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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残霞稀疏浮于苍穹,天云微微撩开帷纱往不远处眺望,袅袅烟波自黑岩黛瓦间腾腾而升。

行了三日,可算瞅见人烟了!

女子清凌凌的眼瞳里噙着一汪舒心的笑,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却扯到腿间两处红肿的皮肉,又是一阵难捱的疼痛。

时雀扯紧缰绳,略俯下身低声道:“前方不足一里便是淮阳地界了,姑娘且再忍忍,等入了城我雇辆马车,索性殿下与大军行进速度并不快,马车奔袭已绰绰有余。”

天云轻轻点头。

马车确实比马匹要方便得多,夜间露天寝宿也算有了安眠的睡榻。

两人紧随商队其后,入了城,便直奔城内的客栈。

※※※※

日落西山,萧子勿翻身下马,下令大军原地驻扎。

杨勇寻来几根枯枝,起了个火堆,便顺势坐在他身旁烤火。

萧子勿卸下头盔,一头乌发散如黑绸,衬得那副冷白的眉眼冰冷疏淡,犹如皑皑雪峰上的一朵青莲。

杨勇偏头,便见三殿下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指尖轻挲,目光柔和。

猜想是某位姑娘赠予的,杨勇心中顿感好奇!

他眯缝着眼借葳蕤火光,总算看清荷包上那四不像的图案,不禁嘴角微抽道:“在荷包上绣猪,这位姑娘的心思倒是别致啊。”

若是乖宝在这,听到这话必要跳脚。

似是想到了什么欢愉的场景,萧子勿目中寒霜消融,莞尔而笑,“杨将军有所不知,此乃两只戏水鸳鸯。”虽然有些看不太出来。

杨勇就是心再莽,也能听出殿下此刻满腔的爱意,傻子才会在这时候驳斥殿下的话。他打着哈哈,讪笑道:“殿下这么一说,确实能看出两只鸳鸯的雏形哈……”

能看出个鬼!

明明是头大黑猪!

萧子勿只温柔看了两眼,聊以慰藉后,他掖了满腔温存将荷包收起,随后抬手唤了个士兵取来堪舆图,开始研究起地形来。

若是抄密林近道,再有十日,便能赶到西海城驰援了。

杨勇却手一指,打断他的思路,“离这不远处有座小县城,这里环境简陋,殿下何不进城找个客栈休息?”

萧子勿淡淡摇头,“将士们都在此扎营,就地休憩,我也没什么不能待的。”

这几日他与将士们同寝同食,没有半点皇子的架子,也算彻底融入了他们。原本军中还有几位依凭他弱鸡的形貌,对他的能力多有质疑的将领,见此情状后也不再说什么。

杨勇挤挤眉,语气颇为不正经,“末将不是那个意思,殿下正值壮年,难免是要疏解的,小县城虽贫瘠了些,可也不乏香香软软的姑娘不是?”

方才那荷包定是姑娘家所绣,杨勇料想,三皇子于男女之事上也该开窍了。

天家子孙向来钟鸣鼎食,也不好让他憋着火不发不是?

神思从堪舆图上被拽回,萧子勿虚虚抬起眼皮,没有温度地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杨将军若自己想要疏解,大可自行前去,不必揽我一道。”

男子一见杨勇满脸谄笑,便知他这是拿自己当幌子,实则是他自己想要快活。

杨勇被他戳穿也不心惊,毕竟此乃人之常情,男人不想着功名女人,还能想啥?

“末将这不是看殿下想女人了嘛?”

那荷包一看就是殿下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家绣的。

姑娘家不就是个女人?

那他说殿下是在想女人,也不算说错。

杨勇在军营里没脸没皮惯了,跟那些大老粗学得正着,什么糙话都信手拈来。他撇撇嘴,随手扒拉了根草苗叼在嘴里,“这才好意相邀。”

萧子勿长指松络着眉头,微叹息一声,“你自去吧,我无甚感趣。”

原以为这话能打发了他,没想到杨勇还不肯罢休,跟个无赖似的从萧子勿的左侧绕到萧子勿的右侧,嘴角咧得极开。

“殿下想与兵士们同甘共苦,末将也能理解,可这也不耽误殿下进城沐浴洗漱一番吧?大不了沐完浴再回来营帐就寝呗!”多大点事儿。

既然女人诱惑不了他,杨勇脑中灵光一闪,寻了个沐浴的由头。

他细细观察好几天了,殿下虽吃穿住行与将士们毫无二致,可在洁身上却讲究得很,只要一寻到水源,就免不了一通洗漱。

用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来诱惑他,想必比香香软软的女人来得更有谱!

还真别说,杨勇这回真抓到了萧子勿的命门。

一说到洗漱,他冷凝的面部表情有所松动。

杨勇见他态度有所缓和,急忙乘胜追击,又甩下一句话来,“小县城名唤淮阳县,离此地不过数里,我们快去快回的话,都用不到一个时辰!”

眼下天将未晚,日暮星移。

炊事兵吆喝之声不绝于耳,到了用膳的时辰了。

萧子勿隐忍着想要即刻沐浴更衣的念头,漆漆眉目一定,“用完膳再去。”

杨勇高兴地一拍大腿,“得嘞!”殿下能答应便再好不过了,耽误个一两刻钟也不妨事。

两名将士捧着个盥洗盆那么大的饭碗送到杨威将军跟前。

里头的肉糜堆成小山,白菜梆子与米饭却只有零星的一点点,可怜巴巴地挤在铁碗边缘。

“将军,用膳了。”

萧子勿端过这巨大型号的碗,目光平淡地看去,“我与你们胃口相当,往后与你们吃一样的份量便可。”

两名小兵低头不语,将军的话只能遵从,可遵守之后呢?下次炊事兵也还是会按这分量装碗,殿下身份贵重谁敢怠慢!

更何况这头野猪还是殿下亲自猎的,就为了给将士们解解馋。整日嚼着白面干粮,大家嘴里都快淡出鸟儿来了。故而这肥瘦相间的肉块堆满殿下的碗中,谁也没有怨言。

左边那个小士兵脸上稚气未脱,正是无肉不欢的年纪,虽在心中训诫自己别乱看别乱看,可还是情不自禁,目露垂涎地盯着那碗里满满当当的肉块,暗自咽了咽口水。

萧子勿耳尖微动,并未动筷,只叫他们再寻个铁碗来。

虽不知将军用意,两名小将士还是飞快寻来个饭碗。

萧子勿将肉块扒拉近大半到另一个碗中,缓声说:“我用不了这么多,拿去给军中的将士们分了吧。”

“多谢将军!”

左侧的小将士最是沉不住气,此刻满脸布上喜悦的红光,忙不跌地连声道谢。

“去吧。”萧子勿阖眸,慢条斯理地夹了口肉放入口中。

行军路上条件简陋,调味品也只有简单的一点咸盐,味道绝对算不上好。

杨勇托腮凝睇,该说不愧是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吗?便连用膳也令人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也不知为何,这色香味皆不俱全的肉块被他如此细细地品味,竟也堪比那等珍馐美味诱人了!

愣是把杨勇给看饿了,他高喊:“给我也盛碗饭来!”

※※※※

淮阳县。来福客栈。

天云倦容蔫蔫,身侧松软的赤色鸳鸯罗衾铺垫的床榻,在无形的诱惑她往上一躺。

可惜现在还不行,她还未沐浴。

衣裳上沾染着飞尘与泥点子,若是不清洗干净就上榻而眠,也太过埋汰了!

也不知是怎的了,用膳时她便觉得腹中阵阵绞痛,神思也变得倦怠无比,晚膳也只用了两口便再没胃口。

眼下只想好好躺在榻上,安睡一晚……

片刻前,时雀抱着剑出去,想是去伙房替她烧水了,天云趴在圆木桌上小憩,感知浮浮沉沉间却好似听到了殿下的声音。

应当是在做梦。

她甜甜勾起笑,彻底昏睡过去。

时雀专注无比地看着火,水一开便准备提到厢房里。

她一转身,却发现同行商队那位领头的小公子,正倚在伙房的门框上,两边嘴角扯得极开。

显然是跟随她而来。

还好方才出来未将面具取下,否则便露馅了!

时雀一阵庆幸,隐在银质面具下的面色微沉,她低低压着嗓问:“公子是有何事?”

小公子看着年岁不大,眼下却一片青黑,想来是被那妖媚无度的小妾给抽干了精力。

小公子眼梢挑起,虚浮的眼神透着几分不怀好意,“这位小兄弟莫慌张,我来是与你商议件事情的。”

“商议何事?”时雀声色渐冷。

“自然是一桩……”小公子拖长了音,等吊足了时雀的胃口,又抛出语焉不详的话来。“美事了。”

时雀耐心告罄,无闲陪他在这儿打哑谜。姑娘还在房中等着沐浴更衣呢。

她提着烧开的半木桶水,绕过小公子往门外走去。

他的身形虽比一般男子矮小,气力却挺大,步伐稳健声响甚微,应当还是个练家子。身后的小公子眯了眯眼,开口叫住他,“且慢。”

时雀身形微顿,“有话直说,别遮遮掩掩,我没功夫听你摆谱。”

小公子左右看了看,见水廊四周静悄悄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才放心大胆地问:“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夫妇还未圆房吧?”

时雀心下一个趔趄,面具下瞬间臊得满脸通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

她与姑娘都是女儿身,圆个什么房?!

而正因她的沉默,让小公子以为这是被自己给说中了,于是气焰更盛,他邪邪笑道:“小兄弟难道不想体会闺房之乐,还是说娇妻在侧,而你却力不从心呢?”

时雀握着木桶的手紧了又紧,要不是怕暴露女儿家的身份,她真想径直离去!

她自牙缝里勉强挤出一句话,“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她听见声后,小公子紧走了两步追上来,哥俩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实不相瞒,我对兄弟的小媳妇颇感兴趣,不如这样,我们换着玩玩如何?”

这天杀的泼皮竟敢觊觎姑娘!!

时雀脸皮绷紧,心口闷了团烈火,差点提剑刺穿他贱模贱样的怪笑,她怒不可遏地低喝,“你做梦!”末了,抬步欲走。

小公子也急了,连忙将各种好处与他说个明白。“哎,这位小兄弟,我我可是真心想帮你来的!又欠好乃人生乐事,你对你夫人提不起兴致,没准对我的娇娇来劲了呢?你说是吧?”

“我的女人骨软声娇,玩起来别有一番滋味,你确定不想试试?”

“滚!”

时雀两只眸子都好似淬了火,毫不留情地拒绝。

这贱皮子!

等入了夜,她便潜入这贱皮子所住的厢房,将他捅个对穿!

小公子啧啧称奇,不肯死心,“你家娇弱的夫人还是个雏儿,我的女人却被我玩儿厌了,兄弟莫不是觉得亏了?”

“实在不行,我用银钱贴补你也行啊!岭南有间妙春楼,里头最次等的姑娘一夜二十银,我贴你五十银,再配上我的小娇娇,换你夫人与我一度春宵,怎样?”

这可是他最后的让步了!如此优渥的条件还不肯答应,这位小兄弟当他夫人是天仙不成?

他言语污秽,肖想姑娘!时雀已经忍了许久,待听到这句“一度春宵”后,她便再也忍无可忍了!

木桶砸在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滚烫的水花在桶中四溅,缭绕起阵阵热腾腾的白雾。

时雀猛地拔出腰中长剑,便向那贱皮子砍去。还想着等入夜再收拾他,现在她一刻也等不了了!

少顷,利剑出鞘,剑芒大作——

那小公子被吓得一激灵,未料他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对,眼下只能慌忙逃窜!

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只顾着往前跑。

可午间被娇娇索要了两次,眼下他是腰酸腿软,刚躲逃了没两下,便有些气喘吁吁,眼中金星环绕。

“少侠饶命!”“当我胡言成了吧!”

他惨烈呼喊,试图惊来商队里的人,能过来相助他一二。

“今日我便取你狗命!”

天云就是被这阵吵闹声惊醒,是时雀愤怒的吼声。

她的小脸白如金纸,腹部阵阵刀凿般的疼痛令她无所适从,只能紧紧咬着唇,呼吸浅浅。

难道是饭菜里被人下了毒?

可也说不通啊,若是有毒,她早该发觉了,况且时雀也吃了并无不适。

她撑着虚软的身子站起,戴好纱帽,慢慢扶着墙往外走。

而与她相邻不过两间的厢房中,萧子勿正浸泡在浴桶中闭目养神,听到外间惨烈的呼救,他眉心一凛,缓缓睁开了眼眸。

何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凶?

墨玉般润亮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越发沉冷,他大手一捞,屏风上披挂的玄色锦袍便到了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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