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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3

“三天后来取照片。”师傅说。

程母着急要看,小妹扬了扬手中拍立得,变戏法儿般递过来一张,程母大喜。照相师傅直摇头,顺便吐槽,“现在的人真是浮躁得很,两三天都等不得。”

小妹吐吐舌头,“你慢你的,我快我的,顾客满意才是最重要的嘛。”

那张彩照,被程母攥在手里,像宝贝一样,指着每个人念念有词,白露姐姐,程哥哥……

白露也看了一眼,方才醒悟,这个,怎么看都像一张全家福……随后又忍不住偷瞥某人一眼,还挺上相。

出了照相馆,程看看时间,“一起吃午饭吧,我早饭还没吃呢。”然后问母亲,“妈您想吃什么?”

程母想了想,“饺子。”

“那就去吃饺子。”

白露迟疑了下说,“要不我们自己做吧。”

在白露心中,饺子这东西,吃的就是个心意和气氛,外面的味道再好终究是少了些家的感觉。她没在“家”这个定义上多想,只是单纯觉得该让老人家吃一顿地道的饺子。

定好了三鲜馅儿,三人去超市买食材,老人家见到琳琅满目的商品好奇不已,兴致勃勃地流连于各种货架间,往购物车里抓了一堆堆色彩斑斓的东西。

终于回到别墅,已经十二点。

周姐有事一早就告了假,白露洗手进厨房,程陪母亲看了会儿电视,也溜进来要帮忙。

白露不屑,“你会什么,别越帮越忙。”

他笑笑,“别隔门缝看人。”

她有意为难,让他摘韭菜,结果他一句怨言没有,手脚麻利得很,等她这边和完面,韭菜已经洗完在控水。至于干净程度,有洁癖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她放心。

她切馅儿时不小心辣到眼睛,忍不住抬手去揉,越揉越辣,程自后面从她手里拿过刀,“我来吧。”

握刀姿势正确,动作娴熟,切得竟又细又匀。

白露看得惊讶不已。

等到开始包饺子,程再次上阵抄起擀面杖熟稔地擀面皮儿时,白露终于忍不住问:“还有你不会的吗?”

他笑了下:“当然有。”

白露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她七岁就学会包饺子,八/九岁时包的不比大人们差。可如今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为数不多的优点都被他无所不能的光芒所掩盖,唉。她只好努力地把每只饺子都包的像个工艺品,整整齐齐码成一排排。

当然速度也很重要。

不知不觉中,两人竟配合的默契十足。

程母在一旁揉面球,偷了虾仁喂露露,玩得不亦乐乎。

终于等到饺子热气腾腾端上桌,荤素搭配的四道家常菜也上齐,三人坐好,齐齐开动时,白露有种正在吃年夜饭的感觉。这才意识到,自己主张回来包饺子是因为去年除夕没吃到,潜意识里一直遗憾且想念着。

也终于明白,为何他大年三十跑去谈生意,以及他二十九那天失踪去了哪里……

吃饭过程很温馨,直到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程母吃细嚼慢咽地吃了会儿,忽然放下筷子,用手抓起两只饺子就往衣兜里揣,俩人同时愣住,“妈……”

“阿姨……”

就见程母手再次摸向盘子,嘴里嘀咕,“小悦最爱吃这个……”

接着就听吧嗒一声,程手中筷子掉落在桌上。

白露望去,见他视线低垂,两颊肌肉微微抖动。

程快速呼吸两下,恢复了神色,伸手握住母亲的手,“妈,别这样。”

程母不满地看他,对上他的视线后眼里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停下这怪异举动。

程亲自陪母亲去洗了手,回来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给母亲夹菜,给白露倒饮料,老人忘性极佳,注意力很快就落到食物上。

到了傍晚,程要送母亲回疗养院,老人家明显不舍,白露心里也挺不是滋味,明明这里才是她的家。他解释道:“我妈身体还有其他问题,那边医疗设施齐全,还有护士陪夜,更方便些。”同时跟母亲承诺下周末再接她来包饺子。

老人临出门时忽然回头,抓起白露的手腕,然后皱眉。

白露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解释道:“那个太贵重,我怕弄坏,就收起来了。”

老人不语,抓着她的手不放,力道不小,指甲陷入皮肉里,场面一时微僵。

程袖手旁观,毫无解围的迹象。

白露想了想只好说:“我去拿,这就去。”

她上楼从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取出用绸布包裹的手镯,在程母面前戴上,老人这才面露微笑,顺从地跟儿子上了车。

晚上程回来,颇郑重地说:“今天谢谢你。”

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气氛又恢复到略显疏离的微妙状态,白露低声说:“我不是为了你。”

他不以为然,“不管为了谁,她老人家开心,我就感激。”

第二天一早,程刚起床,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开始震动。

他立即回身拿起,看到屏幕上的号码不禁皱了下眉,边往出走边按了接听键,一手系着衬衣扣子,还没到门口,脚步猛地顿住。

这边白露已被刚才的震动声扰醒,迷瞪了一会儿睁开眼,一眼看到杵在门口的男人,身体呈现出明显的僵硬状,她感觉不对劲,就问:“怎么了?”

足有三秒钟,程才机械地转过身,看着她说:“我妈走了。”

白露没反应过来,走去哪了?

他重复一句,“我妈去世了。昨天夜里,脑梗。”

程身上衬衣扣子只系了上面两颗,腹肌隐约可见,他没有表情地说完那句话后,像是有瞬间的恍惚,然后朝床的方向走过来,缓缓地在床角坐下。

只见他脊背微弓,两手垂在身侧。

平日的气势荡然无存。

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塑。

白露许久才消化了这个噩耗,她掀起被子手脚并用地挪过来,无意中碰到男人的小臂,被他肌肉贲发的力道吓了一跳,低头看见他掌下的床单,已纠结成一团……

她的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出声:“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又过了几秒,才听到他呼出一口气,低低地应了一声。

出门前,白露戴上手镯,想起老人昨日的执拗表情,眼里立即噙满泪水。

在那个五彩斑斓的房间里,白露看到了老人最后一面。

表情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白露难过中又不免唏嘘,生命脆弱,人生无常。

看到床头透明饭盒里她昨天装的饺子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捂住嘴哽咽出声。而那个人,自始至终,都冷静自若,只有足够熟悉他的人才能感觉到有一层沉默的悲伤笼罩着这具躯体。

接下来的后事,白露并没能参与,她只逗留了不到一小时便被程让人送回别墅。一直到晚上,他打来电话,说不回来,让她早点休息。

再次接到他的消息,是四天后。

许久不见的小童风风火火地问:“老大回去了吗?”

白露说没有。

“这两天打电话了吗?”

“也没有。”

“糟了。”

白露一愣,“怎么了?”

那边沉默一瞬,“老大,失踪了。”

原来程在母亲去世那日陪了一天后,第二天一早就安排火化,下午就在小童他们的陪同下,带着母亲骨灰去与父亲合葬。返程时他要求自己走,他们以为他需要一点时间独处,可是几个小时后再打电话就关机,一直没再开过,打给他的秘书说他这两日压根就没踏进公司半步。

他这人本来就难以捉摸,遇到这种情况又突然断了联系更让人担忧,小童懊恼道:“我担心老大他受不了打击,会想不开。”

白露心中一滞,想起那日被他死死揪紧的床单,口中却说:“不会,他不会的。”

“你不知道,当年嫂子没了时,老大一冲动就跑去杀……”那边猛地打住,叹口气道:“这回可是亲妈啊。”

白露像是没听到那个字眼,只是低喃:“他不会做傻事,他那么强,那么理智的人……”

太阳一寸寸没入海平面时,白露口中那个强悍理智的男人正坐在车子里。

车窗完全降下,冷硬的海风呼啸灌进来,毫不留情地吹打在脸上,他却像没有感觉,身上风衣领子胡乱竖起,堪堪挡住些冷意。仪表台上一排空了的啤酒罐,每个都被捏得惨形惨状。

他发呆许久,伸手往口袋里摸烟,掏出的却是个空了的烟盒。

他拿起打火机,打着,看着火苗窜起,忽地关掉,再点燃,如此反复了数次后,像是厌倦了这个游戏,手探到窗外,猛地一掷,不远处的海面传来噗地一声轻响。

他收回手便开始发动车子,高级轿车的轮胎碾着海滩粗糙的沙粒和大小不一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刺耳之余,犹有一种残暴的自虐感。

终于拐上了沿海公路,他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如箭矢般冲出去。每个男人骨子里都有一点疯狂的因子,所谓的节制,自持,只是把那份疯狂暂时压抑,压缩,像制作炸弹般,所有的精心静待,只为那最后一刻的爆发。

疾驰中,他按开电台,调到最大音量,铿锵有力的钢琴曲立即灌满车厢,阳刚中又带了几分悲怆。

血管里流淌着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汹涌的潮水。

此时此刻,再没什么能阻止他。

直到前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车头撞在路边半米高的石柱上,前方凹进去一块,左侧车灯震碎。

雄浑有力的钢琴曲依旧回响着。

车里的人伏在方向盘上,久久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程迷糊中听到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夜已深沉,床头手机和客厅里的电话始终寂静无声,白露心头焦虑挥之不去,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强迫自己去睡觉。直到天边泛起一道微白,她才实在扛不住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道霹雷声惊醒。

窗外昏黑,雨点噼噼啪啪打在玻璃上。

她恍惚地想,老天也难过了么?

摸出手机一瞧,一个提示都没有,时间显示二十一点,她竟睡了一整天。

外面雨声更显得室内安静之极。

犹有几分寂寞。

白露走出卧室,经过书房时顿生警觉,隔门倾听,的确有一点动静,透过门缝似有烟草味道飘出。

她心里一松,推开门,里面黑洞洞,烟味浓重,角落沙发处似有一个黑影,还有一点红光忽明忽暗。

她一手捂鼻,另一只手挥了挥,让门大敞着,刚要摸到门边开关,就听那边出声:“别开灯。”

声音低哑,有点陌生。

白露站在门口,不知该进去还是退出的时候,听到他说,“过来。”

跟以往一样的命令式口吻,却少了命令的意味,更像是祈求。

她走过去,刚一靠近便被握住手腕,往前一带,腰身被有力的手臂环住,他的脸贴上她腹部,霸道中又似有几分依赖。

“我没有家了。”烟酒将他的嗓子浸得沙哑至极,听起来格外沧桑,还有一丝隐隐的绝望,“给我一个家吧。”

白露心中一震。

许久没等到她的答复,他仰头,轻声叫她名字,“白露……”

她终于开口:“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他忙掐灭,扑了扑腿上的烟灰,“好,不抽。”

又把脸贴在她腹部。

她看过他许多面目,初见时的冷漠残忍,再见时的斯文虚伪,还有各种云淡风轻,喜怒无常,却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脆弱,无助的像个孩子。

“这两天你去哪了?”

他不说话。

就在她已不指望得到答案时,他低声说:“没去哪,在车里呆了两天……”

还去了一趟交警队,被认出来后又差点被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白露想起奶奶生前常念叨的一句俗语,“七十岁有个家,八十岁有个妈。”连她生平木讷拙于表达的父亲,在奶奶去世时都禁不住嚎啕大哭。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等悲恸,非语言能劝解的,只有时间才能抚平,淡化。

她抬手抚上他的头,发丝似乎比以往柔顺些,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指轻轻梳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哭出来会好点儿。”

他摇头,“哭不出来。”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把她的手指放到自己眼角,那里是干的,没有半点湿意。

然后,他把她的手移到自己嘴边,轻轻地亲吻她的手背。

吻完似乎又觉得不够。

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好,嘴巴追索到她的唇上。

他的吻带着酒气,烟味儿,还有十足的热切和霸道,但吓了白露一跳的是他的脸,乱糟糟的直扎人,她伸手一摸,他下巴上一片荆棘。

那陌生的触感,让她的手不由驻留了一瞬。

房间蓦地一亮,一道闪电从窗外划过,紧接着响起一串炸雷,那惊心动魄的声音像是要将天空生生撕成两半。

白露受了惊吓,本/能地抱住男人健硕的腰。

然后,像是触动了某个关键的按钮。

又像是往晒久了的干柴垛上扔了一根燃着的火柴。

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发出一声惊叫的同时,她已被压倒在沙发上。

伏在她身体上方的不是个男人,而是一头豹子,刚刚失牯的满腔悲恸无处宣泄的豹子。黑暗中,只见他一双眼,黑的发亮,似乎还带着一抹血红。

她是他利爪下的俘虏。

短暂的僵持后,他并没有用利齿咬向她的喉管,但他的手指却穿越层层布帛,沿着熟悉的路径,探进她的身体。

有些粗鲁,有点刺痛。

奇怪的是,短暂惊慌过后,她并没太多的排斥,而是双腿微微分开,让自己少一点痛楚,或者是让他少一点阻碍。似乎潜意识里她也需要发泄,别无他法,只能经由这种最原始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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