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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东有雷鸣

“不是不来吗?”阿婶打趣道。

梁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实在想不到萧别离回来后没有回家,反而到了伏翎家。

他看向桌边的萧别离,揩了揩双眼快步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唤了声“老师”。

阔别一年之久,萧别离似乎老了些,神色间也多了一丝疲惫,但身板依旧挺直,目光依旧温和。

“嗯,坐吧。”

萧别离指了指身边的垫子。

“听你阿婶说,族里来了客人?”

梁箫在萧别离身旁坐下来,心中说不出的惬意。

他回答道:“是白泉剑宗的人,刚才有两个弟子迷了路,我和伏翎一起送他们去的扫榻园,听他们说,扫榻园里还有一位他们的长辈。”

听到是白泉剑宗,萧别离皱了皱眉,说道:“那大概是为了伏青来的吧,不知那带头的长辈是剑宗七剑中的哪一个,这样重要的事情,按理来说,七剑至少也得来一个才对。”

“带头的是魏知理,跟随的是魏知理的徒弟韩麒麟,以及闻人笑的大弟子姜枕剑。”跟着伏翎一起进来的伏青说道,

伏青对萧别离说话时总是又快又大声,因为他虽然生得人高马大,魁梧得像一头立起来的大水牛,但每次站在这儒生面前时,无论这儒生是站着还是坐着,他都有一种自己比这儒生矮小得多的错觉。

所以他在萧别离面前总是语速又快声音又大,借此来掩饰自己不由自主的悸动。

萧别离对于宓青怎样说话倒是无所谓,只是听了伏青的回答后,似乎感到有些惊讶:“居然是这个狂徒,看来这人近年来大有长进,不但收了徒弟,而且还能出来主事了。”

看来萧别离不但认识魏知理,而且对这人很了解。

伏青笑道:“人家不但不狂,而且还会品茶呢。”

梁箫一听宓青说这话,暗道不妙,族里人都知道,他舅舅伏克的茶叶、茶具以及沏茶的技术都是从萧别离这里巧取豪夺的,为此,两人颇不对路。

偏偏萧别离还拿宓克没办法。

讲道理吧,油盐不进,动手吧,这里是伏克的地盘,别说这座大阵以及那些个老祭司,还有后山的图腾神兽和神秘莫测的梭哉(类似于巫师、萨满),就是伏克本人,也是个极其难缠的滚刀肉。

果然,萧别离一听品茶,挑了挑眉,面有几分不悦之色,一个莽夫请一个狂徒喝北地雀舌,简直是暴殄天物。

梁箫连忙岔开话题,说起明天祭坛下收徒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心中有些忐忑,上次伏克想让他试着修行伏龙氏的雷法就被萧别离严词拒绝了,他知道在这种事上,萧别离绝不会因为与伏克的不对路而有所偏颇,萧别离拒绝伏克,那么便是真的不希望自己修行雷法。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萧别离会不会希望自己平凡的过一生。

转念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萧别离绝不会不允许他抛开自己的责任。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同意,梁箫暗想。

梁箫有些紧张的看着萧别离,萧别离听人说话时总是很认真。

萧别离听完以后,想了想,随意的点了点头,仿佛梁箫不是要去参与白泉剑宗的考核,而是去大井打水或者去地里掐菜。

梁箫愣了愣,然后高兴的笑了起来,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能修行,但总得试一试才行,那可是白泉剑宗,大陆第一剑道门派,万一有办法解决自己气海的问题呢。

“呀!”

进来后便挽着袖子给自己阿妈帮忙的伏翎,在给她阿妈递过薄饼后,突然惊呼了一声。

“阿爸,小黄它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梁箫扭头看去,那角落里趴着一只黄色的猎犬,正是伏翎家的小黄。

小黄死死的盯着萧别离身下的垫子,浑身颤抖着,嘴里上下的牙齿“哒哒哒”地磕个不停。

显得很是恐惧。

伏翎蹲下去伸手去摸了它一下,不料它如同被针蜇了一般,倏忽间跳到一边,瘫倒在地,拼命的挥动着四肢。

小黄突如其来的异状将伏翎下了一跳,伏翎噌地站起来退了两步,把手放在身后,看向梁箫这边。

伏羽笑了笑,安慰伏翎:“妳别碰它,让它静一静,过两天习惯就好了,它毕竟只是只猎犬,哪里见过这等东西。”

说着看了看萧别离的腿边。

梁箫顺着伏羽的目光看过去,终于注意到了萧别离的腿边的两个小东西。

“这是什么?”

伏青和伏翎闻声连忙围了过来,低头看去。

那是两只怪异的小东西,一黑一白,看起来像是小狗,但那两只耳朵又尖又长,宛如兔子耳朵,毛茸茸的尾巴也是长长的,如同两只小鞭子,不停地舞动着,似乎刚出生不久,还没有睁眼,胖乎乎的身子在地上歪歪倒倒的爬来爬去。

“这是什么?”伏青和伏翎也忍不住惊呼道。

萧别离笑和伏羽相视一笑,早料到有此情况,就连伏羽初见这两个小家伙儿时,也得一惊一乍好半天。

当然,与梁箫三人不同的是,伏羽对这两只小东西略有了解,但越是了解,便越是惊异。

萧别离缓缓说道:“此物名叫赤瞳詟(zhé),身具洪荒神兽惊詟的血脉,以速度见长,喜水,可在水上如履平地,与那北方的万鹰之王雄库鲁齐名,有‘天上雄库鲁,地上赤瞳詟’之说,这两只赤瞳詟是我在云梦泽外从一只双头金蛟嘴边夺来的。”

“嘶……”听到最后一句后,屋子里的众人同时深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云梦泽”三个字。

梁箫更是惊呼道:“老师你去了云梦大泽?”

梁箫极少如此失色,只因那云梦大泽所属五泽,乃是除了无尽葬海和天地烘炉外,最危险的人族禁地,据说栖息着无数上古异兽,便是人族圣人踏足也是有去无回。

萧别离摇了摇头,说道:“为师哪有那个本事,我不过是从云梦泽外经过,恰逢一只双头金蛟与一只怀孕的赤瞳詟从云梦泽深处厮杀出来,赤瞳詟因为有孕在身,力不从心,不敌金蛟重伤而亡,我侥幸之中从那金蛟嘴下夺出了这一对赤瞳詟幼崽。”

萧别离说得轻巧,把其中的凶险一带而过,只有清楚成年双头金蛟实力的伏羽知道,要想从双头金蛟嘴下从容而退,至少也要圣人修为才行。

一群人围着两个幼崽又说了一阵。

最后,在伏青哀怨眼神的注视下,取名为小黑和小白的两只幼崽,自然而然的被梁箫和伏翎瓜分了。

伏青很幽怨,但又无可奈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对小东西都分不到他的手里。

“据说族长有个很厉害的神兽。”伏翎安慰伏青,“只要你以后当了族长,族长会送给你的。”

伏青脸色有所好转,但又生出几分忧虑。

“万一那神兽很丑怎么办?”

“那倒也不一定,不过没有我的小白好看是十有**了。”

伏青又叹了口气。

“唉!要是一头猪的话可怎么办呐。”

……

火堆旁的伏羽有些担忧的说道:“这样不好吧,会不会得罪神兽大人?”

“无妨。”萧别离笑了笑,“想来那位大人也不至于很孩子们一般见识。”

“可那位大人,和孩子好像没什么区别。”

……

梁箫正在逗弄着怀里的小黑,似有所感,突然竖了竖耳朵,伸手示意宓翎两人安静。

“你们有没有听到雷声?”

梁箫看向伏龙山脉深处,有些疑惑的说道:“那边好像有很多的雷声。”

“什么雷声?”

伏翎和伏青也竖起耳朵听了听,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显然没有听到所谓雷声。

……

……

伏龙山脉深处,群山万壑之中。

“他们说俺是宠物……”

“他们说俺丑……”

“他们说俺像猪……”

一头近百尺高的棕色巨熊站在一个山谷中,生气的挥舞着熊掌,每次挥下便有数道雷电四射。

伏克和大祭司站在一座山头上,焦头烂额,无可奈何。

他们对自家的图腾神兽雷罴(pí)是很清楚的,雷罴虽然有着极高的实力,性情却跟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差不多,平日里都在深山里玩耍,但现在寒流来临,整个伏龙山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些野兽们都跑到洞里避寒去了,哪还有什么好玩的。

跟几个孩子计较,不过是借机生事,想热闹罢了。

过了一会儿,数十里外小木屋中的梁箫抬头看向这边。

突然,群山之中突然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安静。”

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所到之处,风雪稍顿,似乎天地气机都收到了影响。

当这道声音响起时,雷罴的动作和怒吼戛然而止,像个犯错的小孩子般,安静的坐在地,拨弄着自己肚子上的长毛。

片刻之后,山谷上方风雪席卷,化作一道洁白的长桥,一个身穿粗布葛衣的赤足男孩,踏着长桥而来。

男孩肤色黝黑,身材消瘦,手中擎着一根黑色长棍,双眼深邃如同夜空。

男孩出现时,数十里外的伏龙氏大寨中,萧别离和伏羽露出肃然之色。

在那上千座木屋中,有几个老人,或在低眉小憩,或在含饴弄孙,或在吞吐旱烟……当那个小男孩从山中走出是,他们不约而同的蓦然起身,向东而拜。

扫榻园,正在看着韩麒麟练剑的魏知理突然露出震惊之色,走到小院中,也向着东方躬身一拜。

山巅,伏克和大祭司有些惶恐不安的向着踏上山头的小男孩施礼:“伟大的梭哉。”

梭哉没有反应,自顾看向伏龙氏的大寨,如果可以将此时的梭哉和梁箫单独从这世界提出来看的话,两人恍若在对视。

梭哉是真的在看梁箫,梁箫却只是凭着感觉觉得仿佛有人在看着自己,这道目光比姜枕剑的眼神还要锐利百倍,比韩麒麟运行的剑目还要看得透彻千倍。

“大人因何苏醒?”大祭司轻声问道。

作为东岐最伟大的的梭哉,他是绝不会因为图腾神兽雷罴大吵大闹这样的小事而苏醒的。

梭哉的每次苏醒,都有不凡的原因。

比如体蕴无限生机的大地之母降生,比如尹旷于落日平原起事反抗大梁王朝,比如青帝大人降临东岐,比如赵客与赤帝交战……

现在梭哉又醒了,他上一次醒来正是四十多年前大地之母降生于伏龙氏,现在才四十多年,他又醒了,他从没有沉睡得如此短暂过。

梭哉没有回答大祭司的问题。

梭哉问道:“那是大地之母的孩子吗”

伏克顺着他的目光向寨里看了看,回答道:“正是。”

梭哉陷入沉思。

当他陷入沉思时,天地一片寂静,雪还在下,却仿佛变得更轻更柔,落地没有丝毫声音。

没有人或者物愿意打扰梭哉,因为梭哉是这片天地最亲近大道的人之一。

梭哉的沉思似乎是在捕捉大道中的某些轨迹。

半柱香后,梭哉从沉思中醒来,喃喃自语道:“一个还没死,一个又生,难道剑道当兴?”

顿了顿,他又摇头道:“可是一个疯魔,一个残废,又是天道不容?”

伏克和大祭司当然什么也没有听懂。

梭哉说的残废或许是梁箫,可他说的疯魔又是谁?什么剑道当兴?什么天道不容?没有人懂,除了梭哉自己。

伏克突然问道:“大人,这孩子的气海还有没有救?”

梭哉想了想,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一跃,落在那巨熊肩上,用手里的棍子抵着巨熊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熊兽似豕,山居各蛰,说得一点也没错,跟几个小孩子计较,你就是个猪。”

雷罴呐呐不敢言。

“走,入山。”

一人一熊向东而去,独留伏克二人立于萧瑟寒风之中。

风雪依旧,群山银装素裹。

远处,稳坐巨熊肩头的梭哉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抑扬顿挫的诵声响彻天地:

一川洗鹄衣,

两子悬青鲤。

莫问来去处,

径行自洞虚。

……

……

木屋之中,一道声音在梁箫脑中响起,诵声回荡,正是梭哉最后的吟诵。

梁箫闭上眼睛偏了偏头,那个小男孩的声音消失,但那四句诗依旧在他的脑海,区区二十个字,越发清晰。

“哥,你不会高兴昏了吧?这大雪天的,哪来的雷?”伏青一脸鄙视的看着他。

“或许是吧。”

萧别离和伏羽面露疑色,没有说话。

晚饭终于好了,伏翎的阿妈揭开火上的鼎罐,端出上面的蒸薄饼,然后开始盛起肉汤。

伏青咽着口水热络的帮忙取烤肉。

梁箫抛开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帮着伏翎从角落里搬来一个大陶罐。

伏翎得意的拍着罐子,炫耀自己酿的桃花酒。

萧别离回来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梁箫,梁箫今夜一改往日的浅酌慢饮,破天荒的换了土陶碗,准备一番畅饮。

酒香飘飘,肉香四溢。

屋外寒风凌冽,屋内其乐融融,一门之隔,仿若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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