄念、执念,迫使入室之人在心神不定时误触机关,命丧当场。”

毓秀蹙眉轻叹,“既然你一早知道藏宝密室中有如此机关,为何连提醒一句也不肯,你叫我如何不怀疑你是有心引凌音入局。”

陶菁漠然看了毓秀半晌,失声冷笑,“我万万没想到凌音如此大胆,在没有摸清密室机关的情况下闯进去查看,亦或是我对他的意志力太过坚信,认定他看到双龙戏珠,就会知难而退,不再涉险。”

毓秀摇头轻叹,“并非凌音意志不坚,执意涉险,他为了保护梅先生才误入机关陷阱。你当初既然决定要将帝陵机关图交给我,为何要将密室图留在自己身边?”

陶菁抬头看了毓秀一眼,又把头低了,半晌摇头笑道,“皇上是真的猜不出,还是故意装糊涂?”

毓秀抿了抿嘴唇,把眼转到一边,“我实不知你为何如此?”

陶菁自嘲一笑,起身走到窗前,沉声说一句,“我出宫之后,心里一直抱着一点希望,以为皇上不会这般绝情,于公于私,都不会对我不闻不问……”

毓秀咬了咬牙,心下也有些愧疚,“‘恩断义绝’四字言犹在耳,我以为你是真的心灰意冷,不愿再看到我。”

陶菁一声轻叹,“我又何尝不是这么以为,情到浓时情转薄,人活一世,原本只是游戏人间,谁知得遇一人,备尝辛酸,滚滚红尘,泥足深陷。”

毓秀也有些感慨,“自古多情却被无情恼,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原本就虚无缥缈、不可定性,与其在感情上花费力气,不如花心思在棋局输赢上面。”

陶菁一挑眉毛,“皇上求的,从来都是从权臣手中争□□力。”

毓秀不喜欢陶菁把话说的太直白,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就是她心中所想。

陶菁见毓秀不说话,就转过身笑着对她说一句,“皇上说的不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虚无缥缈,不可定性,若是能选择,谁也不愿意喜欢一个人,就为她抛弃所有,做尽蠢事。可笑的是,有些事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掌控的,动心也好,动情也罢,一转眼,就只剩一个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躯壳了。”

毓秀对陶菁说的不是没有知觉,她之所以选择视而不见,无情无心,是生怕自己会陷入这样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若是觉得我欠了你,我这辈子恐怕也没办法偿还了……”

陶菁走回桌前坐下,面上的沉重一扫而空,反而多了几分活气,“姜郁恐怕一早就摸透了你的秉性,才不再执着于你的心,说到底,得到你的心没有任何用处,你不会为了你的心做任何改变。你看准一样东西,执意要得到这样东西,任何阻挡在你面前的障碍注定要被扫除,即便挡在你面前的是你自己的心。”

毓秀极力掩藏了痛苦的表情,“你离开的时候,我不是没有犹豫,也不是没有伤心,我只是不知该说什么挽留你。”

陶菁明眸一闪,低声讪笑,“所以我给了你留下我的理由,我救了华砚。”

抑或是,他拿半条命换了华砚?

毓秀的心像被重锤狠狠一击,意识到以前,她已屈身在陶菁面前,“我是在多日之后才得知你救了惜墨,我以为这是你与我一刀两断的方式。”

陶菁伸手摸了摸毓秀的头发,又将手掌攥成拳,“所以我只能再给你一个理由,将帝陵的机关图绘出,请大理寺卿转交给你。我赌的不错,感情和感激都不足以成为你挽留一个人的理由,你的理由从来都只与皇权有关。帝陵中的藏宝室兴许只是舒家财产的一成,也足够你充盈国库,做很多事。”

毓秀听陶菁说完这一番话,一时也有些恍惚,她执意追出皇宫,亲自来见陶菁的理由,当真如他所说,是为了藏宝密室的机关图?感情与感激果真不是她挽留一个人的理由,促使她做出选择的就只有金钱和权利?

不管她之前如何看待自己追逐陶菁的事实,在他这一番看似有理有据的话之后,她对自己的认知彻底模糊。

陶菁见毓秀眼中迷惑,禁不住摇头笑道,“凡夫俗子能掌控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两种规则,一是权利、一是金钱,这两种规则常常捆绑缠绕,或交替攀升、或互为因果,皇上从小处在权利中心,所学所知就是要到达皇权顶峰,担负西琳一国荣辱。你的选择,不仅仅关乎你自己。我既然算准了你在意的是什么,就不会耿耿于怀你对我无情。双龙戏珠只是镇室之宝,舒家既然把万贯家私藏在那里,机关陷阱绝不仅限于一处,皇上要从我这里拿到机关图,就要下定决心花费一番力气。”

毓秀闻言,心中生出无穷无尽的悲凉之意,摆在她的一切,似乎都与她预想的背道而驰,“你想让我花费什么力气?”

兴许是房中灯光昏暗,陶菁眼中闪耀着奇异的色彩,“国库充盈,皇上便可免西琳三年赋税,试行变法,整治民生。这当中会省下多少功夫,与你须得在我身上花费的小小心思相比,哪个简单,哪个不容易,恐怕你心中早有决断。”

这般讨价还价的语气,仿佛对面相望的两个人只是市道之交。毓秀已分不清陶菁以此为诱饵,是为了要羞辱她,还是有心耍弄她。

她扶着头站起身,缓缓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对陶菁说一句,“我身子不适,恐怕没办法再说话。想好你想要的,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一定满足你。”

陶菁见毓秀眉头紧皱,心知她旧疾复发,想上前扶她,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动作。

毓秀打开门走出去,回房的时候,发现华砚等在门前。

华砚见毓秀揉着头,忙上前询问她是否安好,毓秀笑着摇摇头,随口敷衍一句,让他安心。

华砚扶毓秀回房,吩咐华末泡一壶热茶,亲手为毓秀上一杯。

毓秀把人都屏退了,一边饮茶,一边讪笑着对华砚说一句,“在惜墨这个无心之人看来,我是不是一个利欲熏心、唯利是图之人?”

华砚被问的一愣,“秀儿怎么突然问这个?”

“惜墨但说无妨。”

华砚斟酌半晌,满心糊涂,实在不知该怎么答话,“秀儿偶尔做事偏执,对人心存戒备,却绝称不上利欲熏心、唯利是图。”

毓秀摇头一笑,“那是因为惜墨错意了‘利’字的含义,罢了,即便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也不会承认你侍奉的君主是一个让人鄙夷的小人。”

华砚面色阴沉,愁眉不展,“陶菁说了什么,以至于秀儿如此心灰意冷。”

毓秀呵呵笑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细细想来,我的确担不起坦荡荡三个字。”

华砚不予苟同,“并非是我错意了,而是皇上错意了。对一人仁,不过是小仁;对天下仁,才是大仁;皇上若执迷于在细枝末节上行君子之道,莫非要置帝王心术于不顾?为君者,有几人是仁人君子?仁君者,要的是从来都是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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