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些嘈杂，伏在地上的百里诚之眼神担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温皇的问题。
他爱慕杜言奚。
他一直知道。
纵使杜七小姐违逆了自己对“医”
的见解，他依旧可以寻出千百个理由替她开脱。可是，他这幅残体，纵容有了一颗爱人的心，却无法允诺那人完整的一生。
咳疾愈发严重，离他二十五岁的生辰也不过只有半年罢了。就在一月前他还在努力为自己延续生命，誓要改变百里家的命格，只是一切都是枉然。
人命天注定，他只想在自己离开前能够让杜言奚过的轻松些。
他是一个文人，空有医术，既无法治国也无法平天下。如果可以，他想给那浑身是刺的女子，一个家，一个容她暂时安身的家。
温皇神情之严肃仿佛那人就似是生铁铸的假人一般。良久得不到百里诚之的回答，温皇在上方调整姿势，放轻声音换了一种方式问询着，“诚之，朕便不再问你与杜家七小姐之间的关系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朕哪还懂得？朕便想问问，今日的事，你是如何想的，又想让朕如何处理？”
百里诚只有抬起头来，重新作揖，惶恐道，
“陛下言重了，臣如何可以左右陛下的思想，又怎能替陛下做出决断？”
“诚之，大温皇族欠你们百里家一个公道。有些债，终究是要还的，朕记得你今年已经二十四了吧……今日，你便说说你的想法，只要合情合理朕都可以答应。若你欢喜杜家的那个丫头，朕亦可下诏一封，让你娶了那丫头。”
百里家出儒男，百里诚之就算是凝眉也带着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他，不敢娶她。
既是许下了承诺，便是一生的债。
“臣惶恐。”百里诚之心是疲了，微不可听的叹息一声，答道，“望陛下秉公处理。”
看着百里诚之的来回的变化，温皇只觉得杜言奚此人是越来越有趣。白衣尊者的徒弟曾走遍天下，医治贫苦难民，这样的劳苦之事百里诚之都未曾变过脸色。而今一介姑娘却能够引得对一切都是温润笑着的百里诚之变了脸色，露出疲惫的模样。
“传，杜言奚。”
温皇沉住气，朗声吩咐。
百里诚之闻言一直紧绷着的心神渐渐放松，陛下此言便算是答应了他会秉公处理此事。百里家训，一朝为臣，则终生应为皇族负责。这么多年来，百里诚之也一直恪守着此训，也从未埋怨过先祖擅自换肺一事，他更是没有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利用此事去换一个女人可以辩驳的机会。
……
然而屋外，却依旧热闹。
杜言奚向来谨言慎行，不让任何人抓住把柄。今日不知是那根筋搭错了在宫中便于苏湘妃直面争执起来。两个女人的斗争无非是扯发抓脸，最后一个回合苏湘妃翻身将杜言奚按在了草皮上。
看着上方毫发无损的脸，以及双眸中倒映出自己而今的模样。
杜言奚无声的笑了。
终究，她也是个有着情绪的普通人。会因为自己被不断陷害而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守在屋门外的宫人得了温皇的吩咐闻言忙不迭的去传扭打在一起的杜言奚。杜言奚虽在门外，却被苏湘妃压在了身下，待宫人将二人分开带进屋内却费了一番功夫，等到她们站在了温皇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苏湘妃瞪着美目手下紧紧抠着杜言奚的手腕，杜言奚将苏湘妃的秀发一点一点的缠在自己的指尖。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杜言奚一听温皇召见便知此事有了转机，她心下已然备好了一套说辞，
此时也不着急的说出，只是固执的与苏湘妃对峙着。
百里诚之不是不知道杜言奚此人倔强，却不知有一日她会倔强的这般可爱。
“陛下，臣……”
“去吧。”
眼神触到苏湘妃带嗔的双眸，温皇朝立刻转了开来，“去将她二人分开。”
二人对上了温皇便也老实了，百里诚之先是掰开了苏湘妃的手这才细心的将苏湘妃的头发从杜言奚的指尖解救出来。
“七小姐，你又受伤了。”
杜言奚的眸子黑白分明，“可能又得麻烦百里公子了。”
“七小姐……你……麻烦即可，麻烦即可！”
阳光在屋子内洒下点点金光，照亮了近在咫尺的二人的脸。
苏湘妃离着二人很近，自然没有错过二人眼中流转的奇异光芒。
“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破坏了空气中弥漫的微妙的气氛，“杜言奚，你说你并未偷过苏贵妃的妃玺，但这块妃玺却出现在了你的床榻上，你作何解释？
杜言奚只是露出一笑，面上却是一副不胜委屈的模样，“回陛下，在妃玺被盗之前，臣女也并非每时每刻都待在太医院的……”
温皇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杜言奚又补了一句，“臣女伤口愈发严重，不得已之下去请百里公子为臣女疗伤，况且纵然如此，刚开始那几天，臣女一直待在榻上动弹不得，臣女的婢女照顾臣女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瞒过众人那么多双眼睛偷走苏娘娘的妃玺呢？”
温皇哑然，这小姑娘倒是聪敏，替自己辩解之时又将百里诚之私自进宫一事也顺便也揽到了自己身上。
如此她既有了人证，也为百里诚开了脱。
百里诚之适时的开口，“陛下，恕臣斗胆，臣以为，杜姑娘的确没有机会偷盗苏娘娘的妃玺，至于妃玺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杜姑娘的床榻上，臣认为此事还需要细细推敲。”
“那你们以为，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杜言奚一顿，其实在事情发生之后她就已经大约猜到了幕后主使，只怕并非一个人，若真的要全部彻查，无异于在温皇的心口上剜去一块肉。
“回禀陛下，此事并非臣女一人所能彻查，由于牵连甚广，臣女不敢以下犯上。”杜言奚跪了下来，一字一句的恳切说道。
温皇见她言语坚定，不似作假，大掌一挥，带起一束劲风拂过杜言奚的面前，“但说无妨。”
杜言奚叩了一首，再道，“臣女以为，此事……应当不止一人，家中长姐庶妹……以及……的牵挂，臣女受宠若惊。”
温皇一双虎目布满了寒霜，他当然知道杜言奚未说出口的那个名字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