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骗我只是为了拉我上同一条贼船，把我绑得死死的。
王聪摇了摇头，“莫先生，我不喜欢这种方式。”
“王聪，你还是个少年人，情绪会跟随自己的喜好而改变。但现在，你在一个成年人的世界里，你得按成年人的规则玩这个游戏。这个规则的基础不是信任，而是利益共享，明白吗？喜好不重要，对错也不重要。对自己有利，才是最重要的。”
王聪摇了摇头，“不，喜好很重要，对错更重要。”
莫先生懒得说服他，“就算你没有摧毁那架‘云式’机甲，我的人也会想办法摧毁它。它必须因你被毁，它是你我继续合作的前提，明白了吗？我知道，你的朋友送你和阿缇雅去了光州。阿缇雅已经被抓了。说说看，你们到光州后发生了什么？”
王聪摇了摇头，“莫先生，你聪明，冷静，不被情感左右，一切只为了利益，无论任何局面都能有条不紊的应对。所以，当你知道现在的糟糕局面源于一个微小的失误，源于一个女人疯狂的执念，我突然很好奇，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疯子和智者，还真是一对绝配呢！”
听王聪细细讲述他和阿缇雅进入光州之后的遭遇，莫先生脸上表情可是有趣得很：听说王聪带走了安娜，他明显松了口气；发现大副有问题时，莫先生脸色阴沉；得知在3号安全屋天台上等着的是茶茶，他那吃惊的表情根本藏不住；等到听说茶茶要王聪去找莫先生，继续去天狼星寻找新晶，他更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王聪嘲笑道：“很精彩，对不对？”
莫先生喃喃自语：“的确是个疯狂的女人。如果我知道花杰的‘死亡’会让她一直盯着我，那我真应该早点儿杀了她！光州果然藏龙卧虎，你永远也猜不到会是哪条毒蛇突然咬你一口！”顿了顿，他若有所思，“王聪，你很聪明，告诉我实情是你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
王聪摇了摇头，“莫先生，你错了，我并不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陷进这么多麻烦里。”
就是因为我不够简单，所以才让事情越来越复杂。
“你准备怎么做？”
王聪耸耸肩，“还能怎么做？我希望你和你背后的‘真实的人类’什么也别做，然后告诉我根本没有办法去什么狗屁天狼星！明白吗？我现在根本不想去天狼星！K关我屁事！新晶关我屁事！我只需要拖住茶茶一段时间，你负责把安娜和阿缇雅捞出来。至于‘大鱼号’的人，我负责。”
莫先生摇头，“你想复杂了。既然田茶还没有向AI事务局汇报K和新晶的事情，我们直接杀了她就行，一了百了。”
王聪冷哼，“拜托，莫先生，说话给自己留点儿余地行吗？上次来的图灵你也说杀，结果拿人家一点儿办法没有；现在换了茶茶，难道就好对付了吗？还有，不要说我们了。没有我们，只有我，你。你我的合作到此为止！”
莫先生笑了，“王聪，我会留余地的，所以你也得留些余地。现在说结束合作，为时尚早。”
对方特意在‘王聪’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王聪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如果想用我的身份来威胁我，请便。”
“不，最好的威胁是那只悬在梁上的剑。你以为它随时会掉下来，实际上它是永远也不会掉下来的，所以我不会用这个来威胁你。”莫先生迟疑片刻，“只是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我和‘真实的人类’的关系，也就是那一段全息画面，田茶为什么能拿到呢？”
“AI事务局的人做过技术分析，没有作假。”
“当然没有作假，我自己就是证人。可这个全息影像，只有吴昊才有。”
王聪冷哼，“我哪儿知道吴昊的东西为什么在田茶手里？你问她呀！外面的传言那么多，说你和‘真实的人类’分赃不均火并了一把。会不会是你和吴昊不和，人家一怒之下把全息记录发给了田茶？你是不是在‘真实的人类’混不下去了？要不干脆投靠田茶得了？”
被王聪不留情面地嘲讽，莫先生依旧镇定自若，甚至还真的思索了一番，“坦白说，我刚才的确考虑过要不要投靠AI事务局。可惜，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王聪没好气的说：“你慢慢想吧，我可不在乎你要投靠谁！”
“耐心点，王聪，事情没这么简单。吴昊不可能直接把全息记录交给田茶。而且，吴昊已经失踪了好几天，我怀疑她也遇到了麻烦。我总觉得，除了你、我、田茶，这个游戏里还有一个玩家。也许我们都被最后的玩家愚弄了。你想脱身？未必能走得了。”
这个时候，王聪突然觉得莫先生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力不能及的衰败感，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什么也无力抓住。他无法同情对方，一个人用了太多的心计，总有一天会被更多的心计吞噬。
他中断了网络链接。但愿这是最后一次和莫先生谈话，此后，不会再有机甲大战，不会再有什么天狼星、新晶之类的玩意儿。
我要趁早抽身！
离开电子产品体验店之后，他在中心广场外的花坛上坐了很久。彼时朝阳红火，清晨的世界生机勃勃。想起安娜的那支踢踏舞，他不由自主的开始跺脚，嗒嗒，嗒，嗒嗒。
美好的事物果然如同幻觉一般，毫无真实感。
南港区一间不起眼的小院落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大辉已经焦虑了一天一夜，现在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呢；白耳和小朱坐在窗边玩纸牌，只是念牌时有气无力。
‘张天野’已经弃权认输，送他去天狼星已不可能，此时还有什么能做的？
“不能就这么算了！为了这家伙，我们花了所有的钱，才帮他抽到预赛首轮轮空；我又费尽力气才让那两个小子弃权，把他送进正赛，”大辉挥了挥拳头，“我要弄死这个没信用的家伙！”
白耳噗呲一笑，“说得好像你费老劲了一样。大辉哥，请这里面的哪件事情是你做的？花的是你的钱？不对吧，我记得是寻宝队留下的最后一笔经费，不属于你我。收买预赛排位主管的人是谁？我明明记得是蔡小姐去找的门路呀。找到那两个预赛对手的是谁？好像是蔡小姐的智能系统。就因为是你掐着他们的脖子揍了第一拳，逼他们弃权，所有的功劳就变成你的了？”
“白耳，你不说话会死吗？！”
“不会，但听多了你说话，我怕自己会智弱。”
白耳的鄙夷神色险些令大辉暴走，然而蔡小姐很巧的出现了。于是大辉马上变身为沉默稳重的大好青年，一声不吭。
见三个人不约而同望向自己，蔡小姐苦笑道：“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别看我，我可没办法让机甲测试中心为了他修改规则。淘汰就是淘汰。”
见三人垂头丧气，蔡小姐拍了拍手，“要不，跟你们说一件有趣的事情吧？”
三人齐齐摇头，这时候哪来的兴趣呀！
蔡小姐好生遗憾，“你们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寻宝人，竟然对突然冒出来的稀有宝贝不感兴趣。算了，我自己回去慢慢欣赏吧。”
白耳眼神一挑，“什么宝贝？”
在老魏的寻宝队之中，白耳是最为心细的人之一。自两年前从机动部队脱身后遇到这位神秘的蔡小姐，大家共同经历了诸多风风雨雨。剩下的寻宝队众人都承认她是这群残兵败将的新首领，而她的表现也的确出色。可直到此刻，白耳依旧不能像信任老魏那样信任这位蔡小姐，依然会常常惊讶于对方的神秘莫测，但他从不怀疑对方精于谋划，眼光极高。
既然连她都说是宝贝了，那肯定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蔡小姐眨眨眼，右手如花瓣般张开，一幅光彩夺目的全息画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光芒瞬间点亮了整间屋子，众人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才发现面前闪现一只张开着银色翅膀的巨鸟！可仔细看清之后，大家才发现那并不是鸟，而是一个背对着大家的黑袍人。那人并不高大，甚至会让人忽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下意识地被他后背那对巨大的翅膀吸引！
那是一对单翼长度超过十二米的巨大翅膀，银色为底，隐隐有黑色的纹路。巨大的翅膀轻轻晃动，在众人眼前划过。每一羽的纹路都无比清晰，像是最顶尖的艺术品，闪烁着灿烂的光芒。翅膀不断变幻，缩小，最后变成个黑袍人背着的一个巨大背包。
虽然这一幕极为怪异，但没人笑得出来。因为大家明白，这对翅膀是科技与艺术的最高成就之一，由全复合金属与生物工程联合制作，是空气动力与火箭工程的结晶，智能工程与能源科技的骄傲，是科技鼎盛时期留给后人的山岳般的背影！
白耳喃喃自语，“这是影像记录还是…真的？”
蔡小姐毫不犹豫，“真的。”
白耳只觉得嘴唇发干，“‘黑凤凰’？”
“好眼力。两位六级机甲设计大师，交易所的首席核验专家，以及两个相关的科学家都确定了。就是‘黑凤凰’。”
白耳激动得浑身发抖，“竟然是……有生之年，连这都能找到……‘黑凤凰’是在欧克联邦陨落的。北海，对不对？是什么人把它找到的？哪支黄金寻宝队？”
大辉如梦方醒，怪叫道：“‘黑凤凰’？传说中的S级机甲？！”
白耳白了他一眼，“这位大哥，你晚了好几拍。”
蔡小姐同样为这对凤凰之翼着迷，“‘黑凤凰’，人类历史上仅有的七架S级机甲之一，欧克州的传奇英雄。这是它的翅膀。听说这对翅膀在北海之战中烧得只剩下骨架，和机甲一起沉入大海。五十年过去了，再次现身时，它却依旧和全新的一样！当时的生物科技真是强大，就算只剩骨架，也能涅槃重生。这可能是五十年来找到的最强大的装备之一了。”
大辉很想开口，却怕多说多错，只好暗搓搓的向白耳使眼色。白耳这时候也顾不上嘲讽他了，“‘黑凤凰’呢？凤凰之翼不应该在机甲上的吗？凤凰之翼出现了，机甲在哪里？”
“不知道。有人向交易所的保密邮箱发送了这段全息影像，要求它转发给二十七家财团和组织，不允许外流。我们能看见它，已经很幸运了。”
大辉挠挠头，呐呐地问：“这人把全息记录发给交易所，难道是打算把它卖掉吗？”
白耳大笑，“大辉哥，你简直是个天才！这是无价之宝好不好，无价之宝！S级的装备，藏了多少学科的巅峰科技，没准要建一所大学才能全面研究它！傻子才会卖掉呢！”
蔡小姐似笑非笑，“这次大辉偏偏说对了。它的主人要卖掉它。”
白耳傻眼了。大辉本想抓住机会嘲讽他几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白耳已经跳起来大叫道：“这人是个白痴吗？竟然把凤凰之翼卖掉？！随便找台最烂的C级机甲，把凤凰之翼装上去，它就能马上变成A级机甲，还是A级当中最猛的那种！这他妈简直就是个败家子呀！它是无价之宝，根本不可能用钱来衡量！”
“不错，它的确不能用钱来衡量，所以卖家要的也不是钱。可惜，他要的东西，这个时代也未必还存在吧。”蔡小姐挥了挥手，撤去了全息影像。
白耳怪叫道：“别呀，能不能再看看？”
蔡小姐笑了，“怎么，想看看全息影像里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想去找到这个卖家，把凤凰之翼抢过来？”
白耳撇撇嘴，“你可就说笑了。我要是真能发现点什么，交易所和那二十七家不都早发现了吗？不过……要不，咱们试试？”
蔡小姐苦笑着摇头，“先不说全息影像里没有线索，就算那个卖家此刻站在你们面前，我怕你们也起不了一点儿抢夺的心思。除了凤凰之翼，你们真没发现其它不对劲的地方吗？”
白耳微微一愣，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他眼里只有‘凤凰之翼’，哪顾得上其他！
蔡小姐放了他一马，“记得凤凰之翼有多重吗？”
小朱小声问：“那个黑袍人？”
蔡小姐微微颔首，“不错，据说凤凰之翼重逾两吨。那人毫不费力背在身上，还走了几步。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大辉喃喃说道：“黑袍下面可能是一只熊。”
蔡小姐险些呛着自己！她冲大辉竖起大拇指，苦笑道：“万一是个人呢？如果不是个强悍的战斗机器人，那就是人类中的顶尖高手。卖家的用意，大概是让买家们别乱打主意吧。只看这人负重后的轻盈步伐，也许比图灵还要强一些。”
蔡小姐摸了摸可爱的酒窝，“不知道什么样的炸弹能炸死他。”
白耳三人差点晕倒。刚才说起不了抢夺心思的是你，这会儿喊打喊杀最重的，怎么还是眼前这位最是邻家不过的小姐姐。
蔡小姐轻轻叹息，“西半球的蝴蝶扇动翅膀，东半球的海湾也许会迎来一场海啸。蝴蝶已是如此，却不知凤凰之翼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白耳眨了眨眼，“咱们家的财团不争取一下吗？”
蔡小姐大笑，“为了给大家配上B级装备，咱们家的财团已经快破产啦！”
她当然知道白耳在探自己的底，都已经来来回回好多次了，“凤凰之翼要是有什么进展，我一定告诉你们。希望它会有一个了不起的主人，这才不负它曾经的英名。”
蔡小姐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全息投影虽然早已消失，但它的夺目光芒仿佛还在眼前，长久不曾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