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查查焦阳冰回北京的车票。”王永义对吴寒说，“如果他们两个的车票不同时……”
吴寒动也没动，“不用查也知道不同时吧。你还没想明白吗？如果焦阳冰也是这时候的票，他干嘛还悠悠闲闲地坐在咖啡厅里？”
王永义摇着头，像是不认识一般看着他，“不，我明白了，我想明白了。你最初的雇主，还是谢依晨。不，你的雇主，一直都只有谢依晨。”
螳螂捕蝉，但蝉即是黄雀。
他看到屏幕中，谢柔返回咖啡店，提醒焦阳冰。
焦阳冰慌忙改签车票，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刷不出订票的网络。
谢柔用自己的账号和设备，结果依旧。
他们找咖啡厅的其他客人帮忙，没有一个人能连上订票的系统。
王永义看着吴寒，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今天才刚刚认识的人。
眼里是不敢相信，无论是对事还是人。
“这就是你们要的？骗焦阳冰到海市来，把他困在那里？”
吴寒答非所问：“焦阳冰几乎从不去海市。”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海市没有死亡，但现实世界可以有。”
“因为她右手的旧伤，她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焦阳冰冲出咖啡厅，抓住车站每一个路人，独自旅行的、拖家带口的、商务出差的……
他恳求每一个人把票让给他，无论去北京、上海、东京、伦敦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只要能离开海市就行。
他愿意出两倍，不，十倍的价格，只要能立刻离开这里。
他们被他吓到了，甚至吓哭了两个孩子。
他抓着一个青年男人的衣袖，要不是这里是虚拟世界，也许早就扯下了整条袖子。
青年在惊慌甚至的惊恐中，干脆脱掉了整件上衣，逃之夭夭。
焦阳冰抓着空荡荡的衣服，看向他逃离的方向，却看到一个女人向他走来。
她走得不急不缓，脸上带着笑，左侧脸颊是一个浅浅的酒窝。
“别丢人了。车票只能实名用，不能转让。你的身体在北京，从北京来，自然也只能回到北京去。”
“你是……谁……”他问，表情介于呆滞与惶恐。
那个酒窝更深了些，“你希望我是谁呢？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谢柔赶了过来：“你不要冲动。”
“我不冲动。在虚拟世界，我伤害不了他，也伤害不到你。至于现实世界，我花了那么久策划，当然不是一时冲动。”
……
王永义冲向大门，吴寒抬眼看了他一眼，在座位上没有动。
王永义推门，差点撞在门上，门被锁死，他用尽办法也打不开推不动。
“把门打开。”
他难得吼出来，“这是我家，这是我的门。把我的门该死地打开！”
“别为谢柔担心，那是虚拟世界，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王永义一拳锤在门上，“该死，我说的不是这个！谢依晨把焦阳冰困在海市，他在北京的身体现在毫无意识，没有防护。她要是想杀他……我说什么傻话呢，她折腾这么多，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杀死他。”
吴寒冰封般的脸上，出现一丝裂隙，“你想去救他？你冲我发火，是为了去救一个渣男？”
“不只是他，还有她啊，还有他们的孩子啊，你忘了她还怀着孩子吗！”
吴寒在听到孩子这个词的时候，微微错开了眼神，“焦阳冰，是个靠欺骗感情骗财的渣男；谢依晨，明知道那是妹妹男友，还要接受他的示爱；谢依暮，为了夺回男友，甚至假装姐姐领证……他们中的哪一个，在你的道德观中都不是‘好人’，为什么不让他们自生自灭？”
“你对我的道德观有误解，我不会因为一个人不是完美的好人，就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他走到窗边，窗户当然也锁死了。
他随手抄起椅子，“如果你不开门，我就砸破窗户，顺着窗户爬下去。”
“你的身手，这样会死。”
“你是眼看我摔死，还是帮我打开门？”
吴寒面无表情地，帮他打开了门。
在虚拟世界，没人能对另一个人造成伤害。
但显然，焦阳冰已经忘记了。
他掐着谢依晨的脖子，被他掐着的人，却只是笑得云澹风轻。
“你骗人！你人还在这里，你和我一起在这里！你的身体和我一样！你少跟我虚张声势！”
谢依晨的笑里带上了怜悯，“你忘记了，你的AI吗？”
细看之下，那就是焦阳冰定制的Al，一样的穿着、相貌和年纪，以及比不上真人一般自然的表情。
“和这个Al是谢依暮一样，你现在看到听到的，也只是预先设好的程序。”
“你的身体没有意识，但有些事，我忍不住想要告诉你。”
焦阳冰放开她，强迫自己镇定。
在生死最后的关头，他的理智终于敲响了警钟，发疯和辱骂，绝对救不了他自己。
谢依晨双手在空中抹开，一系列的资料平摊在其中，就像是一堵密密麻麻的墙。
吴寒给王永义看的所有资料，都在其中，包括他欺骗其他女人的财产，以及从监控中恢复出的几个视频。
“你看到这些资料的同时，全网也都正在看。”
“我会向法院提出申请，裁定依暮的死亡。五年了，她应该得到完完整整的安息。”
焦阳冰显然对谢依暮的结局，毫无兴趣，他正在拼命思索脱困的方法，以及计算火车运行的时间、从车站到他家的时间……
倒是谢柔忍不住问：“谢依暮真的死了吗？五前她的大脑……”
“那是我请人偷的。我那时候不死心，我幻想着她还存在于大脑里，就算大脑死亡，也总有什么办法，能把她唤醒出来。我通过了一些渠道，找到了一些躲藏于阴影中的人……”
视频那头的吴寒，抿起了嘴，彷佛听到有人在说“暗墓”的消息。
他的周遭空荡荡的，王永义已经跑出了房间，他瞥了一眼定位，现在已经坐上了车。
但谢依晨再没说到吴寒想听的内容：“但没有用，他们试过所有设想，唯一的作用只是帮我死心。”
“当然，我为此花了许多钱，但好在，即使在狱中，也是有中介愿意帮我卖房的。真遗憾，我的房子早就没有了，你有没有很失望？”
“你本想着等孩子出生后，劝我把房子过户给孩子，你日后再通过别的办法得到房子，比如，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我是蹲过监狱，没有工作的女人，真上法院，显然争不过你……你甚至不用和我结婚，反正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焦阳冰突然发现了可能救他的那根稻草，“想想孩子，想想你自己。杀了我，你值得给我陪葬吗？那也是你的孩子，你忍心他看不到世界吗？也许那是个女孩呢，她一定特别像你，也像依暮，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个小巧的酒窝。”
在听到孩子的时候，谢依晨忍不住抚了一下肚子。
即使Al的表情不完全自然，也能透过数据的建模，看出母性的成分。
……
王永义在路上狂飙，导航不断提醒他注意车速。
他边开车边报警，请求执法者阻止正在发生的凶杀。
他停在一栋高级公寓，有公寓管家和无敌窗景的那种，光看外观，就觉得租金不菲。
他被公寓管家拦下：“请问您找谁？”
“1201室，焦阳冰。”他伸出胳膊，“拜托我很急，等着救人，麻烦扫身份ID快一点。”
公寓管家没有扫他，“对不起先生，您一定是搞错了，1201室业主并不叫焦阳冰。我们公寓也并没有这位住户。”
公寓门口空荡荡的，没有警车，或是警车赶来的声音。
他早该想到的。
吴寒当然能劫持他的导航，也能劫持他的电话。
……
谢依晨抚摸肚子，难得露出温柔的表情。
“你知道吗？我本来想好了和你同归于尽，但却意外怀了这个孩子。”
焦阳冰趁机上前半步，“我们一起养大她好不好？”
“这个孩子让我意识到，我可以不和你同归于尽的。孕妇不能执行死刑，怀胎十月中，足够我努力表现，把死刑换成缓刑。如果我足够努力，也许能一直减刑，直到出狱远远地看她一眼。”
“你得感谢你的孩子，你的孩子让我，有了杀你不死的机会！”
焦阳冰终于跪倒在地，捂着肚子，彷佛那里忽然出现了伤口。
他忍不住移开双手，看虚拟世界里完好的身体，却又立刻捂住胸口。
第三下，他捂住了脖颈。
然后消散于无形。
……
王永义看着手机通讯录，最上面的两个电话，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下不定决心，打出其中任何一个。
一个是谢柔，另一个是吴寒。
谢柔对他有误会，大概并不想理他。
而这段时间，他也不想理吴寒，他希望这里并没有什么误会。
他从没有经历过什么崎区的人生，没见过世间险恶。
无论这两人中的哪一个，都不是他原本世界所能碰到的那种。
他关掉通讯录，又刷了一遍新闻。
谢依晨的桉子还没判下来，未出生孩子的抚养是公众焦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