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头皮、眼睛、嘴巴、鼻子、耳朵，再到躯体，四肢。
莫君南从头到脚，不顾那些渗透出来的发着恶臭的脓液，一点点认认真真地检查着。
他甚至要求把文康帝的衣服脱了，连私密部位也都面不改色地查验了。
莫元祯起先并不同意，但是在莫君南一脸正义的要求下，便只能答应了，只是屏退了不相干的人。
整个过程中，莫君南都没有半点或是羞涩窘迫或是不好意思的情绪，而是全程都认真严肃，一板一眼的，就好像，自己研究的，不是当今圣上的尸体，而是一具模型罢了。
莫君南的确是把他当成了一具模型。
在王府里，他便有一具逼真的人体模型，他已经把那具模型的人体构造都研究透了。
现在，他便只当自己是在研究另外一具模型罢了。
而莫如深，则是做起了他的记录员。
莫君南每检查一个部位，都会说出自己检查的结果，说出其表征特性，而莫如深都会如实记录下来。
大家都没想到莫君南一个堂堂世子，竟然真的把验尸这件事学了起来，而且从他这熟练的架势看，他也并不是随便学学，而是学得十分精，十分细。
莫元祯有些不耐烦，他实在不知道他检查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根本什么异样都查不出来。
但是，为了能让他们死心，最后不得不认罪，莫元祯也只能强压不耐，继续候着。
莫君南已经到了几乎入定的状态，他的心里只有了这具尸体，只想如实的，细致的，一点不漏地记录下这具尸体所有的特征。
他甚至把急于为莫如深洗脱嫌疑的这个初衷都抛在了一边。
因为他不想因为这个私心就心存偏颇，只有随时保持公平公正的态度，才能离真相越来越近。
可是最后，他已然把整个尸体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没有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依旧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莫君南的小脸不觉绷着，不见半点松动。
他查不出线索来，怎么办？
文康帝的尸身用白布重新盖上，只露出了那张流满脓液的膨胀得如同包子般狰狞恐怖的脸。
莫元祯见他的神色，迫不及待地问，“如何？你可查出什么来了？”
莫君南抿着小嘴儿，双手用力地拽着，心里又是紧张又是焦急。
他不说话，莫元祯就越发得意了。
“既然什么都查不出来，作为此案唯一的嫌疑人，就只能请钺王殿下往天牢走一趟了。”
进了天牢，他就是插翅也别想飞出来！
莫君南立马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拔高了声音道：“谁说我什么都查不出来？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查出来的！”
莫元祯嗤笑一声，“给你时间？多久？三天五天？还是三个月五个月？你就想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你？让父皇的尸体一直摆在这里等着你？”
莫君南的脸色涨红，整个人显出了几分窘迫来。
他小拳头握得更紧了几分，最后一咬牙，“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我，我一定能查出来！”
莫元祯脸上已经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
还要陪这小屁孩在这里耗上一个时辰？这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莫君南似乎看出了莫元祯想要拒绝，他就高声道：“你若是不答应的话，你就是心虚，就是害怕我查出什么来，就是想故意陷害我钺王伯伯！”
这个罪名，扣得委实有些大，莫元祯的脸色骤变。
这小屁孩，胆子真是大得顶天了，竟然敢这么明晃晃地威胁他！
谁料，莫君南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直接豁出去了。
“你到底敢不敢？我就知道你不敢，你分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所谓什么让我来验尸，不过全都是装模作样！走个过场罢了，你就是想把这个罪名扣在钺王伯伯的头上！”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他们现在已经这样了，再差也不在乎了。
莫元祯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最后一咬牙，恶狠狠地道：“好！孤就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时间，你若是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孤今天连你也一起办了！”
莫如深的眼神顿时一深。
小南绝对不能出事。
可是现在再阻止，显然已经没有用。
就算他方才没有出声激怒莫元祯，依照莫元祯那爱记仇的个性，自己若是出事了，小南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皇家的人，若真的是顾念亲情的，上次小南就不会被抓进宫里来了。
现在，他们都只能拼一把。
小南今日能这般有担当，有魄力，这让莫如深感到意外，也感到欣慰。
莫元祯不想再继续在这里忍受这股恶臭，一甩袖，便愤愤离开，出到外殿去了。
终归，这里还有这么多他的人，谅他们两个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步归尘没有走，而是继续看着。
他现在，对莫君南倒是兴味十足了起来。
这小孩儿，委实让他感到惊讶，也生出了阵阵期待。
莫君南深吸了一口气，想掀开白布继续找线索，但是却被莫如深阻止了。
他把人拉了过来，蹲身与他平视。
又问他，“怕不怕？”
这一次，莫君南没有像一开始那般坚定地摇头，他眼中闪过一阵脆弱。
他小小声地说：“怕，我怕我不够能干，让你出事。”
莫如深心里又是一阵异样的柔软。
“傻孩子，真正该保护你的是我，可是现在却让你一个小不点来承担这一切。
真正该怕的是我，我怕你终究还是要受我连累出事。早知在我身边这般多灾多难，当初，也许我就不该把你接来。”
莫君南闻言，却是用力地摇着头，疾声道：“不，我喜欢待在钺王府！在钺王府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童言总是那么真诚，那么让人心里发暖。
这让莫如深升起更大的怜惜，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孩子。
他温声道：“你不需要有压力，只需尽力就好，不用太紧张。天无绝人之路，我命硬，老天爷轻易不敢收。
只要我还在，就断然不会让你出事。”
莫君南像是受到了宽慰，原本紧绷的心弦不觉放松了下去。
他小拳头再次握紧，用力点头，“嗯！”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平和的心态。只有摈除了一切杂念，才能最大可能地接近真相！（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