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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在平江府西城的一所奢华的大宅中,父子几人正在谈论这两天遇到的事情。

就在今天上午,一个车夫叩门,递送了一封信件,拆开一读,没把老爷子鼻子气歪了。他想不到,嵇少文信誓旦旦担保的兼并鄂州剑社一事,居然失败了。不但谢雍容没有干掉,整个剑社还划归到相国府直辖了,而破坏他们美妙计划的,就是信中着重介绍的“史上最强最年轻社主”、尚书省右司员外郎林一飞大人的准女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岳州黄口小儿沈天扬,同时此人也是说昨天要登门拜访还爽约害的吉家人干等一天的那小子。

平江社的总社主吉炅简直是怒意难平,他主要气愤的是,原本丞相都说了让他们以削减军社数量为由,放手去兼并弱小的军社,结果没成想相国府自己派人出来搞他们,把鄂州剑社收走了。在吉炅看来,这种行为无异于表现出了相国府对平江社的忌惮与不信任。他们为丞相效力多年,最后居然仍得到这一结果,令吉炅极度不快。

“哼,只因为我们是武人,丞相就以如此不公的态度对待我们。枉我们当年护送他们夫妇从五国城一路南归!”吉炅说着,浓眉跃动,虎目圆睁,庞大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抖动,显然是很愤怒。

“父亲不必为此大动肝火,”旁边一个身材瘦削,样貌清秀的年轻人劝道。此人乃是吉炅的三子吉先腾。吉先腾说:“其实我们早在朝廷有意削减社团之前,就曾打过鄂州剑社的主意。此事或许被丞相知悉,才故意掣肘,意在敲打我们,告诫我们不要擅动妄念而已。”

“嗯——”吉炅经此一劝,冷静了许多。或许相国府也只是暂时掌领鄂州剑社,只要他们平江社态度良好,严格遵照丞相的指令办事,未来鄂州剑社的势力仍然会归平江社吉氏家族。

“只不过,这个姓沈的小子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以前从未听说过林员外有这么一个女婿呀。”说这话的是个与吉炅同样高大健壮,面容俊朗而又尽露锋芒的年轻人,此人正是吉炅的长子、平江社的大管领吉先霸。吉先霸在两年多以前,就曾领数千精锐社众协同韩世忠抗击金兵,在泇口镇击败了来援的金军,以一对长柄铜骨朵独杀金军二十三名,被称为勇绝,其武艺更是在两浙都罕有对手。他之所以对沈天扬这个人如此在意,是因为原本他是打算向林员外提亲,娶林一飞之女,好让吉家势力更加稳固的。而今突然冒出来一个故交之子,令他十分怀疑此人的来历。

“会不会是个骗子?”吉先霸如是说。毕竟一个从岳州来的小子,半路上接管了鄂州剑社,又直奔两浙而来,一到平江就提出要拜码头,可截至目前,除了一封宣传信外,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吉先霸有理由怀疑,这个叫沈天扬的小子是个招摇撞骗的人,所以才不敢真的登门拜访大社头领。再加上那封信件自吹自擂,极度夸张,实在令人感到反常——当然,如果他见过诸葛龙晴,知道那封信是出自诸葛龙晴之手后,或许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有可能。”吉先腾一边思忖一边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最好派人调查一下这个姓沈的小子,万一真是个骗子,就及时通报给林员外,也算立了一项功劳;如果不是骗子,多了解一下此人,探探他的底细,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

吉炅点头赞许:“腾儿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

父子三人有了主意,就准备分派人出去办事。吉炅刚叫来社中一名管事准备进行吩咐,吉先霸却忽然竖起右手食指抵在唇间。

“怎么了?”

“嘘——”吉先霸小声说:“有动静。”

吉炅和吉先腾等人不免震惊:作为平江社社主一族,吉氏大宅守备森严,这会儿怎么会有不明身份的外人闯入?

吉炅想了想,背上汗毛直竖,低声道:“不会是想来窃取绞龙丝的吧?”今天那个车夫除了送信,好端端还问起绞龙丝的事情来。当时他为了避嫌,特地展示给车夫看。现在想来,自己的行为未免太过草率了些。眼下搞不好成批的人都知道他们吉家祠堂里放着一根难得的宝物绞龙丝,这才刚天黑,就来人行窃了。

“快去祠堂!”吉炅说完,领着两个儿子,带上十几名家丁赶往封存着绞龙丝的后院祠堂。

而吉先霸的判断无误,的确是有人闯进了吉家大宅,从声音判断,应当是一前一后两个人。此二人身手敏捷动作迅速,几乎是只能听见细微的声响,但根本摸不清人在哪儿。

“好快的身法。”吉先霸忍不住赞叹,眼下在场的人当中,几乎只有他能大概判断出那两名不速之客的位置。之所以说是几乎只有他,是因为那两个正在追逐的人也得算在内。

沈天扬自寻得少女行走的方向以来,一路追寻,期间几度甚至就要看见对方的背影,但仍被对方逃过。

而那个少女仿佛知道有人在身后追逐,像是有意要陪沈天扬玩耍一通似的,故意时而放慢脚步、时而加速,跳跃在水乡的粉墙黛瓦之间,好似进行着一场游戏。

“来追我呀!如果你能够追到我,我就……嘿嘿。”少女发出贱贱的嬉笑声,挑逗着沈天扬。

是她没错了。沈天扬通过对方的声音断定自己没有追错人。而越是这种贱兮兮的挑逗话语,越是能激起他的求胜欲,他今天是非得要逮到那少女,否则决不罢休了。

二人就这样一路你追我赶,无意间闯入了吉家大宅的后院。

少女钻进了漆黑的祠堂。

沈天扬仅凭少女紫色束腰的反光就判断出她的去向,也跟入了祠堂。

二人在房梁上下翻腾,接连绕柱,真把别人家的屋子当做游戏的场地了。

而赶来祠堂的家丁提着灯笼,瞪大了眼睛,愣是看不见人影。吉炅命仆人点燃祠堂内烛台上的蜡烛,并将祠堂门窗紧闭,要先困住两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再做打算。

烛台上的蜡烛点亮,门窗关紧后,站在祠堂内的众人屏息凝神,总算是都能听见陌生人跃动的声响了,而烛火被风吹过,不停变幻出各种不规则的形状,表明那闯入的二人仍在飞速移动。

而沈天扬追了少女许久,猛然觉得下面有了光亮,再偷眼一看人头攒动,心里咯噔一下子慌了神,才意识到自己闯入了别人的宅中,引来了许多人围捕;再仔细一瞧,自己身处室内,一面放着许多灵位,一面大门关闭,几个干练的家丁正把守在门口,顿时就明白了,原来他不慎闯入了哪个大家族的祠堂,这下可难办了。

因此,沈天扬停住,就蹲在房梁上,尽量放低呼吸声音,一动不动。

凭借着下面传来的光亮,沈天扬看见对面有一双晶莹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盯了一会儿,忽然变成了两轮弯月,显然是那少女在冲他微笑。

渐渐地,沈天扬适应了目前半明半暗的环境,得以看清楚了一直在追赶的少女模样。不看便罢,一看他不免心生赞叹:好一个清丽绝伦的小娘子!那少女脸蛋姣美,鼻头尖尖,口如樱桃,五官极为精致,眼睛却又大又亮,散发着柔波一般的光芒,就好似两汪泉眼,神光似水。

而这少女穿着深蓝衣服,发带、束腰、护臂和护腿都是紫色,正是最适合夤夜潜行的服饰。不用猜,一定是暴雪坊的人。

那少女亦蹲伏在一根梁上,竖起一根食指贴在唇间,冲沈天扬示意,神情温和。

沈天扬会心一笑。

却不料少女方才的微笑只是掩饰,极难察觉的一声之后,一枚梅花镖直冲沈天扬面门打来,沈天扬歪头一避,那梅花镖就打在了墙上,并弹落到了地面。

这样一来,堂内站着的众人就都知道,顶上有俩人正在交手了。

而沈天扬被少女打了一镖,将将躲过,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业火,竟然生出杀意,立刻从袖中抽出一根钢针,猛地掷去。他这一枚钢针,力道足以洞穿陶瓷,速度又极快,少女哪里躲得过,几乎就要被一针刺中印堂。但她命不该绝,在这种时节,房梁上居然蹿出一只耗子,少女吓得跳下了房梁,那枚钢针就深深地钉在了墙里。

而少女落到地面,不可避免地被吉家人控制住,质问其来历以及所来目的。

少女抬手一指沈天扬所在的位置,就说:“那人逼迫我随他一同来窃取绞龙丝,还想非礼我,求各位豪杰救救奴家!”

众人闻言不由得震惊。吉炅更是冒出冷汗:果然是来偷绞龙丝的!早知道不给那车夫看了,现在全都晓得他们家有根宝贝了。

而吉先霸先不管少女所言有没有疑点,觉得先把不请自来的家伙捉住再说,于是问少女:“那是什么人,具体躲在哪儿?”

少女答:“是个十七八的年轻人,就躲在那根房梁上。”

沈天扬蹲在房梁上,听见下面人说话的内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少女说什么我逼迫他一同来窃取绞龙丝?不明显是栽赃陷害吗?坏了,我要是被当成贼抓起来……沈天扬觉得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儿被捉住,便赶紧四下寻觅出路。然而门窗早已封死,想从屋顶出去就得掀瓦,要弄出一个够容纳一人身躯的窟窿,可不是一小会儿工夫就能完成的,届时必定被人察觉,人家拿出绷弓子给来一下,自己绝对吃不消。

他有些后悔追逐那名少女,一时的冲动令自己深陷险境,可当时他几乎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地拔腿追赶。反正想那些也没有意义了,世上的事没有能后悔的。

而就在沈天扬琢磨考虑的时候,下面的吉先霸拿出两柄铜骨朵来,叫其他人捂住耳朵。

捂住耳朵,什么意思?沈天扬正奇怪时,就觉得“嗡”一下,脑袋晕晕乎乎,手脚不听使唤,一时没立稳,就坠落了下去。

原来刚才吉先霸敲动铜骨朵,制造出强大的次级音波击,生生将沈天扬震了下来。

有人或许会想,他敲铜骨朵,自己的耳朵谁来帮忙塞?这不用担心,家里有两个聋哑仆人,专门负责吉大郎敲骨朵的时候帮他捂耳朵;至于没有这两个仆人在场的话怎么办?也不用担心,人家自己有耳塞。

沈天扬重重地摔在地面,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他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缓过来。但周围的人并不给他机会,在他尚剧痛难忍的时候,就强行将他拖拽起来,押到吉氏父子面前,进行问讯。

吉炅喝问他:“你是何人,为何要深夜闯入我宅中祠堂?速速如实到来!”

“误会、误会!”沈天扬连说。他看向之前自己追了一路的少女,说:“我只是在追赶她,无意中闯入了阁下宅院,并无恶意呀!”

“为了追赶一个女子,闯入某的家中,还并无恶意?”吉炅冷笑一声道:“你觉得你的这套说辞能说服我吗?”

显然是不能的。沈天扬在心里告诉自己。

吉炅的三子吉先腾说:“这等狂徒,没多大本事,也敢觊觎我吉家的宝物——父亲,不如先将他收押,明日一早交予府衙处置。”

“也好。”吉炅点头,而后就打手势示意家丁将眼前的小子绑了,丢入私牢。

而沈天扬听到“吉家”二字,立刻有了脱身的主意,忙问:“可是平江社吉氏吉家?”

“废话!”有家丁呵斥道:“你来吉家偷东西,反过头来问我家阿公是不是吉家,想借此装傻充愣、蒙混过关吗?”

既然是平江社吉氏就好,沈天扬心中大定,便说:“且慢!今日之事的确是一场误会。其实不满各位,我便是相国……我也是相国府的人。”他还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夜闯别人宅院,被当成贼一样逮起来实在太丢人了,故而他只说自己是相国府的人。

“相国府的人?”吉先霸眉头一皱,问:“那你可有凭证?”

“有,我怀中有一块相国府玄铁令,可以证明我不是歹人。”

“是吗?”吉先霸挥挥手,叫按住沈天扬的仆人暂时放开,让沈天扬取出玄铁令给他们瞧瞧。

沈天扬松了口气,立刻就探进怀中要取出玄铁令——

然而他刚松的一口气立马又给提上来了——

没了。

相国府玄铁令,从他的怀中消失了。其实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在追逐的过程中不慎遗落在哪里了。

“那个……可能是之前跑得太急,玄铁令丢在路上了,你们不介意的话,跟着我一块儿找——”

“混账!”吉炅骂道:“黄口小儿,也敢来消遣老夫吗?我看你分明就是贼人,想来窃取我吉家的宝物绞龙丝。现在被我们抓住,就故意拖延时间,是想等同伙前来接应吗?”

沈天扬被一通呵斥吼得无话可说,没办法,没有相国府玄铁令作为屏障,他从行为上来讲,的确就是个夜闯民宅的窃贼。

既然无法以正当的途径脱身,那看样子就只有来硬的了。

就在左右两名家丁要重新控制住沈天扬时,他猛一振臂,弹开两人,站起身来,寻得临近的一扇窗户,就要飞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吉先霸暴喝一声,扬起骨朵,金瓜击顶。

沈天扬感觉侧颈一阵强风,扭头一看,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自腰部以下完全不能动弹了。面对沉重的铜骨朵砸向脑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意识地抬起双臂,交叉在头顶,试图拦截这千钧一击。

“咯嚓——”

明显到周围十步之内都能听清的声响,沈天扬的两条前臂扭曲变形。铜骨朵压着两条折断的小臂重重敲击在了他的胸口。

“噗——”

一大口鲜血喷出,沈天扬瞪大了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就这么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吉先霸扛起骨朵,正要确认刚才那一击的成果时,门纸忽地被捅开,一枚圆溜溜黑不溜秋的东西嗤嗤作响地滚进来。就在众人想看清那是什么玩意的时候,这黑不溜秋的圆球“嘭”地炸了,祠堂内弥漫起了一阵白烟。

“咳咳——”

众人咳嗽不止,待烟雾散去,沈天扬和那少女都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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