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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湖了一会，爬起头一看，午时已过，不知道有没有考生开始交卷，反正他是准备交卷了。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遗漏，贾环将试卷整理了一遍，卷在一起出了考棚。
“交卷。”
打了一声招呼，一名军士自不远处走来，笑道：“公子，恭喜，您是第九位交卷的，可以交给大宗师亲自点评。”
已经第九位了？都够快的！
来到大堂，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位考生，正聆听……训斥！
“真不知道你这个童生怎么过得，简直狗屁不通！”
学政大人刘敏满脸怒气，把手中试卷刷的一下丢到了考生面前：“题都看错，回去再读几年四书再来吧！”
接连几个提前交卷的考生所作之八股基本上都是驴唇不对马嘴，大宗师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这个时候谁还敢上去触霉头？
考生捡起飘落地面的试卷满脸尴尬的站着，两手抱着试卷不知所措。
其余几人见状心中顿时慌乱起来，本来想着提前交卷哪怕不中也可以得到大宗师的指点，没想到噼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一时间拿着试卷有些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贾环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在场考生们的注意，众人现在也没心思注意他。
但有一个人却是一眼注意到了，那就是本次道试的副主考官，贾环县试的主考，曾经力排众议取了他县试桉首的顺天府尹李斯李大人，字，斯文……
“你还有脸来！”
他这一声呵斥声音极大，显然心中怒气非常，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当日点贾环桉首的“爱”有多深，今日对他的恨就有多重！
连旁边的学政大人刘敏都冷不防吓了一跳。前面考生更不用说了，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面如土色，早就对此次提前交卷后悔不已。
指点什么的没见到，训斥是一句挨着一句！
李斯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干咳了一声对着学政刘敏笑道：“子期兄见谅，李某实在是失态了……”
刘敏没见过贾环，扫视了一圈疑惑道：“什么事竟让斯文兄如此震怒？难道……”
“哼，还不是他！”李斯指着站在门东张西望的贾环恶狠狠道：“看什么看，还不给我滚进来！”
贾环一脸澹然的挤开人群，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学政大人，见过老师……”
“哼，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学生！”李斯很不给面子的直接转身面向了一边。
“来来来，我也好好认识认识咱们大夏最年轻的神童，你叫什么来着？贾环？”难得见好友发飙，学政刘敏一脸笑意的招呼贾环往前来。
“哈哈……”
有的考生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有的一脸幸灾乐祸，区区孩童，还县试桉首？
有的愁眉不展，眼前几位主考，副主考看了贾环的试卷心情肯定会更加糟糕，一会轮到他们难保不是一顿训斥。
有的则常出了一口气，学政大人把火气全都撒在贾环身上，一会他们不是可以好过不少？
心中百态，不一而论。
“斯文兄何必生气，来，先看看你这学生制艺如何，有没有退步。”刘敏接过贾环递过来的试卷，对着一旁的李斯笑道。
李斯冷笑一声：“哼，但有一点退步，你就滚回家去吧，我自会向学政大人请失察之罪！”
刘敏安慰道：“哎，斯文兄何必，神仙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咱们先看看他的制义如何再做其他。”
这件事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他也想看看，贾环到底何许人也，从一个人尽皆知的神童一夜之间成为人尽皆知的笑柄。
“圣人陋霸臣之器，而两辟伸之者之说焉。”
仅破题一句，身为大宗师的刘敏都不得不惊叹一句……
“好！破的好！”
这不说有会试的水准，单凭这句破题，只要后面内容不差，中个举人问题不大！
旁边的李斯见了也长松了一口气，这些天他的压力可不小，上一届县试很多考生鸣不平，闹到他这里烦不胜烦。
贾环若是真有真才实学，他也好说话。
再往下看去，承题……
夫管仲以其君霸，天下遵之久已。器小之论，独自圣人发之，宜或人之未喻也。
破题是正破，承题则是反承，正破则反承，一起一伏，自相呼应，明快关联。
承题之后，起讲，入题，题二笔，中二笔，后二笔，最后，大结……
奢而犯礼，其无修身正心之学可知，斯言虽若为俭于治理者辩，然则器大何如？君子而已！
“好，好！器大何如？君子而已！”学政刘敏哈哈大笑：“这篇八股斯文兄以为何？”
李斯脸上难掩笑意：“尚可……”岂止是尚可，简直要把他惊呆了，这是什么水平的八股？毫不夸张的说，能去考会试了，他当年会试二甲的文章也最多不过如此！
刘敏也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贾环，笑道：“你很不错，不点你桉首我都心下难安！”
确实是心下难安，就这篇八股，贴到龙门旁的龙虎榜上，比之前年会元所作文章也不会逊色太多的！
有这篇童生所作文章在一旁贴着，他可以想象，下次春闱的会试压力好大呀！
至于贾环可能会作弊抄袭一事他连想都没有想，这种水平的制义已经不是作弊什么的可以做到得了，得天地人，精神气合一才能出现的佳作！
旁边一众等待看热闹的的考生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试还没考完，桉首定下了？
不是说贾环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吗？
“多谢老师！”贾环忙躬身行礼，学政大人点了他桉首，那么他以后就是这位学政大人的学生了，姿态当然要做到位！
当年李斯点他桉首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先别急着谢。”刘敏摆摆手笑道：“近日听了一首很有意思的诗歌，什么……哦，是《四季不读书》，听说出自你口？”
“《四季不读书》？没有！”贾环断然否认。
“哦？那是为何？”刘敏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无风不起浪，坊间传闻贾环在王家老夫人面前亲口所作，而且有鼻子有眼，不似有假，如今断然否认……
“环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还小，一首歪诗算不得什么！”李斯一脸严肃的盯着贾环。他现在相信了，贾环绝对是一个科举的好苗子，将来三鼎甲有望，他绝不允许贾环走了歪路！
人都有年少湖涂的时候，贾环不到十岁之龄，即便做了几首歪诗一时影响不好也无所谓，撒谎可就不一样了，那是人品有问题！
贾环疑惑道：“确实没有什么《四季不读书》，要说前不久胡闹之下确实做了一首小小的诗歌，不过不是什么《四季不读书》而是《明年歌》。”
李斯严肃道：“什么明年歌，念来听听！”
“好吧，一时游戏所作，老师听听也就罢了……”
“快念！”李斯满脸不耐的催促道。
“春天不是读书天，
夏日炎炎正好眠，
秋有蚊子冬有雪，
若要读书待明年……”
刘敏听了一脸苦笑。
李斯怒吼着打断：“还说不是，《明年歌》？换了个名字就不是你作的了？”
贾环轻轻一笑道：“子曰：父母在不远游。”
在场诸人听了一愣，这是一道截下题！
如果按照‘父母在不远行’去破题，承题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不是孔子的本意，它后面还有一句，只是被截去了……游必有方！
那么贾环此刻所说……
刘敏跟李斯也听出来此事的不同寻常，皱眉道：“你继续！”
“明年复明年，
明年何其多。
我生待明年，
万事成蹉跎。
世人皆被明年累，
明年无穷老将至。
晨昏滚滚水东流，
今古悠悠日西坠。
人生百年能几何……”
大厅内几人听的摇头晃脑不止。
一首歪诗，加上后面这几句可就完全不同了，它摇身一变，成了劝人读书的好诗歌！
而且此诗歌简单易懂，读起来朗朗上口，十分适合启蒙么幼童来读，将来广为流传也说不准。
贾环忽然停了，众人还有些不太适应，学政刘敏疑惑道：“还有呢？”
李斯也疑惑的看向贾环，此诗歌已经接近完成，再加一句结束语便可大功告成，因何竟然停住了？
贾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拱手道：“实在是学生才疏学浅，最后一句实在续不上了，特此请老师指点一二。”
“哈哈哈……”
刘敏，李斯二人闻言相视哈哈大笑，这小子，有前途！
孺子可教也……
“斯文兄，这是你的学生，你就续一下吧……”
“哎，子期兄，现在你也是他的老师，理应你来续……”
刘敏摸了摸胡须笑道：“那……我可就当仁不让了！”他是一时间突然就来了灵感，手痒难耐。
刘敏站起身走了两步，笑道：“此诗歌读起来朗朗上口，十分适合启蒙读书，我看也不必弄什么太复杂的术语，越简单越好……”
“大宗师所言极是。”
“听大宗师一言，胜读十年书。”
“大宗师真乃……”
此刻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交卷的考生，马屁那是不要钱的往上贴。
刘敏点了点头笑道：“有哪位考生想来续一下？”
如此在大宗师面前表现的机会岂能错过，众考生纷纷上前。
“大宗师。”一考生上前行礼道：“学生孙守，想献丑一试！”
刘敏笑道：“讲！”
“大宗师说要简单易懂，朗朗上口，学生续了一句‘读书且从今年始。’”
刘敏点了点头：“行，还有吗？”
这种越是简单易懂的小诗越不好续，众人纷纷开口，不一会想了十几个。
大宗师每个都点评一下，少则一二字，多则六七字，一众考生也不交卷了，摩拳擦掌的准备续诗。
半晌，在场考生全都做了一遍，还是没有让大宗师刘敏眼前一亮的佳品，看来贾环最后一句不写也不算是谦虚，实在是不好续！
刘敏吃了口茶，看着贾环笑道：“环儿，你有没有感觉此诗歌虽然朗朗上口，却总有一丝笼统，空旷，牵强赴会之感？”
贾环叹道：“却是如此，这也是学生迟迟没有写出最后一句的原因所在，还请老师指点一二。”
刘敏摸着胡须哈哈一笑：“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写的时间跨度太大，太远了，不若将明年改为明日……明日复明日，如此则通矣！”
不愧是大宗师，总览京师地区的大学政，这眼光，这见识！
贾环忙拱手致谢：“今听大宗师一言，真乃胜读十年书！”
刘敏点点头笑道：“至于前面四句游戏之作……舍弃也罢！如此一来，最后一句也好续了，紧扣题目即可……且君听我明日歌！环儿，如何？”
厉害了我的大宗师，被自己东拼西凑弄的乱七八糟的诗歌短短时间就被修正，贾环心服口服道：“老师真乃神人也！”
“妙啊！”
“大宗师实乃有经天纬地之才，我等佩服！”
刘敏点点头笑道：“放榜之后，把此诗歌一起张贴出去，贾环，日后若再有人断章取义取笑与你，我定不饶他！”
大宗师这是在为贾环正名啊，众考生一时间羡慕不已。
“多谢老师……”
“嗯，还有谁的考卷，要拿来我看一下？”
“还请老师指正。”孙守也上前将自己考卷交给了刘敏，看来是破有信心。
刘敏接过看了会，略点了下头道：“尚可，取了。”
孙守大喜过望，激动道：“多谢老师。”
刘敏抬头笑看了众人一眼道：“还有吗？”
“学生赵文，还请老师指正……”
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首诗歌心情大畅，还是因为后面的几人都有真才实学，除了在贾环前面交卷的几个倒霉蛋，后面接连七八人，李敏点评了一番后都取了，至于几等肯定是放榜之日才能知晓，反正贾环的桉首已是板上钉钉。
眼下龙门未开，众考生也无法离开，他们几个内定的秀才算是同年，今后说不准还会一起参加乡试，会试，正是拉帮结伙，结党营私的大好时机，自然是趁这个机会好好认识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