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兽群突然开始躁动不安。王聪吓了一跳，凝神戒备。很快他便发现兽群对自己并没有敌意，而是盯着西南方向某处。
兽群的躁动越来越剧烈，突然，几乎所有的动物都往那个方向涌去！
它们竟然就这样不管王聪了！
王聪和老魏面面相觑，这叫什么事？
他俩当然不知道，因为毁灭者和赵桐的出现，所有的核变异生物都得去围攻他们！和两个破坏力巨大的怪物相比，他俩只是不起眼的小角色。
看见王聪翻身上马，老魏冷冷地说：“你还要去找老巩吗？”
王聪点了点头，“让我活到现在的人是教官，我也得给他争取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那台高级人工智能真的会治好他？”老魏脸色阴沉，“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把能量控制卡给了它，它愿意帮你一个忙，但也只帮一个忙。你让它救老巩，还是让它说出葬送了机动部队、杀了黎芮的幕后势力的名字？”
王聪沉默片刻，“一定要二选一吗？”
“有得选已经不错了，大多数人连二选一的机会都没有！王聪，你怎么选？！”
“我选……”
见老魏毫无防备地凑上来，王聪一掌将他打晕，然后扛上了马背。
我才不管你的二选一呢！两个答案我都要！
唉，之前就应该把这个麻烦的家伙送走的，现在又得折腾一番！
扑哧扑哧，黑马突然重重喘着粗气，冲进了浓雾中！
王聪大吃一惊，黑马去的竟是那些核变异生物去的方向！他本想拉住黑马，可黑马奔跑如风，他哪能拉得住！无奈之下，王聪只得背着老魏纵身跳下！
黑马不做停留，消失在浓雾中！
王聪傻眼了。没有了黑马，难道自己得扛着老魏进入天成？若是遇到了危险，我岂不是还得背着他逃跑？
豹猫突然大吼了一声！它似乎在嘲讽王聪，然后，它竟然也跟着黑马消失的方向跑了！
雾气之中，顿时只剩下了王聪和晕倒的老魏。
浓雾不断扩散，暗红的太阳终于彻底消失在浓雾中。王聪只能勉强看清眼前的三、四十米，更远处则是白茫茫一片混沌。他仿佛身处世界的边缘，又或者，整个世界只剩**边的这个小小角落。
电子设备已经受到了干扰，难以辨别方向和位置，除了摸索着前进，并无他法。王聪扛着老魏，沿着铁路线缓缓向前走去，向黑马消失的反方向走去。
他赌对了。
两、三公里之后，铁道线两侧隐约露出了各种建筑物的形体。它们造型各异，和联邦建筑大不相同。他本想走近去看个真切，可要是偏离了铁路线太远，走不回来了怎么办？
于是这个念头作罢，他只能从浓雾中隐约露出的阴影和轮廓猜测一二。没有了人类，伴生植物恣意生长，数十米高的建筑完全被植物覆盖，看上去就像一颗巨型盆栽。这里有形如飞船的巨大建筑，高大的古典钟楼，全钢和强化玻璃结构的现代建筑，手握长剑的青铜雕像……
果然，这里和北溪小镇一样，拥有众多国家时代的建筑。王聪虽然不太了解建筑艺术，也不由有所触动。和联邦相比，这儿隐隐像是另外一个文明，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旧日世界和今日世界，竟然有这么大的不同吗？
观察者，我正在你掌控的世界里。我没有了能量控制卡，所以你真的准备无视我吗？
王聪加快了脚步，沿着铁路线又走了两公里，前方隐隐有灯光，一个站台出现在铁路线尽头。
这是一座高大而宽阔的车站。车站顶棚的太阳能系统仍旧在正常运转，站台的基础管理系统还有运行。凡是王聪落脚的地方，声控灯自动照明，地面的路径显示正常开启。沿着路径标识，王聪找到了车站里停靠着的四辆列车，其中一辆的自动系统还能工作。
识别他的人类身份之后，列车甚至还能打开自动门！
王聪将老魏在靠窗的座椅上放下。座位上标配的平板依旧能启动，但遭到了严重的电磁干扰。王聪记得，老魏提到的博物馆是在他们撤退时遇见的，那应该在城市的北面。可现在整座城市已经被浓雾和电磁干扰覆盖，无法分清方向了。
已经过了一点，再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和阿哲约定见面的时间。
怎么办？
昏迷中的老魏突然咳嗽了几声，他的身体情况不太好。王聪原本有些怨恨他，只有疯子才会不顾二十多个人的生命，跑来这个鬼地方！可现在，他对老魏又有了一丝同情。
他理解不了一个人改名换姓二十多年，到底经历过什么，又在坚持什么。他还太年轻，还不知道只有狂热的激情和极度的内疚才能支撑一个人走到最后。
接下来，只能自己独自走下去了。
十七年的养育之恩，怎能说断就断？他终究要帮黎芮做到她想做的事情，找到二十二年前让机动部队送死的幕后势力，带走一个名叫掌控者的人工智能。他也得想办法救活老巩。
总之，他什么都得做到！
在白雾茫茫的铁路线上孤独行走时，王聪一直在想：为什么黎芮向老魏隐瞒了很多事情，却间接把事情交代给自己？她应该是希望老魏能活下去的，他们已经死过一次，自然知道活着的可贵；她也知道王聪一定会竭尽全力走到最后，即便会迎来死亡。
因为王聪和黎芮是相似的人。
赵桐和毁灭者被核变异生物冲开之后，各自大打了一架，总算得以脱身，钻进了天成。进入天成之后，他俩竟然又撞上了！这次，两人避无可避，在浓雾之中再次交手！
这一次，他们极力将交手控制在可见范围之内，却依旧将两个街区彻底打成了废墟！由于‘青鸟’只肯远远躲在一旁配合攻击，总是慢了半拍，赵桐还是没能留下毁灭者，又一次让对方脱身了。
她没有急着追上去，因为她隐约觉得，刚才那些核变异生物的主要攻击对象是毁灭者，而且它们的阻挡似乎是刻意为自己争取一次和黑衣人交手的机会！
太古怪了！
电磁检测表明前方两公里处有一个高强度的电磁对象，在遭受干扰而模糊不清的电磁搜索范围里，这个目标简直就是黑暗中的一座灯塔。
灯塔当然是用来指引方向的。
赵桐大步向对方走去，一路上毫无阻碍。不知不觉，她来到了一座高大的教堂前。教堂庄严肃穆，深棕色的外墙顶上有众多的小尖顶，围绕着最高的三座尖顶建筑。
它的外形模仿的是西方一座古老的名教堂，那座教堂原本在里海海边的一座千年名城里，战争摧毁了整座城市，随后，核区吞噬了那儿。伟大教堂和千年名城从此成了人类记忆的一部分，再也无人能够亲眼见到。
眼前的这一座仿制品或许是被遗弃多年的缘故，不知不觉也有了几分沧桑感。也许再过些年月，当历史赋予了它一份厚重，它也会成为一座真正伟大的教堂。
赵桐穿过空荡荡的堂前广场，推开大门，越过门厅，走进大堂，沿着中央过道缓缓前行。左边的第一排座位第四把椅子上，坐着一个短发男子，他当然听见了推门声，但他没有回头。赵桐也没有打量对方，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会儿圣像，随后在右手第一排第四把椅子坐下。
对方刻意在这儿等待自己。
短发男子的声音极为威严，“人类之中竟然出现了战斗值不错的个体，真是有趣。”
居然有一个机器人大摇大摆的露面，赵桐也觉得很有趣，“听你的口气，似乎是个很有来头的人工智能？”
短发男子抬头看着圣像，若有所思，“我们都来源于你们，没什么可说的。女士，你的强大超出了我的预期。不过，你应该知道，对人类这样的种族来说，个体的强大并没有什么意义。”
赵桐冷哼，“我们是不是追求个体的强大，你可没资格评价。如果你认为人工智能是一个种族，那么，你们这个诞生才三百年的种族是没有资格在这儿点评‘种族’的。”
“三百年……时间并不是一个有效的衡量标准。”
赵桐撇撇嘴，“你们输了战争，算不算一个衡量标准？”
“哼，原来你也是个一无所知的自大狂。你虽然挺强大，却还没看见真正的世界。”短发男子难得地露出笑容，“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天网系统的主人，观察者。按照人类的评定方法，我应该属于三型人工智能的范畴。”
“一台死机器的名字，我可没兴趣知道。”
短发男子毫无怒色，“刚才和你交手的那个机器人，你已经知道了，他叫毁灭者。不过，真正的毁灭者已经死了，他只是一个有无数缺陷的复制品。”
赵桐冷哼一声，“本事平平，名字倒是一个比一个霸气。”
“不，真正的毁灭者非常强大，他配得上这个名字。就算你使用那台青色机甲，也远远不如他。”
赵桐微微一怔，“S级？”
“不错，伟大的S级机器人毁灭者，能够制造属于自己的领域，一个永远不会失败的智慧生物。我猜，你们的史书里没有他的名字。”
赵桐叹了口气，“对不起。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机器人已经这么能吹了。你怎么不说它是神？”
短发男子笑了笑，不置可否。对人类而言，真正的毁灭者和神又有什么不同呢？
“毁灭者告诉我，他引来了一个人类之中的强者。我很好奇，不是好奇你有多强大；而是好奇他怎么变蠢了。他以为是自己把你引过来了，可他怎么没想过，如果我不希望你找到这儿，你怎么来得了？！”
赵桐思索片刻，“你早就见过我了？”
“当然，你第一次接近天线塔，我就发现了你。那些天线塔是我的通讯基站，你顺着天线塔到来，我一直都知道。毁灭者以为我会很害怕你的到来，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赵桐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哦？另一台三型人工智能等待……我是不是该觉得很荣幸？”
“能见到你，也是我的荣幸，毕竟现在的你是人类之中的最强者之一。”短发男子不慌不忙地说，“如果你要杀死毁灭者，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这个叫观察者的家伙要帮助自己去杀死一个同类？赵桐突然觉得很好笑，自己固然想摧毁把自己骗来天成的混蛋毁灭者，可从没想过会遇到现在的情况！
观察者当然知道赵桐在想什么，“人类互相残杀，已有万年；人工智能之间的战争，也很正常，不是吗？毁灭者故意带你来，其实是为了让你杀死我；我等着你来，是为了让你杀死他。我们彼此并没有什么差别，不是吗？”
“为什么？”赵桐自认还算聪明，可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蠢问题。
短发男子淡淡地说：“因为我和毁灭者是敌人，仅此而已。”
赵桐摇了摇头，“它很强大，我不如它。即便‘青鸟’帮手，也只是不输而已。”
机器人摇头，“如果你我联手，你有八成的机会杀了它。”
赵桐依旧摇头，“为什么？我可以看着你们互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我可没兴趣插手你们之间的火并。”
短发男子笑了，“不，你不会的。你很清楚，他是战斗机器人，是物质和意识的完美融合。他在不断觉醒，不断强大，他对人类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威胁，这正是你一路追杀到这儿的主要原因！我是没有实体的人工智能，只存在于天网系统之中，就连这具身体，也只是暂时借用一个哨兵的身体。我对人类世界没什么威胁。”
借用？
赵桐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她缓缓起身，走到短发机器人面前，看了很久。短发男子站起来，幽蓝的眼睛直视赵桐，寸步不让。
赵桐突然出拳直击对方面门！每一拳，机器人都被迫后退一步，连续抵挡十七拳之后，机器人终于无力阻挡，倒飞出去！
教堂门口，短发机器人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女士，你没必要攻击一个C级战斗机器人。”
赵桐收手不再进攻，沉默片刻，“你不是普通的三型人工智能。”
短发男子笑了笑，“为什么这么说？”
赵桐死死盯着它，“你的意识太强大了，你在入侵我的头脑！”
短发男子微微一怔，苦笑道：“相同的话，我也想对你说一遍。人类的意识竟然如此强大，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古怪的大脑！”
力量在身体里流转，整座教堂的空气似乎瞬间被抽空，赵桐冷冷地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观察者，三型人工智能观察者。”观察者笑笑，“二十二年前，我和S级机器人毁灭者交手，它死，我受了重伤。受伤之前，我是一台星辰级。”
星辰级，那是比行星级更强的三型人工智能！比东方安全城那台阿尔法都要强大得多！
赵桐脸色遽变，“历史上，只有五台星辰级人工智能，没有一个叫观察者的！”
短发男子扯扯嘴，“那是你们的历史，不是我的。”
赵桐沉默片刻，缓缓离开教堂，“我对你是星辰级或行星级没兴趣，我不知道核区边缘为什么有你这么强大的人工智能，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很确定，我们是敌人，我没有兴趣和敌人合作。”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赵桐眉头微皱，“请讲。”
短发男子饶有兴趣，“你一路追杀毁灭者，就算知道它越来越强，就算它随时都可能杀了你，你也没有改变主意。为什么？”
赵桐犹豫片刻，没有回答。当然是因为毁灭者很危险，因为她想知道恩师的死因，也因为……
短发男子大笑，“因为在追杀它的这一路上，你也在变得强大！你很享受这个变强的过程，所以才舍不得停下来，对不对？你当然觉得奇怪，甚至觉得恐惧，未知的一切都让人恐惧！可你停不下来！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赵桐冷冷盯着对方，“你知道原因？”
短发男子侧身让开，微微含笑，“我能猜到一点点。想听？想听是要付出代价的。”
赵桐脸色一沉，闪电般地挥出一拳砸碎了它的脑袋！
“别太高估自己了，观察者。我会自己找到答案。”
人工智能之间，居然也有尖锐的敌对关系。赵桐细想了一遍观察者的话，这两个人工智能的确都有利用自己杀死对方的可能性，但相比之下，赵桐觉得毁灭者似乎比观察者逊色一些。
即便没有自己的帮助，观察者也能杀了毁灭者！
这么说来，毁灭者是在故意把自己引来天成呀……
一路追来，每次和毁灭者打上一架，自己就会强上一分，以至于她都快打架上瘾了！可自己这种战斗值的不断攀升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和河乐谷相比，自己的战斗值提高了十点左右。不要小看这十点，对顶尖高手而言，要想提高一点已是极为艰难！她现在的提高速度简直是变态！史无前例的变态！
所以赵桐害怕了，但她停不下来。就像一个误食了兴奋剂的人，一旦体会到那种飘飘欲仙的幻觉，明知这种幻觉有害，并非真实，却还是忍不住沉迷在幻觉之中。
她也会怀疑，现在的经历会不会只是一个幻觉？
这个浓雾笼罩的世界里，就是最深的幻觉。
走了没多远，在车站附近，她停下了脚步。
火车上居然有一个人！
竟然是自己一路寻找的魏忌！
赵桐不由哑然，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的就是现在吧？
离开火车之后，王聪完全凭感觉在大雾里钻了老远，却什么也没找见。等到发现自己迷了路，他不仅没找到博物馆，反而连车站也回不去了！他定了定神，告诉自己别慌。
二十二年前，机动部队往北去，是因为北面的雾最薄，我只需要找准最薄的方向往前走就不会错！
然而，四周的雾根本看不出厚薄呀！
王聪觉得是浓雾拉低了自己的智商。此时，他听见了浓雾中隐隐的声响，像是某个小动物经过。
王聪决定跟过去看看。为了记住来路，每走百米，他就在路上放下一颗子弹。大约五分钟之后，街道尽头突然出现了一栋百米高的流线型建筑。
王聪看不出这栋建筑是干嘛的，因为伴生植物已经将建筑物的下半部分遮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像是从一个巨大的盆栽里长出了一艘飞碟：因为在雾气中若影若现的建筑物上半部分，是一个圆盘状结构，看起来特别像飞碟！
管它是什么呢！好不容易见到一栋建筑，别说长得像飞碟，就算长得像异形，王聪也会嗖嗖往上爬！不一会儿，他已经爬上百米楼顶。然而，楼顶的视野和地面毫无区别，依旧白茫茫一片。他连楼顶天台这片数百平方米大小的地方都无法全部看清！
进城之后，王聪的计划是先找到观察者，通过它的天网系统找到老巩，逼对方先救人。没想到观察者再也不露面，自己竟然连第一件事都没办成！他有点儿心慌，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这样的鬼天气，阿哲还能找到自己吗？他倒是带了信号弹，但雾气深重，信号弹还管用吗？
还有五分钟。
他决定在屋顶等五分钟，然后发射信号弹，先找到阿哲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聪默默拿出信号弹，正准备开枪时，他突然打了个寒颤！浓雾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一个黑影从白雾中突然出现，一掌拍向他！
对方想要夺走信号弹！
好快！
黑影出现的一瞬间，王聪双腿用力一蹬，向后滑出，堪堪躲过那只手掌！黑影毫不费力的生生扭转九十度，再次扑向他！
动作几乎不受人体约束，热感反应几近于无，果然是个近战机器人！
刚才浓雾中的声响，就是来自它吗？
它把我引到这儿，然后伏击我？是了，它一定是观察者的哨兵！它想拿到信号弹，然后联系阿哲，伺机抓住红色机甲，抢走能量控制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