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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做贼心虚

厚重的夜色包裹着南京城,喧嚣犹如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渐渐被积淀。

从绿柳居出来,典狱长武内上尉带着雷远上了老虎桥监狱的专车,沿着太平北路向监狱方向疾驶。在擦过“思”棺材铺的时候,一个黑影躲开刺眼的灯光,迅速隐身于街边的一堵墙后的阴影里。

汽车呼啸而过,林雨涛慢慢从墙后面现身,扭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汽车,重新走近棺材铺。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刚才,雷远与他擦肩而过。

棺材铺早已打烊,门口的那盏灯笼依旧被点着,昏黄的灯光照在他阴郁的脸上,他抬手敲门,刚敲了两下,门就露出一条缝隙,储洪义从斑驳的光影里探出脸庞,敏捷地把林雨涛拽进屋内。

“你可算来了!”他话音未落,从黑暗中一下子冒出很多人,宁青的中国话已经既流利又娴熟,“连长,你怎么这晚才回来,还吃饭啦?”他的话已带有南京口音,某种程度上,必定是受了储掌柜的影响。

“我回了一趟家,一吃完晚饭就出来了。”

“怎么这么晚还出来?”储洪义问。

“心烦着呢!不想和家人待在一起!”林雨涛直言相告。

“既然回家了,嫂子还会让你出来?”有人在黑暗中怪叫,不用看,林雨涛知道那是韩勇的声音,他所指的“嫂子”自然是莫瑶。

除了赵阔海,韩勇是唯一在他家见过莫瑶的人。

人群顿时炸开了,他们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话题的核心是林雨涛找了个女朋友,居然没有通知他们。

储洪义没有理他们,拉着林雨涛径直往里走,边走边问:“老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林雨涛装聋作哑。

“报告指导员,我知道!”赵阔海不失时机跳了出来。

“去去,没你啥事!”林雨涛用力一推,把身旁的赵阔海驱赶出去。赵阔海一个踉跄,歪歪斜斜的身子立即被蜂拥而上的队员们接住,如同羊入狼群,很快被他们架到更远的地方,有人把赵阔海干脆按坐在一具棺材上,缠着他非得说说林雨涛的那段艳遇史。

这帮从烽烟中回归的抗战战士,被限制在这一间昏暗的棺材铺里已有数日,不缺的是睡眠和寂寥,缺的是可以排遣和打发时间的奇闻趣事。

储洪义和林雨涛被晾在一旁,储洪义终于可以向他探听接头的情况。

“接上了吗?”,储洪义几乎是贴在他耳边问道。

“嗯……”林雨涛招手叫来了钱奕,三人来到里间,林雨涛正准备坐下,储洪义又迫不及待追问:“一切顺利吗?”

林雨涛点了点头,又站了起来。

“太好了,说说具体情况!”

“我见到红尘茶馆的毕老板了,整个过程特别顺利……”林雨涛说到此处,不知不觉吞吞吐吐起来:“不过,我今天差点犯错……”

“到底怎么回事?”储洪义略显紧张问道。

林雨涛把目光落在钱奕的脸上,“老钱,你猜猜,我今天看到谁了?”林雨涛看到钱奕作思索状,并不想绕弯子,直截了当说道:“江碧秋!”

这个名字在钱奕脑海中不是很深刻,他略作思考,马上惊讶起来:“江碧秋?就是那位旅长夫人?”

“是的,我看到了她和日本人在一起,和她同乘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看架势定是她的丈夫, 71军260旅的旅长刘起雄!”

“什么?你看到日本人了?快说说怎么回事?”储洪义催促着林雨涛。

林雨涛便把在茶馆门前救人后遇到鬼子盘问的一幕详细说了,储洪义听完后沉思起来,半晌抬头问道:“那刘起雄和江碧秋又是怎么回事?”

钱奕于是又把江碧秋的刘起雄的事向储洪义一并说了。

“可是,江碧秋为何没在日本人面前举报你?”储洪义表示不解。

“这个事我想了大半天,一直没有想明白!”林雨涛耸了耸肩。

“或许是这位旅长夫人良心发现了?要不就是她对萧大海队长之死心有愧疚,想弥补自己的过失?”钱奕阴阳怪气说道。

“我看其中另有隐情!”林雨涛思忖着,“只有一种解释,她举报我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储洪义想起一件事,不无忧虑道:“老林,最近你还是小心一点,我们是肩负着重大任务的,遇上一些看不惯的事,还是要多隐忍!”储洪义率先坐下,林雨涛以及钱奕也跟着坐下。

储洪义继续道:“今天入夜时刻,我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看到二人聚精会神看着自己,储洪义缓缓说道:“今天天刚黑,门前大街上有几辆日本人的车经过,还有十来辆挎斗摩托,不知何故,他们在店前停了下来,足足有一分钟时间,后来又发动开走了……我琢磨这并非一次无缘无故的泊车,或许真的与你上午的这件事有关!”

“是的,我们大家在窗户里都看到了这一幕!”钱奕边附和边频频点头,表示同意储洪义的看法。

林雨涛霍地站起身,毫不犹豫说道:“那这样,老钱,明天的接头你就不要参与了,本来和毕老板说好了我们三人一同前往,我和老储去就行了,你守家,让所有的队员都躺在棺材里睡觉,没事别在房间里到处晃悠!”

“好的!”钱奕正了正身子,“那你们也要多小心!”

“约好了明天什么时间接头?”储洪义发问。

“下午三点,建业旅馆。”

……

森川的一记无情的耳光让大桥彻底清醒了,跨上木屋居门前的摩托,大桥使尽全力踩踏了一下发动杆,点火后摩托发出粗笨的吼叫,开始行进在寂静的街道上,向着黄浦路方向疾驰。

一路上,大桥满脑子全是对森川深深地怨意,尤其是他倒地后森川又补上的一脚,让大桥感受到了莫名地羞辱。

联想到这位他情路上最大的对手,大桥打心底对森川产生憎恶。可每每想到自己官职卑微,如同一只可怜的蚂蚁,只能任人把玩,大桥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不知不觉,车行至中山中路上,大桥鬼使神差想到了新颜照相馆,想到了惠民诊所,他立即减慢车速,扭头寻找这两家店铺的踪迹。

很快,他从右手侧的黑黝黝的店铺外在形态判断,这两家挨在一起的店铺分别是惠民诊所和新颜照相馆。

大桥下意识地松开油门,并挂上空挡,任由摩托在街上滑行。

就这样,挎斗摩托在路面上滑行了数十米,直到动力消耗殆尽,摩托徐徐停下,大桥跨下车,把摩托停靠在街边一侧。好奇心驱使他沿着一排店铺的墙根蹑手蹑脚地向着目的地潜行。

先是来到新颜照相馆门前,大桥随手推了推店门,没有推动,他的手四处摸索,在胸脯上方他摸到了一把冰冷的铁锁。大桥略带失望,继续前往惠民诊所。

此时此刻,大桥内心深处,对这家诊所的好奇心压过一切。

照相馆和诊所之间,相隔了两间空店铺,这一点大桥心中有数,他继续轻手轻脚摸向诊所,才没走几步,他忽然发现诊所里居然开着灯。

灯光被严丝合缝的大门阻隔在内,一条很小的罅隙漏出了微小的一丝光亮,就是这一丁点的亮色,竟然让大桥在这一刻激动异常。

大桥的心砰砰直跳,这种久违的做贼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最近一次,还是发生在憩庐,他把那件貌似价值不菲的宝物从憩庐偷偷转移出来,埋藏在他的行李箱。更远的一次,是在他入伍前的某一天夜里,同样天黑不见五指,他偷了邻居家的一只鸡。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的目光专注于那丝光亮。

他浑然没有发现有个物件挡在他的身前。

就在他距离那缕光亮数步之遥的地方,他突然被绊倒了。墙角的一辆自行车跟着发出哐啷的倒地声。

刹那间屋内有了动静,紧接着,大桥听到了急骤的脚步声向他逼近,一个粗重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谁?”

大桥魂飞魄散,想都没想,开始不顾一切扭头就跑,直到自己精疲力竭。

来到他停车的地方,大桥一个飞跃,跳上了摩托,慌乱中第一脚居然踩空,第二脚没有踩响,直到第三脚,摩托终于发动,他猛地一加油门,摩托摇摇摆摆地驶上了路中央,像发了疯一样的向前狂奔。

隐隐约约,大桥感到诊所的那扇门洞开,有个身影在拼命追他,还好,他的每次逃遁,堪称一流。

上尉大桥雄的胆子其实很小,这一点,无须诟病,其实他只是鹰机关的电讯股的一名股长,他所擅长的,也仅仅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起耳麦,分辨分辨往来空中的电磁讯号罢了,冲锋陷阵对他来说,完全是个技术活,同样,对于冲锋陷阵的其他人而言,他所从事的,更是一种技术活!

这一点,大桥坚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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