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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又是老阎王

“当年我跟守诚一路从北平坐火车到南京,又从南京转火车来到上海,谁知一下站,你父亲就被许成然带兵抓走,当时火车站挤满了记者,都说你父亲带日本人挖开了裕陵,导致兵乱发生,东陵才惨遭抢劫一空。”

匡麓缓缓叙说。

“是谁告得密?”西洲步步紧逼。

匡麓深深看了他一眼:“是谁告得密,我并不知情,只是在南京的时候,你父亲曾给你四叔发过一封电报,让他在上海准备去广州的船票。”

“果真是我四叔?!”西洲面无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

匡麓闭上了眼睛:“当时无论是路透社,还是各大报社,乃至整个社会,都对遵化清东陵惨遭洗劫公开谴责,无数报道在社会乃至国际上掀起了巨大的舆论与风波,并且敦促上海与北平两地的警察厅尽快破案。当时孙殿英十二军许多人被送上了军事法庭,包括孙殿英自己,而你父亲本罪不至死,可审判的结果尚未公布,许成然便公然执行了枪决!”

“够了,不要继续说了,”西洲别过头去,冷眼望向了身后沉思的匡青竹,“你回去转告你的老板,这就是实情,我们都被乾隆耍了,当年他带入陵墓中的秘密,根本就是个陷阱,那七尊古佛里压根就没有所谓的洪武宝藏,更没有明孝陵机关总图,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圈套,是个假货。或许正是因为当年慈禧派人前去裕陵寻找古佛,知道了真相,因此才会大怒,杀了那个发现古佛秘密的内务府小官吧。”

听到这个结果,匡青竹实在难以相信,他知道鬼酉泉西费了多大的力气在寻找玉佛,如果让他知道真相,被一个死去一百多年的老头给耍了,怒火可想而知。

他一个不稳,险些摔倒,望着病房里面的一片狼藉,还有病床上已经快要烟气的匡麓,实在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待在这里,心中想的都是该如何对鬼酉泉西交代。他脸色十分难看,转身摇摇欲坠的走出了房间。

望着儿子的背影,匡麓眼中虽然有悔恨的神色,却也多了几分轻松,见王西洲依旧没有走的意思,无奈叹了口气,冲着守在床边的孙女说道:“月楼,你出去一下,我还有话对七先生说。”

匡月楼满是担忧的望了一眼自己的爷爷,轻轻点头,从病房出去,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西洲掏出烟盒,点燃了根烟,站在窗口处,望向外面的风景,随意说道:“你的儿子的确不是学你手艺的料。”

匡麓冷笑两声:“我们这行你比我清楚,天赋这东西很重要。”

西洲点头,算是认可他的说法:“如果你当初好好教导,或许你儿子不至于成为现在这个模样!”

匡麓的声音有些缥缈:“我自己的儿子,我能不心疼?天下哪有不疼儿子的父母?可惜,我帮不了他,道路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们每个人都是,能帮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西洲一笑:“师叔看得倒是很开明。”

匡麓瞥了一眼眼前这个脱尘风雅的少年郎:“其实你早就知道了答案不是嘛?又何必来问我?”

西洲将烟蒂扔到地上,脚上的锃亮的黑色皮鞋轻轻的碾了碾:“我爷爷是被人用慢性毒药害死的!”

“慢性毒药?”匡麓瞪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你四叔?”

西洲摇了摇头:“我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不行了,不过他临死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匡麓眉头皱了起来。

西洲转身来到病床前,颀长的身子微微弯下,居高临下的俯瞰病床上形如枯槁的匡麓,狭长的眼眸中透出洞察一切的锐利光芒,轻轻一笑:“我爷爷临终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小心你!”

忽然听闻此话,匡麓垂死的面容,居然逐渐露出恶毒的笑意:“原来如此!”

西洲转过身去:“当年将爱月轩笔记交给孙殿英的是你;给我父亲透信,说东陵遭受盗墓危机的也是你;出卖我父亲,向许成然暗中告密的人还是你;自始至终都是你,整个东陵,其实就是你为了对付我们王家设下的一个圈套!你的后半辈子都在筹划这个局,可你没想到,我爷爷没等到你收网的时候,便提前被人害死了!”

“不错,师兄这辈子的确比我强了不少,他的死,的确令我很意外,”老头的眼神有些涣散,“可他教的儿子比我好,哪怕是孙子……我任何方面都比不上他!”

西洲也跟着笑了起来:“其实我不太恨你,心里反而有些可怜你,你跟我爷爷斗了一辈子,只是想证明自己比他强而已!还有你心中的不甘罢了!可无论是你当初费尽心机,利用孙殿英对宝藏的贪婪之心,还是利用鬼酉泉西对国宝的贪欲,设计了这么大一盘棋局,到头来,害得却是你自己,或许连你都没能想到,自己的儿子最后也都赔了进去,跟你形同仇人!”

匡麓干枯的嘴角露出凄凉的笑容,哈哈大笑起来:“王家满门皆庸才,唯独此子真麒麟。看来文老爷子对你的评论一点也不差。”

西洲摇了摇头:“其实爷爷一开始就知道,东陵案就是有人在背后借机针对王家的阴谋,洪武宝藏牵扯到了内务府与王家几代人,你对付我们王家的目地其实并不单纯,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洪武宝藏!毕竟当初是我太爷爷王殿臣,亲自去过裕陵,也就是说,真相只有我太爷爷王殿臣一个人知晓这乾隆裕陵中藏着机关总图的玉佛,为何是假的!”

“不错,这个世界上只有师父一个人知晓真正的秘密,”匡麓无奈的一笑,“可惜,当我知道乾隆棺椁里的七尊古佛都是假的之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当面问问师父真相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死去好多年了,后来,我就渐渐淡去了寻找宝藏的念头了!”

“淡去念头?我看未必吧!”西洲不可置否,“只要鬼酉泉西一日没有找到裕陵里真正的七尊玉佛,解不开洪武宝藏的秘密,就一定会继续寻找下去!”

匡麓神秘一笑,有些气喘吁吁,费力的坐了起来,望着西洲说道:“你以为我不清楚你做的那些事嘛?你四叔诬陷你三叔,把许家重新拉扯下水的那尊‘以石伪玉’的玉佛,其实是出自你的手!除了你,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造出来第二尊来!你的目地,就是抛出诱饵,请君入瓮!!王守愚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不知,他自己早就在别人股掌之中,任其摆布了!”

“‘以石伪玉’的造赝绝技,是我王家命令禁止的造赝手法,”西洲扶正了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狭长眼眸里露出几分感慨,“应该自师叔你之后,是无人再学得这门手艺了,不过,我再整理太祖父的遗物中,无意间发现了他的笔札,其中就有关于‘以石伪玉’的造赝技法!”

望着面前这个出尘的少年,匡麓心中居然有些悔意:“你仅凭一些散碎的笔记,就摸透了这门造赝技法?”匡麓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为什么你我相见如此之晚?若是能早上十年,你我合力,必能解开裕陵的秘密,找出那七尊真正的古佛,一探洪武宝藏的真相!只是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道不同,不相与谋!”西洲眉头微微一挑,“不过我依旧很好奇,时至今日,你可曾后悔过?因为自己一时的不甘与贪念,害死了那么多人,更是让清东陵巨大的宝藏与文物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破坏!”

“后悔?”匡麓细细的琢磨这个两个字,笑了起来,“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是会这么做!但你应该清楚,如果不是孙殿英与鬼酉泉西的贪婪,我也不可能布下这个局!与其说是我的阴谋,不如说一切都是源自人心深处的贪念与邪恶!”

西洲很认同他说的这句话,如果不是贪心作祟,即使匡麓用爱月轩笔记诱惑孙殿英,孙殿英不动心,也不会有接下来盗掘清东陵的事情。

他把玩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轻声笑了:“我爷爷生前说过一句话,我们在鉴定古物的同时,古物何尝不是如同人一样,在鉴定我们的内心。”

“人鉴古物,古物亦鉴人心。”匡麓的声音已经微弱的不可闻:“或许,这才是古物界永恒不变的真律!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个时候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就算我得到宝藏,也没有生命去享用了,而我唯一的牵挂就是我的月楼,我的孙女,而在这个世上,能让她免受波及的人,只有你王西洲!”

西洲望向窗外,天色很蓝:“可是这件事并没有真正的结束,不是吗?真正的洪武宝藏,乾隆墓里藏着秘密的真佛还下落不明,不是吗?鬼酉泉西、许成然,这些手沾染鲜血的人还活着,不是吗?这个局,真正的下棋人,藏在你背后的那个人,并没有露出水面,不是吗?”

病床上的匡麓,猛地睁开了闭上的眼睛,眼中满是恶毒的神色,表情狰狞可怕:“你就是个恶魔!”

说完他又歇斯底里的大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

西洲摇了摇头:“并非是我早就知道,而是妄死的冤魂,需要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匡麓死死盯着他:“你要许成然死!要鬼酉泉西死!”

西洲摇了摇头:“他们只是帮凶,包括四叔,甚至三叔。不过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付出代价的!”

匡麓不可遏制的笑了起来:“你对付不了他的,你不是他的对手!当初这个人跟你一样,来到我的面前,说出了我全部的计划,甚至还补充了我计划中的漏洞,经过他的精心算计,我才能如此的顺利,这个人远比你想象的可怕,更像个恶魔!”

西洲一把抓住了匡麓的衣襟:“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匡麓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不断冒出血沫:“老……老……阎……”

话没说完,匡麓便重重的倾倒在了床上,那双怒睁的眼睛,带着不甘与最后一丝解脱,永远的闭上了。

西洲向后退了三步,心中却激荡起来,一直在匡麓背后的人,是……老……阎……

老阎……王!

又是老阎王。

觊觎国宝的是他,觊觎洪武宝藏的也是他!

而他,到底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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