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
一群探病的人都离去后，皇帝独独留下了战云煦。
房间里安静，点着安神香。皇帝这几日睡眠不好，白天黑夜都点着这东西，但是效果不大。
他原本是躺在床上的姿势，这会儿撑着身体坐起来。见状，战云煦连忙过来帮了把手，温声道：“父皇躺着便是了，需要什么，跟儿臣说一声。”
皇帝摆手道：“朕还没有病到那个地步。”
战云煦不说话了，知道皇帝必然不乐意人说他老，人都是这样，帝王尤其如此。毕竟，年老就意味着手上的权力握不住了。
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战云煦主动道：“父皇，六弟已经前往皇陵了，临走前在殿外给您磕了头。”
“那个孽子，别提他。”皇帝脸上怒意昭然。
按照战云煦以往的性子，这事本该就此打住，只是他却没有，仿佛带着些歉意似得说：“六弟做出这样的事情，儿臣身为兄长，没有做好引导的职责，儿臣也有过错。”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不用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了。”皇帝脸上神色稍缓。
战云煦低着头，诚恳道：“父皇虽如此说，儿臣心里始终不安，六弟虽然顽劣，但一直以来，胆子都比较小，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让儿臣颇为费解。”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着战云煦，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道：“老六的事情过去了，从今以后，别在朕面前提这个人。”
战云煦也不多说，恭敬道：“是。”
见皇帝没有什么要说的事情了，战云煦道：“今日的奏折，儿臣已经挑出来给父皇送过来了，父皇看……“
皇帝病中，奏折看的很慢，太子只是帮着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重大的决策还是要皇帝亲自做决定。
“嗯，送过来就是。”
战云锦开门出去，让人将奏折送进来。随后他准备出去，几个大臣找太子有要事相商。皇帝突然叫住他，将一副在枕头下压了许久的奏折递过去。战云煦接过，脸上写着疑惑，皇帝淡淡道：“你看看，刘铭提的关于军政改革的事情。”
瞬间，战云煦的神色变得肃然起来。
这封奏折很长，战云煦花了好一会才看完，刘铭在里面从历朝历代开始，悉数军权过于集中的后果，随后，阐述了本朝兵权集中在少部分人手里，再往后，提出了改进的措施一二三。
虽没指名道谢，但这奏折上的少部分人很明显指的是荣王。弹劾荣王的奏折一直都存在，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形不成大气候，皇帝也就没有动，只是一直在酝酿。
他迟早都会拿荣王开刀的，时机未到而已。
“你觉得如何？”
战云煦沉吟了一会，抬起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似得道：“儿臣认为，刘铭说的不无道理，总管历朝历代，因为一人独大而坏事的不在少数，荣王固然功高，但朝廷也给了他应有的殊荣，再说，他就算再劳苦功高，也还是父皇的臣子，若是忘了臣子的本分，便是自取灭亡了。”
皇帝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战云煦是按照着太子的标准来培养的，但事实上，他性格有些柔弱的成分，他不过试探一下而已，战云煦已经直接提出对荣王动手了。
或者，真的是他老了，没了年轻人的锐气？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朝堂上有了细微的变化。皇帝病着时，太子监国，推行了好几道新的政令。许多人纷纷猜测，太子这是迫不及待要取代皇帝的位置了。
德妃也有些忧虑，将战云煦找过去，担心他这样会触动某一部分人的利益，更重要的是，会让皇帝忌惮他。
战云煦宽慰：“母妃放心，政令是出自父皇之口，儿臣只是代为颁布而已。”顿了顿，笑道：“至于触动某部分人的利益，原本就是要将这部分人剔除出去的。”
德妃仍是不放心，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于这些也不太通，心里存着疑虑，不敢太过分与战云煦说，怕影响到他。在与曲云溪聊天的时候，便不自觉的带了出来。
曲云溪听了后，安慰道：“表哥说的是，姑姑不用太过忧虑，原本这些便不是什么大的问题，由云煦之手推行出去，也没大碍的，再说了，表哥是太子，皇上生病期间，这些事情本该是他分内的。”
说了又说，德妃方才放下心来。曲云溪自己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战云煦的手段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前世的战云煦，好像只有挨打的份，他心思城府都不如战云锦，所以最后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
如今好像不太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感觉，无害的太子殿下，变得有杀气了？
皇帝这一病，一直病到入秋。
入秋过后，天气转凉，一场雨下来，空气冰冰凉凉的，白天已经不能够穿单衣了，哪怕站在日头下，也觉得寒凉。
曲云溪半夜被冷醒，听到窗外淅淅沥沥，雨滴打在芭蕉叶上，滴滴答答，又吵又寂寥。
她点灯，翻身坐起，赤脚下床去翻被褥。可儿听到动静，走进来，将曲云溪赶到床上，自己去衣橱翻找。
曲云溪拥被靠在床头，跟可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可儿将被子搭在她原来的被褥上，问道：“小姐，可以了，睡觉吧。”
“嗯。”曲云溪滑进被子里，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秋天总是让人格外寂寥的缘故。
“小姐？”可儿叫了一声，“我吹灯了。”
曲云溪点头道：“好，吹吧。”
随后，可儿出去了，曲云溪躺在床上，无论如何没法入睡，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德妃说的话。
不管是皇上的意思也好，战云煦的意思也好，好像都已经开始对荣王出手了。
继之前几个无关痛痒的政令之后，朝廷又颁布了一个关于军权改革的方案，这个政令上表明，武官已经不像原来一样，可以地久天长的待在同一个位置，而是每隔两年一换。此外，武官只有战时有权力调动兵力，其它时候，朝廷要将兵权收回。
这个措施很明确，就是尽可能的杜绝武官将兵权握在手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针对荣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