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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听闻冀禅将前因后果一一道尽后, 老皇帝赫然转头看向冀封道:“封儿, 竟有此事?为何从未听你提及过?”

冀封只得回应道:“秋妹不愿因此引发两国争端,故而……”

“忍气吞声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老皇帝冷笑一声,怒道, “那段云亭既做得出强扣你冀封的太子妃一事,这犯我西秦一事, 又有何不敢?”

冀封意识到,此事是将老皇帝彻底激怒了。自己这父皇本也是温润柔和之人, 只是年迈之后地性子变得颇有些喜怒无常, 他本人兴许也是明白这一点,故而才早早地撂下政务,交付与冀封。

更何况, 宫中早有传言, 老皇帝早年尚未登位时,有一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人人都以为那女子便将是未来的太子妃时, 那女子却因了政治缘故, 被皇帝钦点许配给了朝中一名忠臣之子。不久之后那女子郁郁而终,老皇帝对于此事却是一辈子耿耿于怀,视为奇耻大辱,心头之痛。

他并不在意太子妃是何人,却绝不能容忍旁人的横刀夺爱, 此事宫中上下俱是小心避讳,更何况身为皇子的冀封和冀禅。思及此,冀封侧眼望了望冀禅, 而对方立在一旁,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已然匆匆垂下眼去。

冀封的目光在他那里短暂停留,终究收回望向自己的父皇。迟疑片刻,仍是试图一劝,便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封儿,你生性仁慈和善,朕心里明白。”老皇帝出言打断,声音却分外低沉,“只是你要明白,忍一时兴许是权衡之计,若是一忍再忍……便就是懦弱了。莫要忘了,你不只是冀封,还是西秦的储君,来日的君王。这夺妻之辱,辱的不单是你冀封一个人,更是我整个西秦。”

老皇帝说着说着,言语反而愈发转为平静。而冀封听闻此言心内却当即明白,他这是已经做出了决定。而自己虽已接管政务,却到底是太子,对他的决定是绝无法忤逆。

只是……不知为何,冀封觉得这其中有些无法查明的蹊跷,让他无法放下心来。

老皇帝见他闻言只是沉吟不语,便摆摆手道:“此事便到此为止,你二人先去吧。”

“是。”冀禅闻言一礼,正待退出,却发现冀封仍然立在原处,便低声促道,“大哥,走吧。”

冀封抬眼看了看老皇帝,分明是有话要说,迟疑半晌,终究叹息着告辞。

方一转身,却听身后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封儿,这为战之事便由朕来亲理,若非吩咐,你不必过问。”

冀封闻言顿住步子,过了片刻才回身拱手,慢慢道:“儿臣遵命。”

二人出了宫门,冀禅眼见冀封只是满腹心思地走在前面,便跟上去问道:“大哥,”

冀封停下步子,面无表情道:“这岂非正合你愿?”

冀禅面露些许无奈,低声道:“大哥……你心中或许比我更明白,此时所谓的‘和’归根到底也不过拖延时日而已。段云亭如此欺人太甚,朝野上下民怨四起,你纵然已一己之力压着,也撑不了多少时日,反而落得个……懦弱无能的骂名……”

冀封闻言笑了一声,抬头望向远处的宫门,叹道:“纵然我有心担这骂名,只怕此时也力不从心了。”说罢他叹了一声,举步离去。

冀禅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冀封这是对自己已经开始生疑了。

然而念及此,他唇边反而挑出一丝满意的笑来。

*****

松开手将信鸽放走,冀禅坐在书案后,慢慢地打开手中的纸条。玄风格外柔顺地雌伏在他脚边,时不时地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冀禅极快地看罢了纸条上的内容,便将其折好,放在烛火边点燃,然后顺手扔进火盆里。纸团以极快的速度收缩,变黑,最终化为一团黑灰。

正此时,玄风忽然抬起头来,警觉地对着门外“汪”了一声。冀禅伸手摸了摸他的皮毛以示安抚,随后对着门外道:“进来。”

下属应声进门,猛然见了玄风还是稍稍一惊。这条狗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面露凶相,却唯独在冀禅面前乖顺得有如一只羔羊。而便在这迟疑的空当,冀封已然伸手将玄风抬起的脑袋压了下去,淡淡道:“事情办得如何?”

下属回过神来,赶紧抱拳回道:“已然办妥。”说着从怀中掏出三封书信,小心翼翼地递了上来,“这是三位将军给王爷的回信。”

“很好。”冀封接过,却并不急着打开看,只是慢慢道,“你该明白,此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下属一愣,忙道:“王爷还请放心,此事在下做的万般机密,没有走漏半点风声。”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实则由于太子极力反战,朝中诸多将领已颇有怨怼,早便商量着要有所作为,如今经殿下提点,俱是点头称是。”

“如此便好,”冀禅淡淡道,“你且去吧,其余的听本王吩咐便是。”

下属离去之后,冀禅伸出手,慢慢地抬起了玄风的下颚。玄风不敢反抗,只是低声呜咽。

冀禅垂眼同它对视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这笑低沉而压抑,却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的疯狂。

“还需一把火,一切便能尽在掌控了。”

便只在次日,久不问政的老皇帝居然临朝听政了。而早朝上,以三名老将为首,联同许多文武官员,一并请奏出兵东齐,一血国耻。老皇帝心中早有出战之意,自然顺水推舟应了下来,于当日退朝后召集忠臣议事。次日下诏,封大皇子冀封为主将,二皇子冀禅为为副将,协同镇国大将军沈威一道,领兵讨齐。

出动两名皇子,如此声势浩荡的发兵,对西秦而言,这数十年内还是头一遭。然而由于西秦帝王历来铁血,故而这尚武之风一直绵延下来,纵然近几任皇帝性子转变了许久,兵士的操练却并未废弛。

故而这出兵的旨意一下,各方的准备却也是出乎意料地迅速。

然而在冀禅看来,沈威与自己俱是精于骑射,长于带兵之人,此番出征自然在情理之中。只是冀封此番并未按理留守监国,反而被封为主帅一同出征,此事若是细细一想,便别有深意了。

实则他心里早便明白,西秦的这把龙椅,自己的父皇从未想过让冀封之外的人来做。便是这出战的紧要关头,他也记得要给冀封一个立战功的机会。否则,自己这个二皇子若是大胜归朝,这震主战功,兴许会对他造成威胁。而冀封一反常态地对此欣然接受,连半分推拒也无,这其中多半也是存了对自己的提防之心吧。

让自己出兵是迫不得已,让冀封出兵却是有意为之。在他眼里,自己同大哥,同来都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如此也好——冀禅一身铠甲,抬眼扫过练兵场正在操练的西秦士兵,唇角徐徐露出微笑——若非自己早已看得太过通透,又岂能如此算无遗策。

如今一切,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

沈秋在狱中待了足足有半个月的功夫,在这段时日里,除了每日送餐饭的狱卒,并无一人来访。

然而好在她所在的牢房不仅是单人间,更没有想象中的阴冷湿臭。仅有的一张床虽显得有些孤零零的,但被褥枕衾却是样样俱全。而送来的餐饭不像是残羹冷炙,虽谈不上色香味什么的,沈秋自觉同她平素里吃的并无差池。

除此之外,隔几日还有人送热水来给她沐浴。不过她当然是不敢光明正大地这么干的,只能趁人走了之后,撕块衣角浸水拧干,偷偷地给自己擦擦。

原本以为东齐的囚犯待遇都是这么好,直到发现对面一因了偷盗入狱的哥们日复一日地朝她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特别待遇了。

刚开始进来的时候,还对段云亭满怀愤恨,甚至做过把狱卒饭菜打翻的冲动事。然而几日之后,一来是肚子扛不住,而来身处如此闭塞的地方,时日一长人也快与世隔绝了。渐渐她也不再一味地冲动,而是平静下来,等待着这牢门打开的一日。

她知道段云亭一定会来,莫名地知道。

果然,在不知何年何月何日的一个时候,这牢房里迎来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访客。

彼时沈秋正蜷抱着自己靠在墙角昏昏欲睡,恍惚间听到门外铁链碰撞的叮当声,立刻情醒了过来,却并未抬起头,却仍是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她并没有被上手链脚镣这类累赘的东西,但门却锁得比旁人繁琐许多。只听那铁链子叮叮当当地响了许久,门终于打开,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似是有人走了过来。

那脚步声停在了自己面前,连带着衣料的摩擦声。沈秋屏息凝神,等了许久,周遭却是分毫动静也没有了。

迟疑了一下,她终于动了动,抬起头来。

然而刚抬头,就被眼前几乎贴上自己一张脸吓得半死。沈秋好不容易忍住了冲动,才没一掌挥过去把那张脸打成猪头。

而对方见状这才好似满意了一般,退开了几分笑道:“看爱卿装睡装得十分惬意,朕实在不忍打断啊。”

沈秋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却只拱手道:“见过陛下。”

段云亭也跟着站起身来,却是扭头漫不经心地往房内四顾一番,道:“此处爱卿可还住得习惯?吃穿用度若有差池只管告诉朕,朕一定给你添上。”那嘘寒问暖神态,竟仿佛自己决不是那罪魁祸首。

而纵然他如此插科打诨,但二人之间半月前被生生中断的种种,此时又浮上沈秋心头。她定定地看着段云亭,问道:“不知陛下屈尊来此,定是有要事吩咐吧。”

段云亭能分明感到对方刻意的冷淡疏离,心下暗淡自己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啊。面上却仍是笑了一声,道:“没有要事朕便不能来了?”

沈秋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实则段云亭推开牢门的那一刹那,她心下便隐隐有所感知,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事,兴许便要来了。

段云亭见她如此,笑容也慢慢地淡了下来。他转身走到牢门边,伸出手握了握那结实的立木,慢慢问道:“如若两国开战,你……将站在哪边?”

他背身而立,看不见面上的表情,然而言语低沉,竟仿佛是夹杂着几分黯然。沈秋心头立刻收紧,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自然是西秦。”

“果然不出朕的所料。”段云亭笑了一声,道,“只是……如若西秦是不义的一方,你还会如此?”

沈秋道:“其中……定有误会。”

“误会?”段云亭闻言终于回过身来看她,神情里是少有的无奈,“若说起初的冲突乃是误会,兴许还说得通。只是这太子冀封,二皇子冀禅,加之振国大将军亲自领兵十万发兵东进,爱卿能否告诉朕,这其中……究竟能有何误会?”

沈秋闻言霎然怔住。她兴许料到了两国之间关系已然紧张得不可化解,甚至料到两国甚至已然开战。却从没想过,主动进攻的竟当真会是西秦,还是……以如此决绝而又不死不休的方式。

从段云亭面上的神色也能看出,如此铺天盖地的攻势,让他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静。

沉默了许久,沈秋忽然撩起衣摆,面对着段云亭跪下。

段云亭垂眼静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爱卿,朕是不会让你离开的。此时此刻,你若想得明白,便照旧在宫中行走;若想不明白,便继续待在此处吧。而你的选择不过此二者而已。”

沈秋并不意外,闻言只是定定地看这段云亭道:“臣确有一个不情之请,却并非如方才陛下所言。”

“哦?”段云亭挑眉,“那是什么?”

沈秋慢慢地伏跪下去,口中道:“臣恳请入伍,随陛下出征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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