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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佛宝被盗

沪上这间公寓的钥匙,是萧旦礼叫沈副官亲自送给他的,那时他正躲在勾陈租的一个房子里面。

依照四叔的本事,若是依旧躲在这里,迟早是要被发现,他便受了萧旦礼这个帮助。

心中计算着时日,从鬼酉泉西在吴家得到《爱月轩笔记》后,上海虹口的奈良株式会社派出了很多人,几乎将上海翻了一遍,包括法租界与英租界。

鬼酉泉西要找的是什么,西洲心里很清楚。

他出了国际饭店,叫了一辆黄包车,地址是外滩,靠近码头不远处的一间英式建筑小公寓。

下午四点,等他抵达公寓的时候,天刚好黑了下来。

身上的法式西装,是从勾陈的衣柜里随便找的。一抹路灯氤氲的光照在他黑色的皮鞋和褐色的衣服上,将他坚毅清瘦的脸颊衬得多了几分英俊气。

踩过逼仄的小道,巷子里大多是一些地地道道的本分人家,空气里充满了饭菜的香味,有卤牛肉的味道,还有炸酱面的香气。

他随手掏出口袋里的纸条,上面记载的门牌号是86号,抬头望着眼前挂在门前生了锈的铜牌号,杆子上的电灯泡已经破碎,不远处堆放了不少垃圾,有日子没人清理,生出了许多的小蚊虫。

他望着这个地方,心里反倒多了几分踏实感,相比于霞飞路的灯火酒绿,莺歌燕舞,这里要多很多的烟火气。

他喜欢这种烟火气。

钥匙是新配的,估计老的早就丢在了什么地方,门把手有些生锈,鬼知道陆军署当初分给萧旦礼这间公寓是干什么用的,估计他自己都没有来住过。

“少爷长得这么俊俏,是这家的亲戚不成?”公寓旁在门口洗衣服的大婶笑问起来,“这家房子的少爷,也是跟你一样俊,可惜有年头没有回来了,听人说去南京当大官了,可了不得!”

“恩,”西洲含糊的笑了笑,“他是我……表弟。”

“表弟?!”大婶有些惊讶,“看着不像啊!”

“这里,应该很多年没有人住了吧?”西洲掏出钥匙,发现门孔也锈住了,新配的钥匙居然拧不动。

“那门不能用劲拧,钥匙会断的。”大婶急忙站起来,沾着水的手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这才从西洲手上接过钥匙,“这一带大多都是老房子,有年头了。”

钥匙在她手上如有神助,轻轻一拧,便传来了门栓转动的声音。她拔出钥匙,在门上轻轻一推,瞬间冲出来的发霉味,让西洲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那大婶笑了笑:“老房子霉味大,很正常,你收拾收拾就能住,我看你年纪不大,这是才回上海?”

“嗯,刚从南京回来。”西洲掩饰地轻笑起来,对眼前的妇女道了谢,才转身便走进这间公寓。

里面的装修像是翻新过的,桌子上的灰尘也不是很多,看样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收拾一下,毕竟萧家家大业大,在上海也不止这一处房产。

一楼的客厅很宽敞,茶具包括家具都是地道的英式,还有一台老式的留声机,二楼是卧房,除了被子有些发霉外,应该没有人住过。

当年陆军署分给萧旦礼这套房子,想来应该是巴结这位在南京很受欢迎的萧大长官,反倒是一个金屋藏娇的好地点。

客厅里摆着一套软皮沙发,纯白的,上面套了防尘布。西洲一把扯掉那波西米亚风格的花格布罩,整个人坐了下去,身旁的落地灯被他打开,照出一抹晕黄的灯光,入鼻尽是霉味。

外滩临近黄浦江,还有许多日资船运公司的大厦,地处于上海繁华的码头地带,人员混杂,危险也随处可见,尤其是贩卖鸦片的小贩,夜里经常选择在这一带的仓库里交易。

左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有莎士比亚的,也有几本英国小说,像是被人精心整理过。

望着这些未曾动过的书本,西洲两道浓郁的剑眉微微一挑,有些惊讶,从中翻出一本《西印度毁灭述略》,西班牙语,具体讲述的是西印度在殖民主义下的历史。

他不屑的笑了笑,随手翻看,没想到萧旦礼居然会看这种书,以前同在老师门下治学的时候,这家伙便喜欢谈什么理想,谈什么爱国,谈民主,谈中国新青年该有的一切。

原来那时,他就觉得萧旦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而萧旦礼自然也看不惯他这种来自北平的富家纨绔子弟。但老师讲究的是有教无类,对待自己的学生也一向是很有包容心。

老师离开清华那一年,刚好赶上日寇侵占东北,九一八事变,为保中华民族教育精华免遭日寇毁灭,校长梅贻琦正联合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私立南开大学,商讨在湖南长沙组建联合大学的事情。

现在看来,不但国宝文物转移北平,中国的教育也要开始南迁。西洲不知道为何,想起老师,突然鼻子有些泛酸。

老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知识人,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够一辈子都站在讲台上讲课,老师说他需要一个学生,将来继承自己的文化与衣钵。

显然,自己辜负了老师的期望。

可国破山河碎荡,教育真的能够救国嘛?跟日寇讲道理如果可行的话,中国就不会有那么多战士血染沙场了。

西洲翻开这本《西印度毁灭述略》,发现有一页居然是老师的笔迹,上面写着几首断断续续的勉词:

同学们,莫忘记失掉的家乡!莫辜负伟大的时代!

抗战,建国,都要我们担当!

……

绝徼移栽祯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

……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

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注*原文取自:西南联大校歌)

西洲看得正入神,房间的门突然传来声响动,被人从外面打开。萧旦礼一身黑色的法式风衣走进来,头上带着帽子,冒沿压得很低,遮掩住了他冷峻的脸庞。

“我就知道你将我安置到这地方,肯定是有话要跟我说。”西洲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手上的书。

萧旦礼关上了门,很随意的坐在沙发上,翘起了腿,瞥见了他手里的那一本《西印度毁灭述略》,单薄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露出几分讥讽:“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书了?!”

听到他话,西洲眉目间有些朦胧,不以为意的笑了:“随便看看。”

萧旦礼望着这个货真价实的大少爷,这张标致的脸孔背后,隐藏着的让他不为人知的真实面孔:“老师曾经说过,你是他所有学生里面悟性最高的,也是最具有个性的学生,你的确有才华,所以当初我也同意将你加入国宝南迁的队列中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西洲望着他那张很是严肃的面孔。

“正如你所见的一样,如今日寇并不打算仅仅止步于东北,”萧旦礼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扔到了西洲面前,“日本外相内田康哉于贵族院发表了演说,表示‘热河省为满洲国的一部分’,并且从日军大规模部署关东军在华北的防线,以及对东北抗日义勇军的步步紧逼,他们已经做好了侵占全中国的准备了!昨天我接到了北平故宫博物院的来电,李院长亲自发的,剩下的三批南迁国宝,已经连夜加紧整理,但抵沪之后,我们可能会迎来更加艰难的困境!”

“你的意思是?”西洲陷入沉思,“鬼酉泉西?!”

“我找人调查了上海虹口这家奈良株式会社的背景,”萧旦礼双手交叉,冷冷说道,“这家表面上看是一家船运业务的日资公司,可实际上,鬼酉泉西依靠码头,在上海经营业着庞大的鸦片生意,并且他还参与古董贩卖的生意,与香港几家拍卖行的业务往来很是频繁。”

“贩卖古董我知道,可鸦片的话……”西洲有些惊讶,“难道他暗中……”

“不错,”萧旦礼颔首,“鬼酉泉西暗中为日寇筹集军费,鸦片已经不能满足他了,所以他才打上了国宝的主意!他表面上冠冕堂皇的热爱古董文物,实际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古董贩子。”

西洲冷笑起来:“可我已经被诬陷成了倒卖国宝的人渣,你萧大长官也把我从押运队伍中踢出去了,这些事情,与我无关了!”

萧旦礼知道王西洲对自己有抵触情绪,他望着坐在自己身旁这个孤傲的年轻人,口气沉重起来:“你知道我那只是缓兵之计,你已经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何况现在整个王家都落入了你四叔的手里,而他与日本人走得如此之近,难道你想看着整个王家都跟着你四叔陪葬?”

房间里面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窗外传来了悠扬的小提琴曲子,曲子虽然还不算很娴熟,但曲调很是伤感。

“是美国的曲子,南北战争时创造的,英文名叫《Dreamiher》翻译成中文是《梦见家和母亲》。不过这首曲子在中国却不是这个名字。”萧旦礼很是意外,“公寓旁住着一位音乐老师,是个小姑娘。”

“14年,李先生旅日期间填写了词,这首曲子叫《送别》。”西洲补充说道。

随着曲子的响起,窗外传来了许多孩子稚嫩却清澈的歌声,抑扬顿挫,如同天籁: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两人不约而同都陷入了回忆,在清华上学时,老师也曾教过他们这首曲子,这也是老师最喜欢听的曲子。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西洲的手不自然的攥了起来:“你希望我放下仇恨?”

萧旦礼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如今时局不稳,国宝的安危必须放在第一位,你继续跟鬼酉泉西争斗下去,很可能会因此打乱了国宝南迁的整个计划,我希望你可以先将个人恩怨先放下,等到国宝彻底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后,那时,我帮你报仇!”

“你帮我?”西洲冷漠的大笑起来,“萧旦礼,我和你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话说的?”

“王西洲,你不要不识抬举!”萧旦礼眉头紧蹙。

“萧旦礼,”西洲唇角勾沁着笑,却是那种心丧如死的笑,一字一句讲到,“当年我给骨瘦如柴的父亲,洗漱,穿寿衣,看着他被枪决,被火化,连一块骨头都没有留下来,挫骨扬灰,许家连一个念想都不给我留!”

萧旦礼皱着眉头,狠狠拧在了一起。

“那天夜里,我拼命的想抓着父亲漫天飞舞的骨灰,可是怎么都抓不到,”西洲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这两年,我每一次都能梦到父亲,父亲他都没有原谅我。”

“敬亭,国事为大!”萧旦礼几欲开口,却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年后,我给母亲洗漱,穿寿衣,那天我不敢哭,一个人死死抱着骨灰盒,缩在角落里,外面是欢声笑语,漫天的鞭炮声,因为那一天,是大年三十!”

西洲缓缓的站起,来到窗外,望着天上明亮的月亮:“可是我想,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他们终究是没有对不起我,为人子者,如果连双亲的仇都不能报,如何称为人子?”

萧旦礼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狠狠的盯着那身倔强的背影:“你以为就你有家仇?那些被日寇杀死的同胞们,他们也有亲人,也有儿女,他们哪个没有家仇?那些为捍卫这个风雨飘摇的祖国的仅存的尊严,战死沙场上的士兵们,他们家里没有父母妻儿在等他们回去团圆嘛?可是,他们明白,丈夫许国,便难许家!”

西洲倔强的抬着头,望着那缺了半个的下弦月,泪水缓缓划过他光洁的下巴。

沈副官站在门外,望着从小巷里快速跑来的士兵,听着他的报告,脸色徒然一变,顾不及敲门便闯了进去:“长官,大事不好了,国宝被盗了!”

“国宝被盗了!”萧旦礼大惊,转身便向外走。

西洲也是心下一惊,急忙跟着他向外走:“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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