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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不差分毫

江月想着要去给彦璋道个谢, 可是腹中痛的厉害,她好容易忍过这一阵, 勉强爬起来,将自己收拾干净方才往外走。熟料刚走到甲板上, 就碰到卫铭那厮,她那好看的眉眼当即沉了沉,却又不得不应付,“卫大人。”她拱手道。

卫铭这一次没有像以前那样闹她,只是傻傻盯着江月看了几眼,又撇开脸。

他这样挺反常的,江月心中虽然好奇, 却也少不得松去一口气, 她忙顺着道:“卑职告辞。”

“哎,你去哪儿?”卫铭突然又开口留她。

江月步子一滞,百般不愿地回道:“卑职今天还未去纪大人那儿应卯……”

又去纪三那儿?

卫铭心头隐隐有些不平衡,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江月袍子底下的皂靴, 见那双鞋子和自己的大小无异, 他心里有疑,这会儿含糊道:“那你赶紧去吧……”可江月真的拔腿往那儿走了,他又出声喊住她。如此反复,江月好奇不已:“大人还有事?”卫铭这会儿才扭扭捏捏上前,负手道:“你想吃些什么,本官去置办?”

江月根本受不起卫铭这份礼,她也不想受, 于是连忙摇头推辞:“卑职什么都不想吃。”

卫铭早知道她会这么说,所以,他此刻也不生气,只是走上前,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吃个枣吧。”他说着,才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江月手里——

正是一颗水灵灵的冬枣。

枣子能补血益气……

跟宋书待久了,江月脑子里不由自主蹦出这六个字来,她闹了个大红脸,还强撑着问:“大人,您这是何意?”

“本官没有旁的意思。不过前些天经过山东,山东的大枣有名,本官命人带了些,今日拿个给你尝尝鲜……”

他这话丁点都听不出破绽,江月松了口气,又拱手道谢,这才往纪大人房里去。

卫铭视线仍旧落在她那双皂靴上头,待身影彻底不见了,才冲后面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行到纪大人房门前,见两扇门紧阖着,江月心里突然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连带着脚步也变沉重许多。其实,她还是挺怕里面这位阴晴不定的纪大人的。一想到纪大人莫名其妙的怒意,她就有些发憷,一时间便有些犹豫。

彦璋本是在闭眼假寐,可听见那道熟悉的脚步响起,一点一点由远及近时,他就慢悠悠地睁开了眼,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那人停在外面,似乎用脚尖蹭了蹭地板,然后,又在门前踱了个来回……

他都能想到外面那人纠结的脸,彦璋默默叹了口气。待听到那脚步声,似乎要离开,彦璋一愣,故意出声道:“谁在外面?”

江月刚想走,就又被迫顿住步子,她不得不朗声回道:“大人,是我。”

里边安静一会儿,道:“进来。”他的声音总是沉稳如山,可今日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江月推开门,走了进去。

室内烧了碳,里面暖意融融,彦璋仅着一件单薄的青衫端坐在案前,视线低低落在手边的卷宗上,是一派安静悠远之姿。

江月暗忖:“自己又打扰大人办公,还望大人别发脾气就好。”这么想着,她缓缓上前,拱手有礼道:“大人。”

“有事?”彦璋听见她的声音,方微微抬眸,扫了眼江月。见她胳膊活动日常,他便又低低垂下眼帘。

“大人,卑职听贺大哥说,是您让船靠岸,又让卑职去治伤。卑职特来谢过大人的恩典。”

彦璋冷冷“嗯”了一声,道:“你有伤在身,早点下去吧。”

可江月没动,他好奇地抬起一双长眸,疑惑道:“还有事?”这一次,他的视线落在江月脸上,不由微微怔住。她的脸色有些虚,还有些白,似乎是失血过多……他再看江月手里攥着个东西,圆滚滚的,似乎是个枣子?彦璋心中存疑,却没说话,只等江月开口。

江月搓了搓手,支支吾吾回道:“大人,昨夜卑职遇袭,一顺手就、就拿您的暖炉挡了一刀。”

这算什么事,还值得她这么敬畏?

彦璋抿唇浅浅一笑,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人没事就好”。他顿了顿,望着江月又问:“有没有留心昨日伤你的那个人?”

江月摇头,赧笑道:“大人,您也知道卑职的眼风、耳力都不行,根本瞧不出什么名堂来,而且,这人故意左手使刀,就是想藏拳脚套路……”

听她这么自贬,彦璋心头发笑,有心安慰几句,没想到江月接着问道:“大人,这人昨夜抹黑上船,为何你们都没看见?也没听见我的动静?”

“昨夜突然撞了两条小船,外面闹哄哄的,一时根本没留意到底下……”彦璋慢慢解释,忽然,他顿住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旋即又勾唇微笑,“你回去吧,这事不用放在心上,好好养伤才是正事。”

难得听纪大人这么软言软语,又见他笑起来如沐春风,江月心里只觉软乎乎的,她也憨憨笑了两下。拱手告辞之际,忽听纪大人又唤住她,“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江月疑惑道。

彦璋抬手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好奇道:“淮安不产冬枣,你这从哪儿来的?”

江月便将刚才遇到卫铭的事又说了一遍。见纪大人的脸色越来越沉,她的声音也就越来越低,到最后,就根本不敢说了,只偷偷打量纪大人。

彦璋沉了沉气,不悦道:“本官不是告诉你离他远一些么?难道因为他救了你一命,你便对他青眼相看?”

这话意思奇奇怪怪,而且明显又在发脾气,江月撇撇嘴,就有些委屈了。

“大人,卫大人确实于卑职有恩,不过一个枣子罢了,卑职不吃还不行么?”她赌气般地将枣子放到彦璋案桌前,又拱拱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这便是生气了?

看着桌上滴溜溜转的大枣,彦璋挠了挠头,忽然觉得他话好像又说重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起身将那颗枣丢到河里,又抽出悬在一侧的佩剑,随手耍了个剑花。

江月回到自己船舱,正要推门而入,忽然,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是个仔细的人,离开前通常会在门口撒些干草灰,现在这草灰上头,分明有个男人的脚印……

她心头一跳,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粗粗打量了一番,见没什么异样,才缓缓走进去。

江月将自己的物什拿出来,见里面被人翻过又小心翼翼放回去,试图摆出一模一样的来,她心里咯噔一下,便知糟糕了,有人在查她!

是谁?

入夜,卫铭斜斜靠在软榻,邢端板着脸立在一旁当门神,而另一个小厮,则俯身对着卫铭耳边小声说话。小厮还没说完,卫铭就太过震惊,他睁大了眼问:“你说的是真?”

“千真万确!江衙役房里有……姑娘家用的东西,还有,那双替换的靴子里缝得很厚……”

卫铭心头一跳,还是忍不住再三确认:“你没看错?”

“小的眼睛再拙,那东西可不会认错!”

卫铭怔了怔,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只觉酣畅淋漓。他确实不在乎什么男女之别,江月是个男的,他也认了,只想将她压住身下好好享用一回,可现在陡然变成个女的,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他怎么不高兴?江月生的那么好,若是换成女子的装扮,还不知有多好看呢!如此一来,卫铭更想好好疼惜她了。

他光这么想着,底下便有些受不住,可这船上什么都没有,他又不能贸贸然去找江月,这会儿便让邢端和小厮都出去,靠着一双手替自己泻火。

邢端知道卫铭要做那种事,他也不便多逗留,于是就回自己住处去。

可刚推开舱门的一瞬间,他就查觉出一丝不对劲了。凭着身体的本能,他堪堪往右一歪,恰好躲过一柄剑。

舱内极黑,邢端看不清来人,却能感觉到那剑的剑风极快,又准又狠,根本容不得他多做考虑,邢端亦抽出随身的佩刀。右手提着一挡,刚刚卸去剑尖上的韧劲。

他喘了一口气,压低声问:“谁?”

黑暗中,那人不答,只是一声冷笑,寒意刺骨。

邢端知道来者不善,于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努力应付。

这舱室本就不大,再加上很黑,如今他二人就像两道幽灵一般,在里面无声缠斗。

来者的功夫不弱,邢端拼的有些吃力。和鏖战时间久了,他却也发现对方右手持剑的力道并不足,还有些疲态。他心中窃喜,于是专攻对方右路。对方也不避也不让,甚至还诱他到近前来。

待邢端真到了近前,那人的手腕轻轻往上一挑,使巧劲挑开迎面直刺过来的的长刀,不带邢端喘息片刻,他又提剑上前——

邢端骇然,只当要命丧当下,熟料只听嘶的一声,衣衫破裂,下一瞬间,他的胳膊吃痛。

邢端知道自己伤了,连忙后退几步,生怕对方再追过来。

谁知道那人也不追,只是收住手里的长剑,将一旁的火烛点亮。

陡然亮起,邢端眯了眯眼,下一刻,便彻底滞住。

只见晕黄的灯光下,显出一张清冷如霜的脸。那人剑眉星目,气势骇人,剑尖上还滴着他的血。

彦璋冷冷望了他一眼,这才寒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邢端心里七上八下,不敢耽搁,连忙捂着胳膊去找卫铭。偏偏卫铭正要到那要紧关头,突然被人打扰了兴致,不免恶声恶气。待看清邢端胳膊上的伤口时,卫铭吓出一身冷汗来,底下就软了——

邢端胳膊上的伤,和江月胳膊上的,真真是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这便是纪三对她的袒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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