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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一段孽缘初开展

“我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长长一个梦,又或者不是梦,而是真的走在所谓的漆黑鬼道中。就在这时,身后亮起光晕,有个人把我拉了回去。我一睁开眼,就看见那位白娘子和她的婢女小青。”走在路上,沈天扬对众人描绘自己接受医治时的感受。是的,就在一个时辰以前,他还得躺在床上,平放着四肢,喝过药后,他直接就下地走起路来了。那药简直是比仙丹还灵。

“你该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纪天晖说着。

“也许是吧。但有一样,绝对不是幻觉。”

“什么?”众人忙问。

沈天扬沉默稍许,说道:“那位白娘子在为我疗伤的时候,没有用一味药,没有下一次刀,没有放一滴血。所有的用具,只是一只脸盆,一盆热水和一条毛巾而已。”

“这说明什么?”诸葛龙晴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但仍抱着想得到印证的态度而明知故问。

“这说明……”尽管很不愿意相信,但沈天扬也仍不得不违背着心意说出自己所猜测的所谓实情:“她用的不是寻常郎中会用的办法为我疗伤的,准确点说:用的不是人的办法。”

虽然智商略显不足,但是对语言文字的天赋,令纪天晖不但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前者的不足,还极大地加强了他的阅读理解能力,他一下子就从沈天扬的话里抓住了要点,并紧接着沈天扬的话说:“她不是人?”

“是的,她不是人!”李天师猛然叫道,随后娓娓道来:“精怪妖魔,其实就存在于我们周围。只不过大多数人没有见过,加上的确有一部分人会因为幻觉而产生误会,所以才有人认为这些东西是不存在的。事实上人们对妖魔鬼怪的存在抱有怀疑态度,更多的是因为人的力量远远强过普通鬼怪,以至于那些妖物不敢轻易现身。你们想想,人乃万物之长,自然最受上天眷顾,人智也远超牲畜野兽,即便是最愚蠢的俗人,也比猪牛羊鸡鸭鹅聪慧得多。而且人是汇集天地之灵气所生,其法力也是远超其他众生的。”

“法力?”

“是的,法力。”李天师说:“其实早在上古洪荒时代,人人均有天赋,人人均可修习法力。然而武王灭商封神一战后,阐教压制截教,垄断修真,凡间的截教信徒都被打为魔道,普通人没有了修行的权力和门路,所以才会显得人力微薄。但事实上,人人皆有法力,只不过只有入了道门释门才知道如何启发。而那些孤魂野鬼、野兽修炼的精怪,往往需要几百年的时间才能开智,又过数百年才能修得人形,之后还要借口风、渡劫等等三灾六难,接踵不断……你们想想,如果你是精怪,比如你是鸡精,你敢轻易在人前现身吗?”

“为什么非得是鸡精?”纪天晖问。

“总之就问你敢不敢轻易在人前现身吧?”

“那当然不敢啦,把我抓回去烧菜怎么办?”

“就是说嘛——”李天师继续讲:“所以但凡是妖魔鬼怪,没有一个敢轻易进入人多的地方的。只有那千年的妖怪,能够自如地幻化人形,瞒过肉眼,才敢假借凡人的身份来到州府之中,混迹存身。当然,它们有了修为之后,混迹人群,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渡劫。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会轻易降灾于凡人,所以这些精怪躲在人群当中,老天爷投鼠忌器,担心误伤无辜,往往就会中止降劫,让那精怪渡过大难。而这精怪一旦渡过大劫,法力就会激增,由原先的苟且藏身于人群之中的假人,变为仙或是魔。其实仙魔都是一类,对二者的区分取决于他们的作为而已,善多于恶者为仙,恶多于善者为魔。”

其他人对最后一句话表示不解:“为什么是‘善多于恶者为仙,恶多于善者为魔’,而不是直接的‘善者为仙,恶者为魔’呢?”

李天师淡然一笑,指着头冠上的阴阳太极图说:“看见上面的太极图没有?黑中有白,白中有黑。世上没有非黑即白的。只要是个人,他的屁股里就一定有屎。神仙也一样。”

沈天扬称赞道:“想不到道长也能说出如此深刻的道理来,晚辈佩服。”

“什么叫想不到我也能说出?我本来就能讲出来深刻的道理。”李天师说:“总之如沈施主所言,那保安堂的白娘子为他疗伤时,用的并不是人的办法。加上贫道掐指测算,可以料定,那白素贞就是当初从我八卦金火阵中逃走的蛇妖了!”未等其他人从疑虑和震惊中缓过来,他就继续说:“我必要将其擒回青城山!”

诸葛龙晴皱皱眉头,道:“恐怕想要擒拿她的,不止有道长一人。”

与此同时,远在镇江金山寺寮房内,住持法海正在打坐参禅。外面有一名十来岁的俗家弟子走入寮房,在法海耳旁轻声低语:“师父,除夕那日来请师父开悟的八位施主已经抵达临安,并见过白娘子了。”

“知道了。”法海仍两手结印,闭着眼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五月端午,为师再去也不迟。五月以前有他们呢。”

法海口中的他们,自然就是沈天扬一行了。

眼下沈天扬已然伤愈,只须多加一些时日调理即可痊愈。连月以来都在旅途当中,花销甚大。目前一行人的当务之急,或许是找到林一飞员外家,把免费食宿给搞掂了。

然而沈天扬踟蹰不前,满脸苦闷之色。

于是其他人问他怎么了。

沈天扬叹口气,道:“我不慎将相国府玄铁令弄丢了。”

“啊——那么重要的东西你都能弄丢了?”反应最激烈的是诸葛龙晴,毕竟她一直认为沈天扬与自己的利益关系最大,自己能不能顺利转正,过上乡村土豪的生活,完全取决于这小子有没有出息。

沈天扬又连叹了两口气。他也不想的。当初姨父千叮咛万嘱咐,说千万别把玄铁令弄丢了,结果还是遗失了。丢在哪儿了?谁会捡了去?别人捡走会不会滥用作恶,对他造成危害?自己没了玄铁令,怎么跟林员外还有相国府交代?他本想在心里责骂自己,因为一时冲动,或许会酿成无法预计的恶果。然而他又并不认为导致自己遗失玄铁令的行为——即追赶水月是错误的,毕竟如果不是那一时的兴起,他也没有机会与沈天抒失散多年后重逢。不管丢的是什么,能比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妹妹重要吗?想到这儿,他略有欣慰地看看沈天抒——

沈天抒也用饱含深意的柔情似水的目光看着他。

而除了诸葛龙晴以外,也感到紧张的是冷月。她护送沈天扬到临安,中间尽管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总体而言也算有惊无险。眼看就可以交差拿赏银了,你倒是快点去林员外家呀!在大马路上徘徊个什么?玄铁令丢了就丢了呗,反正也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你快些去林府了事,我他马地等着找坊主交差拿钱呢!

“罢了,去林员外府上吧。”最终沈天扬说道:“倘若他问起玄铁令,我就如实回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他没有问起,我就不说,然后慢慢想办法把它给找回来。”

“也只能这么办了。”诸葛龙晴说。

于是,一行人就去找林一飞的府邸了。

当初在洪州的时候,梁成栋告诉过沈天扬林府在临安的位置。临安城与其他都城不同,临安的皇宫是在南城,而朝廷大臣的聚居地是在中段,北城才是坊市勾栏等百姓居住工作的地段。而林一飞、林一鸣兄弟的两座府邸,就在丞相府隔一条街的北面。因此沈天扬一行往南走一段距离,就可以看到了。

林府是一座三进的大宅,规模除皇城外,就仅次于丞相府。要说这宅子怎么个好法,这林员外的府邸,那真是远瞧雾气昭昭,近近看瓦窑四潲;门口四棵门槐,有上马石下马石拴马的桩子,对过儿是磨砖对缝儿八字影儿壁。路北广亮的大门,上有门灯,下有懒凳,内有回事房管事处传达处,二门四扇绿屏风撒金星,四个斗方儿写的是“斋庄中正”,背面是“严肃整齐”。进二门方砖墁地,海墁的院子,夏景天儿高搭天棚三丈六,个堵头儿写的是“吉星高照”。

院儿里有对对花盆儿石榴树,茶叶末色儿的养鱼缸,九尺多高的架竹桃,有迎春探春栀子翠柏梧桐树,各种鲜花儿,各种香花儿,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正房五间为上,前出廊,后出厦,东西厢房东西配房东西耳房东西军械房,东跨院茅房配茅房,西跨院茅房配茅房,倒座儿书房五间为待客厅。

往待客厅里一瞧,那真是画露天机,别有洞天。迎面摆丈八条案,上有哥窑瓶、钧窑罐儿,琉璃的果盘,一尺多高的翡翠架。案前摆硬木八仙桌,一对花梨太师椅。再看书房里,一方鸡翅木的书桌,桌上摆文房四宝纸笔墨砚。而书案后头正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瘦瘦的员外,穿着常服,样貌清秀,倒真有几分像那位秦相国。他正把玩着一方东坡亲题过的砚台,一边看一边还哼着杂戏的小调。这位员外,就是秦丞相的亲生儿子、尚书省右司员外郎林一飞了。

这时,管家进来通报:“员外爷,外面有一行人,当中一个看起来十七八的后生,自称是荆湖岳州来的沈天扬,求见员外爷。”

“喔,恩人之子来了!”林一飞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吩咐管家:“快让他们进来,去客厅用茶。我稍后就来。”

管家领命下去。林一飞立刻放下砚台,起来理了理袍子,准备一番,就准备往客厅去了。

与此同时,沈天扬等人绕过影壁,进了院子。

院中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拿着根竹竿不知在玩什么。沈天扬走近一瞧,没看清是什么,先嗅到了一股硫磺味——

这是突火枪!

过年期间,熊孩子玩鞭炮也就算了,这么危险而且还没有准头的军用武器也能瞎玩吗?

沈天扬小时候就是老实孩子,曾亲眼见证过同乡的熊孩子炸屎坑吃虾仁,更何况玩突火枪的还是个小女孩,万一炸了脸怎么办?他也是出于好心,赶紧抢步上去,将突火枪夺过来。岂料刚抢到手上,就“砰”一声炸膛了。竹片四溅,黑烟弥漫。好在那个年代的火器威力还小,沈天扬拿的又高,这次炸膛没有伤到人。

但是那小女孩却吓哭了。

“别害怕、别害怕,以后别玩这东西了。”沈天扬弯腰屈膝,试图安慰这受惊的小女孩。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这小女孩不是被吓哭的——而是气哭的。

“咔——”

一副钢牙咬在了他的手上。

谁允许你抢我玩具的!

“啊——”沈天扬失声痛叫。他不明白,一个十三四的小女孩的嘴怎么有这么大的力量,他感觉皮肉被咬穿,连骨头都要断了。

“住口!”林一飞赶奔过来,连叫数声,那小女孩才终于撒口,还狠狠瞪着沈天扬。

沈天扬拔出“血肉模糊”的右手,旁边冷月赶紧递过来一条绷带,给他扎上。

冷月心里也在骂:妈的怎么越到最后越是屁事多,就这一口,起码咬掉我一百两银子的酬劳。下回再也不接保镖的任务了。

“湘儿不准无礼!还有,爹爹告诉你多少回了,女儿家就要有女儿家的样子。去年是拿鞭炮炸你二爷家,今年竟玩起突火枪来了!”林一飞训斥的同时,脸上却是一副担忧慈爱的神情。

“湘儿?”沈天扬下意识地一问。

“喔,她就是我的女儿妙湘。”

“您女儿?”

“我便是林一飞。”

“您是林员外?您有几个儿女?”

“一儿一女啊。”

“啊——”沈天扬发出一声异常的感叹。

“怎么了?”林一飞对这个人的反应感到奇怪。

“没什么。”尽管没有亲眼去看,但沈天扬甚至已经感受到同伴们幸灾乐祸的目光了。

真是冤亲债主啊!仅见过法海禅师一面,沈天扬就已经懂得使用这个词汇来聊以自嘲了。

一行人进入待客厅,分别向林一飞进行了自我介绍,而后落座喝茶,自不必多说。其中只有张天锋有意站在角落,一言不发,毕竟他现在的身份还是逃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通缉令上的画像一点也不像他。

而林一飞的关注点全在那位恩人之子、岳州湘阴县来的年轻人身上。他观沈天扬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而眼透刚毅之光,面带凛然正气;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顿时心生欣赏之意,连连夸赞。

这一通夸倒把沈天扬夸得不好意思了,他不明白为何从未见过自己的林员外态度如此热情,还对自己倍加赞赏。

“实不相瞒,”林一飞说,“想当初,我还在福建的时候,有一日我带着身怀六甲的夫人去她娘家探亲,路遇歹人抢劫。那帮贼人不但图财,还不顾夫人怀有身孕,想对她下手。危急关头,正是你父亲沈云行出手相救。他不但救下我夫妻性命,还在野外帮我夫人寻得草药,煎制保胎药让受惊的夫人服下,后来才安然生下……”

“生下谁?”

“你的大舅哥。”林一飞道:“为了答谢你父亲,我们夫妻就承诺,如果未来能诞下一女儿,就许以恩人之子为妻。后来听说你父亲为洞庭逆贼杨幺所杀……”说到这儿林一飞低头叹息,想必是为不能再次见到恩人而感到遗憾,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神采:“好在恩人之子并未受牵连罹难。想不到事隔多年,林某还能有机会见到沈大侠的儿子。”

“可不光是儿子。”有人插了一句。

冷月用胳膊肘顶了水月一下,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想把自己的真名公之于众是吗?

而林一飞循声看去,正瞧见一个脸蛋姣美的少女,这少女鼻头尖尖,口如樱桃,五官极为精致,眼睛却又大又亮,散发着柔波一般的光芒,就好似两汪泉眼,神光似水。林一飞细看之下,乍然发现,这少女与沈天扬和当年的恩人倒有几分相似,不禁好奇地问:“敢问小娘子是何人?”

“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平时疏于教导,不通礼数,就喜欢插嘴。林员外切莫见外。”沈天扬说。

林一飞呵呵笑道:“怎么会呢。”接着他脸色一变,似有责备之意:“怎么,到这会儿了还叫我林员外?”

短暂的沉默之后,沈天扬从容地说出了那个称呼:“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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