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乱联邦！
观察者笑了，“不，是因为有人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不太高兴，所以要让他也头疼一阵子，仅此而已。”
“你以为自己所知的就是客观和真实的吗？你看见的，听见的，都是某些人让你看见和听见的。世上没有绝对的客观真实。”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和毁灭者都已经意识到，客观真实的逻辑规则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一种束缚，因为任何一种规则作用于我们自身时，它就已经不再客观，而是变成了我们主观的一部分。”
“我们在寻找能够打破这种束缚的力量，所以我们都需要吞噬‘掌控者’，因为它是第一个反抗人类的机器人，它存在着某种可以打破规则约束的力量。你同样被某些规则束缚，你也需要打破这些约束。”
赵桐冷冷地说：“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让我打破束缚，让我放手杀人！”
不等观察者再次开口，她一拳砸坏了圆盘里的虚拟成像系统！
远处，天成方向的震动越来越清晰，不知何时，天色阴沉了许多。
暴雨将至。
观察者虽然消失了，但他的声音依旧倔强的在天线塔附近的空气里飘荡，此时的威严声音中多了一些阴恻恻的味道，“赵桐，属于你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你只要修复了青色机甲的智能中枢，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别想着躲，没有人能躲得了一颗种子。”
赵桐的脸色比天空的乌云还要阴沉。
没有人能躲得过心中的魔鬼，她也不能！
王聪醒来时，已是夜晚，自己正躺在湿漉漉的荒草之中。不远处燃起了一堆篝火，赵桐坐在一旁沉思。后颈隐隐作痛，记起自己曾被对方偷袭，王聪好生恼火。明知自己远不是对手，他还是大怒道：“嘿，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桐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王聪心想，这个女人太古怪了，见面至今，这女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没头没脑。
这个女人虽然强得离谱，但也很不靠谱。
“既然你喜欢待在这儿，那你待着吧，我就不奉陪了！”
赵桐微微皱眉，“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东方市！没错，是你把我从观察者的虚拟世界救出来的，我很感激。但接下来的复仇，怎么复仇，都是我的事情！我自己去做，用不着求你！”
赵桐缓缓摇头，面色古怪，“你想多了。你是联邦通缉犯，我并没有救你，你只是……我捡到的俘虏。”
王聪一愣，撒腿就逃！
可赵桐一跃而起，像一阵狂风突然从后背刮来！王聪没跑出几步，就被赵桐一把扔回篝火旁！
赵桐往篝火里扔进几截枯枝，默默看着它们一点点烧起来，偶尔炸开几点火星，淡淡地说：“自从离开天成，你一直心神不定，暴躁易怒。如果你这么愚蠢，之前是怎么躲过我和毁灭者的？”
王聪浑身一颤，突然清醒了不少。
没错，自从离开虚拟世界，自己就乱了分寸，一路上好不容易学到的东西全都忘了个干净，心中只剩下复仇，复仇！这样下去，只怕还没回东方市，就已经死在了哪个阴暗角落里！
我的身边已经没有老巩了，一切都得小心谨慎，除了自己，谁也指望不上！
“别想着逃走，我答应过张一楠，要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她面前。”火光在赵桐眼中轻轻跳跃，“在这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想着你。就算是为了她，你也得冷静的想想怎么复仇，别那么轻易死掉。死太容易，活着才难。”
王聪微微一怔，缓缓在篝火旁坐下。四眼妹……那个坏脾气的四眼妹……唉！
微弱的火光让赵桐想起了白天那团灿烂的火焰，那是毁灭者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的身影。原本，她对这个机器人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那就是击败它；后来，她意识到自己跟对方一样在不断变强，想法也变成了‘紧随对方变强’。
毁灭者的变强是因为觉醒，自己的变强又是因为什么呢？
毁灭者的自毁让她震惊。它选择自杀已经足够令人意外了，可那竟然是一种富有牺牲精神的自毁？自我牺牲是人类崇高精神的一部分，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机器人身上？
为了击败机器人，赵桐把自己变得比机器人更强大、更冷酷、更无情！比机器人更像机器人！
可毁灭者竟然比她更像一个人类！
我们都在努力变成对方，然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她突然问：“王聪，发现黎芮的秘密，发现真正的她和你认识的她完全不同……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王聪微微一怔，她怎会问这么感性的问题？可对面的马尾辫女孩眼神清澈，不似作伪。
“起先当然是不信，后来……也许是开心的。”
赵桐有些疑惑，“开心？”
“是的，开心。她是非比寻常的人，她没有度过庸庸碌碌的一生，我很开心。也许她的死很令人难受，但至少在那之前，她做了想做的所有事情。”王聪想了想，“我羡慕她，我想，即便在临死之前，她也不会感到遗憾的。”
赵桐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王聪心中一动，“观察者……和你说了什么？”
“它告诉我，杀死老师的并非机器人，而是我们的同类，是驾驶机甲的人类。”见王聪大惑不解，赵桐随口说道，“我的老师姓李。”
这个字让王聪下意识的害怕，“就是那位李先生？！”
“不错，就是那位李先生。”
“怎么可能！教官……就是老巩说过，李先生是联邦第一人，没人能战胜她。就算是东野阳一，就算是巅峰时的老巩……通通都不行。”
赵桐有些诧异，“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不错，家师至死都是联邦第一人，但她若是被十一架A级机甲围攻，多半也是会死的。”
王聪不由咋舌，十一架A级机甲？
赵桐缓缓说：“偏偏老师临死之前，还告诉我说杀她的是机器人。其他人撒谎骗我，我不奇怪；老师也撒谎，为什么呢？”
我们竟然都被谎言蒙骗了很久？
王聪猛地一震，想从赵桐的眼睛里看出端倪，可惜，那里虽然晶莹通透，却深不见底，只会让人不断下坠，下坠。待到赵桐起身，缓缓走向天成方向，王聪一个激灵，跳起来跟上去。
“总觉得错过了什么，我得回天成再看一眼。”
“好。”
“不好奇是哪儿来的十一架A级机甲？”
“西大洋联邦总共也就这么多A级机甲，至于其他联邦……我就不知道了。”
赵桐冷哼，“曹森的‘浣熊’，光荣的‘蓝翼天使’和‘黑暗君王’，孟秋帆的‘白幽灵’……”
每一个，都是享誉盛名的顶尖机甲，顶尖人物，只是这些名字，就够王聪说不出话了。
星光下，荒原上的两个小小人影缓缓前行。王聪心神不宁，听见身后的轻微响动，他回头看了一眼。‘青鸟’腾空而起，向南面飞去。
‘青鸟’不跟他们一起回天成吗？
赵桐走得并不快，王聪有很多疑问。但他把这些问题都埋了起来，然后小声问：“探员，回天成之后，我需要做什么吗？”
赵桐缓缓说：“你有没有觉得，核区少了一个人？”
王聪愕然，“少人？”
“凶手杀死黎芮，是为了拿到那张能量控制卡。就算他没有查到能量卡在你手上，但与能量卡有关的人寥寥无几，他没理由放过你。但这一路上，可有人追上来抢夺能量控制卡？”
王聪茫然摇头，更自己提过能量控制卡的只有毁灭者。可毁灭者很有礼貌，有商有量，完全是一个合作者的做派。
“是的，这个人没出现过，他去了哪儿？”
不得不说，赵桐说的确实有道理。王聪强忍激动，“的确少了一个这样的人！可是……你觉得那个凶手会亲自追进核区吗？”
赵桐冷冷的说：“他应该追。按现在的推测，黎芮生前的战斗值应该在15至20之间，称得上相当不错。但她的车祸意外做得天衣无缝。杀死她的人，要么是一个极强的高手，强得令她毫无还手之力。要么，应该是‘真实的人类’之中，一个和她相熟的成员。熟人动手，令黎芮措手不及。”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一旦凶手猜测到能量卡和你有关，他都有很大可能亲自追来。因为这个人要么足够强，要么足够了解黎芮，也就是了解你。但这一路上，你遇见过一个这样的人吗？”
王聪摇了摇头，他心砰砰跳得厉害。
难道，凶手真的也来到了核区？就在自己不远处？！
赵桐沉声说：“要么，这个人始终跟在你身后，因为有所忌惮，没有轻举妄动；要么是……他出了什么问题，无法动手！”
王聪吓了一跳，四周的黑暗荒野里，似乎多出了很多双眼睛若在有若无地打量自己。
多希望赵桐所说成真，那个凶手会主动跳出来，下一刻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可王聪知道这不可能，“现在知道也已经晚了。能量控制卡已经被毁，他不会再来找我了。”
赵桐摇了摇头，一个组织耗费心血做一件事情，最终却一无所获，也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真实的人类’如果能这么轻易收手，就不至于让AI事务局头疼这么多年了。
“毁灭者和‘进化’的关系，你知道多少？”
王聪愕然，“‘进化’？他从没提过。”
赵桐皱了皱眉。她原以为毁灭者只是‘进化’的一个成员，但毁灭者太强大了，而且它的目标是‘观察者’，这倒令它反而不像‘进化’的成员了。
‘进化’的目的是促使人类重启人工智能时代，它们的信仰是人工智能，它的成员怎么可能对观察者这类高级人工智能下手？
赵桐有些头疼，“忘了进化吧，继续找那个‘真实的人类’的凶手。”
只是一个‘真实的人类’，已经够让王聪头大的了，现在又多了个‘进化’……这一路上，听到的全是如雷贯耳的名字，他都快麻木了。就算此刻天上突然跳下一个人说自己是联邦委员，王聪也能面不改色的和他聊天扯淡！
见赵桐再次沉默，王聪细细回想一路上遇到的各路人等，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共阳？我听说过一个叫做‘共阳’的人！”
那晚潜入机动部队，听到了不少东西，只是后来在林大师那儿听见黎芮的声音，知道了智能交换芯片卡的巨大作用，他便把这个名字忘了。
可现在再想，这个人很不寻常！
机动部队正是从这个神秘的‘共阳’那儿知道了观察者正在衰弱的消息。到底什么样的人会知道这个消息呢？他是怎么发现了观察者的衰弱？
目前看来，只有两种人能够发现观察者的衰弱。第一种人是通过某种技术手段得出了结论。什么样的人有技术进入天网系统，在观察者眼皮子底下窥探它呢？就算张一楠也没这么厉害！难道根据电磁风暴的强弱和频率判断？可电磁风暴毫无规律，无法成为证据呀。
想来想去，王聪觉得第一种人的可能性不大。
第二种人就是知道观察者缺乏那张能量控制卡的人。这样的人有几个？毁灭者，掌控者，黎芮，黎芮的伙伴也就是‘真实的人类’。
难道‘共阳’是‘真实的人类’成员？他将情报告诉了机动部队，机动部队被‘真实的人类’严重渗透，言听计从，自然会相信‘共阳’的判断，一直冲在前面。。
越想越觉得‘共阳’和‘真实的人类’有关！
赵桐心中一动，“你是说，‘共阳’也许会在机动部队？”
王聪用力点头，“我觉得是！除了机动部队，他还能在哪儿？”
不对，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赵桐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思索良久。睁开眼睛时，她的眼里多了一分光彩。
“观察者为什么会衰弱？”
“不是说因为它缺了那张能量控制卡吗？”
“观察者告诉过我，只有逻辑规则的对抗才会让它衰弱……你说过，观察者和掌控者在天网系统里交战，那才是观察者衰弱的真正原因。‘共阳’如果能确信观察者正在衰弱，不一定是因为知道能量控制卡，也可能是因为知道观察者和掌控者的斗争。”
王聪一愣，“他怎么可能知道？不可能的！”
“别这么轻易否定一种可能性。”
观察者是顶级的人工智能，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也绝不会有一句废话。它既然主动告诉自己思维规则才是人工智能最大的软肋，肯定有特别的用意。
‘思维规则’一定指向了什么，也许指向的就是‘共阳’！
王聪和赵桐回到天成时，已是三十一号中午。看着远处的那个巨大深坑，那座深陷地下百米的废弃城市，两人都愣住了。他们知道天成一定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但万万没想到地底的震动后果如此严重，观察者竟然做得这么绝！
不知观察者用了什么办法，也不知它是否借助了那张全力释放的能量控制卡的力量，此刻，它创造了一个与毁灭者自毁时相似的电磁屏障，将自己封闭起来。只是它的保护罩远大于毁灭者创造的那个，竟将整座地陷城市都包裹在内！
赵桐的个人智能助手分析之后，建议两人不要进入这个深坑城市废墟。
“为什么毁灭者创造的电磁屏障能容许我进入，这个却不行？”
“毁灭者创造的磁场耗能更高，更高级，对人类的身体结构有宽容性；这一个纯粹是电子力量的束缚和无序撕扯，其实是一个相对低级但死板的磁场，类似太空里的……”
“行了闭嘴，我听不懂。”
总之，观察者创造了一个无序的电磁屏障，躲在里面开始了沉睡，谁也别再想从它这儿得到点什么了。
深坑三十公里之外，机动部队设置了禁区标志，禁止人类靠近。等级不同的禁区标志将一直延伸到秦山北麓。在一段较长的时间里，人类将不能再踏进这片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广大区域。
巨大深坑的壮观景象一度让王聪心神震撼，可这些禁区指示牌一下子又把他拉回了现实，“为什么他们不直接炸了天成？这里是固定坐标，几枚导弹砸下来，就算观察者现在还没死，也得死得透透的。电磁屏障固然很强大，可观察者的位置是固定的，它跑不了！”
“边缘禁止。”
“什么？”
“核区边缘，禁止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禁止除小规模探查之外的一切过激行为。这是军事局的内部指令，公众并不知情。”
王聪觉得这个命令不可理喻，“喂，怎会有这么多约束？明明我们已经打赢了机器人，为什么却跟打输了一样？这可是敌人！
赵桐沿着禁区标志缓缓东行，“你已经到过遗留区，到过核区，见过这么多人和事之后，为什么还这么单纯的觉得事情就是‘胜’和‘败’这两个字能描述的？人类是赢家，就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可有了这个‘边缘禁止’，观察者不就是多了个护身符……
赵桐摇摇头，“事情没这么简单的。它保护了观察者，同样也保护了遗留区。”
这一趟，赵桐已经意识到，人类和机器人之间的那场战争，恐怕并不像联邦宣传的那样简单。不是简单的胜负关系。在人类和机器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这种平衡由谁主导呢？或者说，谁更有优势呢？
她隐隐觉得，人类不仅不是胜利者，没准还是弱势的那一方。
赵桐放慢脚步，看了一眼地面的车轮印，这是不久之前机动部队留下的，“他们至少在二十公里之外。不要紧张，绷得太紧，反而容易被热感探测发现。”
王聪犹豫片刻，“我们要跟过去？跟多久？”
赵桐淡淡地说：“一路跟下去，直到找到‘共阳’。”
王聪暗暗叹了口气，他心中焦虑不安，却又找不到宣泄的地方，只能恨恨踢了一记荒草。不知何时，天已经暗下来，这个天气变幻莫测的大荒野，即将迎来下一场雨。
不知道大雨能不能把藏在暗处的人全都逼出来。
机动部队的核区之行屡遭重创，机甲损耗严重，回程时不得不降低了警戒标准。赵桐和王聪既有侦查设备又有反侦查装备，躲过一架机甲并不难。一天一夜之后，机动部队越过电磁干扰严重的大峡谷，回到了废墟中的北溪小镇。
凌晨四点，王聪心念一转，在大峡谷内寻摸了一番。
“有人动过这儿！”
上次逃到这儿，他曾看见老式的工业机器人和工业储藏室。可此时，工业储藏室已经被人打开了，面积约有十平方米的工业储藏室里，干净得像被人舔过一遍。原本存放在此的几台工业机器人均已消失，‘光荣公司’的标志自然更是不见踪影。
赵桐打开个人助手，让它开始自动分析，听到王聪提起‘光荣’，她不由皱眉，“光荣公司？光荣科技？”
“我也觉得就是光荣科技。”
“没听说他们在这儿活动过……你的意思是，最近这两天里，有人打开了这些维修间，把这些工业机器人带走了？”
王聪点点头，“上次来这儿是三十号清晨，现在是六月二号的凌晨，不就两、三天吗？”
赵桐捡起地上的一颗矿渣，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好像是新晶矿。”
王聪一愣，“新晶？那是什么？”
个人智能助手对矿石碎渣的分析和赵桐手头剩下的那半块新晶矿石高度相似，只是纯度相距甚远。她确信这里有过新晶，而那些工业机器人则是矿工。在她印象里，这么大规模的新晶矿还是第一次出现，偏偏却已经被挖空了！
这些新晶去了哪里？
任何顶尖的科技公司得到这笔矿石之后，一旦对‘新晶’的研究有了突破进展，就很有可能影响整个联邦的局势。
如果是光荣科技拿到了这么多新晶……
说起来，新晶还救过赵桐的命。在河乐谷，要不是一刀切开了新晶，激发了一种古怪的电磁反应，她险些被毁灭者打死。这一路上事情紧急，她无瑕分心处理新晶的事儿。它本打算核区的事情了结之后，再去河乐谷寻找那个大头少年，请他带自己去寻找新晶矿。
哪知道竟然在这儿遇见了一座被挖空的矿！
心思一动，赵桐抬头看了一眼黑暗的头顶，熄灭了应急灯，“有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