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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城中医馆叫买命

买命堂正是洪州最有名的神医魏文赋的医馆,生意也是整个洪州最好的,来这儿看病都得挂号排队,当然如果你急着医治,也可以额外付三两纹银走偏门“急诊通道”。而梁嫈因为钱袋子丢了,掏不出三两银子,只能带着师父进中门排队。

恰在此时,就听堂内有争论吵闹的声音。一个“重症病人”及两名“家属”疯也似的跑出来,后面还追出来一个身长七尺,腰大数围,铁面胡须,虎头环眼的汉子。那汉子手拎着一根齐眉鎏铜铁棒,一棍子就扫倒了那位走路带风的重病患,嘴里骂道:“腌臜玩意装病瞎捣乱,以为我们魏神医闲的吗?你这厮可知买命堂的规矩?没病?没病先把你打出毛病来!”

那大汉三棍子打断三人的腿,随后叫出医馆里的伙计,指着地上三人吩咐道:“把他们拖进去,好好医治。”

沈天扬目睹了这一幕,简直震惊了,跟谢雍容商量:“要不谢夫人别在这家看病了?”

“前面还有多少人?”谢雍容问徒弟。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其沙哑微弱了。

梁嫈探头看了看,面露焦虑神色:“还有七八个呢,而且还有三个看起来病症很严重的样子,估计要等不短时间。”

谢雍容闻言叹气:“罢了,为师中毒已深,等不了那么久了,你把我头上的两根钗子当了,替我打一口棺材吧。”

梁嫈眼眶一红:“师父,您千万别这么说!”

现在沈天扬再看着这对害得自己没了介绍信、无比狼狈地在野外捱了一夜的师徒时,心里已没有了恨意,也不再有报复的想法了。他瞥了眼“入门”三两的急诊通道,攥紧了手里的二两银子,皱皱眉头,又从衣服里摸出一两,对梁嫈说:“我们走那道门。”

“你……”梁嫈感到很意外。

“我什么我啊?刚刚卖皮货,我赚了四两银子,总之进去吧。”

沈天扬拉住梁嫈的手,梁嫈又架着谢雍容,三人由偏门进入了买命堂。

进了买命堂,沈天扬才看清,原来坐在大堂替人号脉的一个年轻的郎中,而偏门里的是个年龄长一些的郎中,此郎中正是远近闻名的神医魏文赋。

魏神医留着八字胡,手架着脑袋坐在桌子后头,微瞑双目,像是在打盹。听到动静了,就一把拉住最前头的沈天扬的手腕,替他号起了脉。

“脉象无力,而且漂浮——年轻人,你似乎有点血虚啊,待会儿去药柜抓点黄芪、当归,回去熬一碗当归补血汤喝了,应当能缓解一些。汤药费就收你七十文钱吧。”

沈天扬一脸无奈:“先生,您弄错了,我没病啊。”

“啊——没病?”魏文赋忽地睁开眼,目光犹如两刀匕首。

与此同时,但听屋里有金属棍棒蹭地的声音,先前追出去打人的壮汉显出身来,瓮声瓮气:“是哪个说没病啊?”

沈天扬连忙解释:“我没病,但我是带着别人来看病的。”

这下魏文赋的神色才缓和下来,他瞧见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的谢雍容,问:“可是这位大娘子?”魏文赋这才替谢夫人号脉诊断。梁嫈在旁焦急等待。魏文赋凝神半晌,最后说:“好在你们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一炷香,可就没救了——小陆,快带着病人到后堂,老夫要给她割肉放血,疗解猛毒!”

“割肉放血?”梁嫈听得害怕,还以为郎中要谋财害命呢,赶紧跟着去了后堂。

医者父母心,魏神医替谢雍容疗毒没什么问题,但沈天扬因为男女有别,不便跟着进后堂,就在大堂里等着——等着付钱。而他尽量避开那位拎着大棒的壮汉的目光,在大堂里小范围地活动着。至于之前三个因捣乱被拎铁棒壮汉打折腿的泼皮,则被医馆里的伙计和学徒摁着,强行接骨敷药。

那壮汉注意到沈天扬正看着三个泼皮,于是用低吼一样的声音告诫他:“敢来捣乱的就是这个下场,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沈天扬客客气气,因为那根比碗口还粗的鎏铜铁棒实在让人瘆得慌。“不过我有点不明白,好端端治病救人、行善积德的医馆,怎么会有人捣乱呢?”

那壮汉便指向街对面的一处门店:“看见那家医馆了吗?”原来对面也有一家医馆,但门庭冷落,生意惨淡。“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壮汉教给了沈天扬一个人生哲理。

沈天扬悉心受教,说:“想不到这位大哥懂得如此深的道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汉子似乎有些不高兴,反问他:“难道你不知道天下四神吗?”

沈天扬摇摇头:“四神?恕小弟年纪小,孤陋寡闻,真不知道是哪四神。”

汉子说:“倒也不怪你。这天下四神,说的是四个在自己行当里顶尖的人物。神医,就是刚刚进后堂的那位魏郎中;神匠,便是曾在临安西坊替朝廷打造过武备的石冠双;神棍,乃是青城派的道士李求战李天师;至于第四个,神棒姚阳,便是某了。”

沈天扬听着有点糊涂:“神棍和神棒,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这点姚阳可要给他讲解一下了:“你瞧瞧我手上的兵器,两端略粗,中间较细,这叫棒;如果上下一般粗细,才叫棍。不过嘛,那位李道长被称为神棍,并不是因为他用棍子作为兵器,而是因为——他真的是个神棍。”

听完解释,沈天扬才拱手作揖:“晚辈见过姚大哥了。”

姚阳身为江湖人,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客气个啥。”

二人聊了一会儿,互相有了一定了解。沈天扬也知道了为什么姚阳身为四神之一,却在魏文赋的医馆充当安保人员,一是因为交情,二是因为医馆生意好,赚的钱多。

两人说着话,魏文赋满头大汗地出来了,洗手换外套。沈天扬忙问:“魏神医,谢夫人怎么样了?”魏文赋说:“她的情况只能武治,所以失血过多。不过只要用阿胶调理,假以时日,还是能够恢复如初的。”

沈天扬稍稍放下心来,不过魏文赋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心头一紧。

“刚才忙活的够呛,医药费就收你……五钱银子吧。”

“啊——”沈天扬算了算,再交这五钱银子,自己兜里就只剩五钱外加十几个铜板了,要是再有后续医疗费用,那他怕是要当鞋子当裤衩去了。

好在这时梁嫈挑门帘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将沈天扬拉到了外面一处巷子拐角处,中断了付钱的动作。

梁嫈十分严肃地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天扬被这么一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被你们坑得不能再惨了,现在还用自己的钱替你们治病,你非但不感谢我,还问我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呐,有没有良心?”

梁嫈说:“昨晚飞针射死狼王,今晨又丢铜钱钉板子,你掌握着此等技艺,岂能没有名师指点?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师父又是谁?”

沈天扬想要掸开梁嫈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说:“我看你是精神过于敏感了些。飞针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没有人教。世上的本领,并不是非得有人指点才能掌握,你如果不信,那只能说你的悟性太差了些。还有,我姓沈名天扬字凌升,是岳州湘阴一读书人。你别老拿江湖上那一套跟我动手动脚的,我可是文人!”

“你真的是一个普通的书生?”梁嫈的眼中充斥着怀疑。

“废话,我的信还被你给烧掉了!”

梁嫈思忖稍许,方才松开了手,背过身去喟叹:“难道我鄂州剑社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吗?”

沈天扬整理着衣襟,随口一问:“你说什么呢?”

想不到梁嫈又忽地转过身来,冲他说:“你知不知道刚才在内堂,师父对我说了什么?”

“我又不在后堂,我怎么会知道?”

梁嫈轻叹一声,道:“她要把剑社社主之位,交付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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