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四纪，‘律令法师’虽然同样可以颁布‘现实增强，神秘减弱’的律令，但那时候，各国军队都是由非凡者组成，又没有火枪大炮，所以这项能力很少会被使用，这对敌我双方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海面上，一群灰色的老鼠迈动短小的四肢，踩出一片片涟漪，拉着一辆由巨大南瓜组成的马车。
马车内，内穿褐色毛衣，外穿老旧大衣的来加特长老与这辆充满童话气息的马车格格不入。他眼角皱纹堆积，右手捋着胡须道：
“嗯……事实上，根据记载，那时候高序列非凡者很少会主动狩猎中低序列的非凡者，最多就是碰巧遇上后，随手处理掉了。”
坐在他对面的贝尔纳黛腰背挺直，仿佛正在上课的学生。
对于“窥秘人”来说，知识永远都是不够的，这是她们力量的来源。
“至于这项律令的影响范围，序列4在两公里以内，序列3则扩大到五公里，完全消化完甚至可以达到10公里，但在边缘区域律令带来的影响将会降低，序列5将会被削弱一半，半神已经不会受到影响。
在核心区域，即使是半神，力量也会飞快衰退，大体维持在序列6、序列7的水准，具体能发挥出多少力量，要看目标所在途径。不过越是依赖于神秘、越是奇特的力量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灵性消耗也会大幅度增加。”
“比如‘占卜家’，‘偷盗者’，‘学徒’，包括‘收尸人’，‘不眠者’……”
来加特长老笑了笑，指了指马车，显然“窥秘人”也包括在内。
“但对于‘战士’、‘猎人’的影响要较小，因为他们的能力属于身体附带，即使肉体力量有所衰减，可战斗经验和本能并不会减弱，就如同脑海里的知识不会消失一样。
‘律师’在面对这样的处境时，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因为现实增强后，他们能找到的、利用的漏洞将会越来越少。而对于‘仲裁人’来说，他们的律令也很难起到作用。
所以，现在的战斗将会变得很难看……”
……
正如来加特所说的，四位半神之间的战斗已经变成了肉搏战，地点也转移到了最近的岛屿上。
因为如果不转换地点话，他们的战斗恐怕就要在海里进行了。
海滩上，纳斯特再次被击飞了出去，华美长袍的下摆已经沾染上了泥沙，左臂明显已经变形，脏兮兮的黑发从额前垂下，遮住了小半张脸，胸膛起伏不定。
作为半神，他们的恢复力虽然不像天使那样强大，但也不会太弱，因为他们已经不是纯粹的人类了。
但显然，“神秘减弱”也将他们的恢复力削弱了。
不过，不远处的格罗夫·奥古斯都和巴勃罗·康纳利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为贵族和“仲裁人”，他们在近身格斗上并不算弱，只是相比于海盗出身的纳斯特来说，在经验上就要差上一些了。
战斗之所以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灵性已经快消耗殆尽了，已经难以支持他们再使用非凡能力了。
纳斯特和格罗夫争斗良久，而巴勃罗和爱德华又顶着“神秘减弱”的律令多次出手，灵性大幅度消耗的同时，恢复速度也被降低。
而对于非凡者来说，灵性消耗殆尽后就会处于较危险的阶段，一旦这种状态持续时间过长，就会出现失控的征兆。
这对于半神来说，则更加危险！
贵族出身的格罗夫和巴勃罗自然不会愿意冒这个风险，在他们看来，纳斯特已经陷入了死局，现在只是在做垂死挣扎而已。只要有爱德华·来托这个盾牌在，纳斯特只能被动挨打。
另一方面是，削弱的力量让他们很难对半神的躯体造成致命性的攻击，毕竟“仲裁人”和“律师”都属于肉体较为强大的非凡者。
看着威严不再的纳斯特，爱德华·来托黑色的眸子中闪着光芒，情绪颇为复杂。
他不清楚这位“五海之王”究竟在想什么？
“神秘女王”又在哪里？
对于他来说，一旦违背和鲁恩签订的契约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而纳斯特愿意给他悔过的机会，也似乎有办法消除契约带来的影响……
这是他在最开始在格罗夫和纳斯特战斗时犹豫的原因。
如果契约带来的影响真的可以消除，并且他可以重新获得自由的话，爱德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纳斯特一方。
可曾经跟随过纳斯特多年的他知道，这位海盗之王对信任的人背叛他会做出什么举动都不稀奇。
更不要说纳斯特是“律师”途径的圣者，他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但随着巴勃罗·康纳利的到来，战斗进入丑陋的近身战后，爱德华再次变得迷茫了！
纳斯特对于来自他的攻击只是单纯地躲避，从不做出回击，而格罗夫和巴勃罗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攻击，这位海盗之王也没有做出任何改变，似乎是真的要给他机会。
特别是刚才，纳斯特的左臂直接被两人扭断！
爱德华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这只是纳斯特在麻痹他们，在为反击做准备，他的援助“神秘女王”一直没有出现，就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在这种犹豫和迷茫之下，“神秘女王”的援助这条重要消息就一直在他嘴边，迟迟没有透露给格罗夫和巴勃罗。
“爱德华·来托！”
格罗夫仅剩的一撇胡子高高翘起，眼睛几乎要瞪的和一旁的巴勃罗一样大了。
不知道是对爱德华的表现不满，还是单纯的来自贵族生活养成的变态心理，对于现在出现的这一幕场景，这位苏尼亚亲王愈发觉得舒适愉悦。
当然，他只会认为是前者。
听到格罗夫的声音，爱德华眯了眯眼睛，再次冲了上去，巴勃罗则紧随其后。
“哼！”
摸了摸左肋，格罗夫冷哼一声，看着再次交战的三人，较浓密的眉毛抖动了下，嘴角扯出冰冷的线条，并掌如刀加入了战斗。
潮湿的、粘上沙子的黑发遮住了纳斯特的一只眼睛，让他线条坚硬深刻的脸庞增添了一抹阴郁和狼狈，眸中的流露的暗红光芒几乎覆盖了整只眼睛。
看着冲过来的三人，他用尚且完好的右手抓住长袍的衣领，“嘶啦”一声将其扯下，露出了里面的因蒂斯风格的黑色衬衫，手腕抖动将长袍朝已经来到他面前的爱德华甩了过去，被其一个侧身躲过，击打在地上，扬起大片的尘沙。
而纳斯特则趁机避过了爱德华，甩动长袍抽向巴勃罗的头颅，遮住对方视线的同时，沉肩顿肘朝其撞过去。
已经低头躲避甩来长袍的巴勃罗只感觉自己头顶扑来一股劲风，本能地双臂合拢护在头顶，强大的力量顺着双臂轰击在了头顶上，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但不敢放下护在身前头顶的手臂，连连后退。
跟在最后的格罗夫以手作剑，右手四根手指并拢戳向稳住身体平衡，露出脖颈的纳斯特，左手向下抓住了甩来的黑底银边长袍。
左臂已断的纳斯特只能放弃右手充当武器的长袍，抬起手肘将格罗夫戳来的手指打偏，但身体本就刚稳住的平衡立刻被打破。
先是因为力量不足，被格罗夫戳中了左肩窝，胸腹之间又被重重轰了一拳，整个人又飞了出去，摔在了海滩上，卷来的潮水拍打在他身上。
将纳斯特的华丽长袍踩进潮湿的沙子里，格罗夫看着艰难爬起身的“五海之王”道：
“如果你愿意和爱德华·来托一样，签订契约，那你今天还能活下去！”
听到自己的名字，爱德华·来托的拳头逐渐握紧，眼皮微微耷拉下来。
爬起来甩了甩额前垂下头发上的沙粒，纳斯特用完好的右手，五指分开将头发拢到后脑，露出皱纹明显的额头，干裂的嘴唇扯了扯，没有说话。
“呵呵，很好！”侧头看着握紧拳头的爱德华，刚刚收敛笑容的格罗夫·奥古斯都嘴角再次露出冰冷的弧度，“爱德华·来托！”
这让爱德华身体颤抖了一下，抬起了头，没有与格罗夫对视，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朝纳斯特走了过去。
他紧紧盯着纳斯特的面孔，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到以往的镇定自若，看到“神秘女王”即将出现的痕迹，可他现在只看到了狼狈，看到了额头上的皱纹。
他紧握着的拳头逐渐松开，身后格罗夫的声音再次响起。
“爱德华·来托！”
他几乎本能地握拳挥了出去，这次的力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
而纳斯特依旧没有回击，只是躲避，狼狈至极地躲避。
这一次，格罗夫并没有跟在后面，借助爱德华这个“盾牌”攻击，只是看着两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一拳重重轰在躲闪不及的纳斯特身上，让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在了海水中。
站在翻涌着白沫的海水里，爱德华·来托看着自己握成拳头的右手，黑色的眼眸中闪着迷茫。
纳斯特浑身湿透地从海水中站了起来，湿发贴着皮肤，咸涩的海水顺着头发、下巴、脖颈流下，丝毫没有“五海之王”的威严。
他眼中暗红光芒已经消失，变成了平常的黑童。
他看着爱德华·来托，说出了自战斗开始后的第一句话。
“爱德华，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一点变化，没有一点成长！我不该将所罗门的姓氏给你，你没有资格背负这个姓氏！”
“我没有资格，那你就有了吗？我尊敬的‘五海之王’，尊贵的白枫伯爵，今天之后，所罗门的荣耀还会存在吗？你的‘黑皇帝号’还能纵横五海吗？”
纳斯特的话似乎一下触碰到了爱德华的痛点，将可能存在的“神秘女王”抛之脑后，他眼中的迷茫消失，变得疯狂而扭曲，神情阴郁，脸上肌肉抽搐。
“你的出身，你的成长，让你轻视弱者，畏惧强者，在你晋升半神，被我给予所罗门的姓氏后，性格变得更加扭曲。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但你并不敢告诉我，在看不到希望后，才选择叛逃。”
纳斯特并不理会爱德华的咆孝，按住胸膛喘着粗气继续戳着他的痛点。
不远处，格罗夫和巴勃罗也没有打断的意思，对于他们来说，伦理戏剧再常见不过的戏码，在王室也经常上演，但如果主角是两位半神，其中更是有纳斯特这位海盗王者的话，那自然要上升好几个档次。
“但现在，你告诉我，离开了‘黑皇帝号’，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你躲藏在罗思德群岛，依附一个小小的总督，替他‘收购’公司，你认为这可以躲避我，但这是你唯一的办法吗？
你签下了契约，被人威胁着对我出手，除了担心自己的生命外，应该还有报复的快感吧？
你永远都会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今天我死后，你还能再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借口吗？
即使你现在是‘堕落伯爵’，但你内心依旧还是那个贫民窟的乞丐！从来没有改变过！”
“不要再说了！”爱德华·来托怒吼一声，一字一顿地吼道，“死人是没有话语权的，这是你教给我的！”
他大跨步地朝着纳斯特奔去，眼睛内全是血丝，双臂抬起扼住了纳斯特的脖颈。
“此地神秘增强，现实减弱！”
威严的古赫密斯语回荡在这片海滩。
女人的声音？
爱德华·来托身躯一震，双臂垂了下来，转身就要朝格罗夫跑去。
而格罗夫和巴勃罗彼此对视一眼中，脸上的笑容飞快退去，伸手摸出了一枚符咒。
紧接着一根根青绿的豌豆藤从海滩上长了出来，从半空中垂落下来，并飞快地蔓延开来，将纳斯特和爱德华全部遮蔽住后，又飞向了不远处的格罗夫和巴勃罗，但两人身形逐渐虚幻，消失在了原地。
等到豌豆藤缩回土中，消失在空气中时，沙滩上已经空无一人。
几分钟后，一道身影浮现在半空中，那人影长着一张偏方的脸型，黑发蓝眼，鼻梁很高，胡须浓密，神情颇为庄严。
威廉·奥古斯都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