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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风波再起

虽然敏之让鬼仆留在了国公府,却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既然此人都能明目张胆的说出自己是皇后派来,敏之也断不会让这样一个眼线般的人物留在身边,并对他和颜悦色。

原以为自己即便未有百般刁难,但这忽视般的举动,也至少能让那鬼仆心中黯然,失落一阵后自行离去。未想数日过后,那人始终跟随自己左右,虽不曾吐露只字片语,却也毫无要离去的念头。

敏之私下也曾几番观察这位名叫“无名”的男子。他冷漠桀骜,从未有过情绪波动的俊脸,仿佛笼罩着云雾的天气,沉静而绝冷。

将他和风若廷一作比较,敏之便觉风若廷和蔼可亲多了。至少风若廷有过笑脸,有过对自己誓死的袒护,有过忠诚不二的心。可眼前这人,除了朝夕不离的跟随外,再未见过其它任何袒护、效忠之类的言行举动。

或许他还不习惯如何去做一名贴身侍卫——敏之在心里为那人找了个甚是憋足的借口。

风若廷的离开,让连衣内心徒然松了一大口气。原本想了几百种如何除去他的方法,此刻也被掩埋在了心底深处。

对鬼仆,连衣心里有着更多的惧怕,总觉他身上那隐晦而压抑的气息不似活人般,只要多靠近一分都感觉喉间干涩得厉害。然而连衣却觉自己宁愿跟在敏之身边的,是这个名叫“无名”的人——只因他对敏之的冷漠,就好像在对待自己生命里毫无关系的过客。因而连衣每每再去找敏之时,都不必担心被人当场训斥。

数日后,当连衣第n次被敏之从书房内请出来后,看着那扇当着自己面毫不客气关上的房门,连衣眼底寒光迸射,转身之际正巧看见鬼仆倚靠在不远处的梁柱旁。日光盈盈,朦胧洒在那人身上,那头夜幕般黝黑的发丝竟散着一层潋滟的墨青光彩。连衣忙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又已回复成了深夜般的幽黑。

一股森寒的压迫从那人身上弥漫传开,连衣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搓了搓微微发凉的手臂,赶紧转身离开了。

这个无名,当真是名字怪,人更怪。

临走前,连衣还在想着,当真是从未见过哪个随从比主子架子还大。不过他那不多管闲事的性子,倒是比风若廷好上许多。

连衣将那日从敏之书房内寻到的纸团带出府,在约定的地点交给了那位大人。

“您瞧,他果然还是不信任您的。”连衣见那人脸色铁青,眉头紧蹙,似在强忍怒火,当下笑道,“第一个就将您的名字给划去了。”

那被褶皱的纸面首端,工整写着“薛御郎”三个字。只是那名字如今已被抹去,满满一页的名字,独留下末端的“狄仁杰”完好未动。

薛御郎浅笑,低下脸,隐藏住眼底犀利的光,“鬼仆近来如何?”

“鬼仆?”连衣一愣,“府中没有此人。”

“没有?”薛御郎尾音缓缓拖长,话语落在连衣耳中,无端引来他的一阵头皮发麻,“贺兰敏之没有来新的贴身侍卫吗?”

“新的贴身侍卫倒是有一个。”连衣忙回道,“不过他自称‘无名’,不叫‘鬼仆’。”

薛御郎沉着脸看着连衣,眸子里笼着淡淡寒霜,“无名也好,鬼仆也罢,他的事,你不要插手。”

“是。”连衣忙不迭地行礼,见薛御郎言尽于此,又行了礼后,转身正要离开,只听见身后那人缓缓又道,“贺兰敏之,你若动了他,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那声音仿如深海下的漩涡,黑暗沉淀,连衣心一惊,脚下微微一顿后,即刻迈步头也不回地惶遽离去。

等连衣身形走远,薛御郎这才满是怒意的将手中薄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在了湖畔。

你既这般想要保全太子,贺兰敏之,我就偏叫你不得如愿以偿。

薛御郎抬头瞅了瞅天际的浓云遮日,唇角似有若无地兴起一丝冷笑。

次日早朝,高宗身体抱恙不曾临朝,朝中大事全交由太子李弘定夺。许敬宗奏言上述,只说如今太子监国,皇帝皇后理应位高一等。

此言一出,传入武后耳中,大为欢喜。即刻起草文书,以高宗称天皇,皇后为天后自称,举国上下,欢庆三日。

李弘虽心有不满,却也无力制止,只得命人将文书昭告天下。

然则上官仪却极力反对,不顾自己病重的身体,硬是在高宗殿外跪了两天一夜。高宗心知如今朝野内外皆由皇后一人当政,自己无力干预,在听得上官的进言后,不禁萌生了废后之心。

哪知废后诏书才刚立下,笔墨还未干透,武后已闯入殿中,逼问起还在休养中的高宗。

高宗本就忌畏武后三分,如今被她当面对质,心中一虚,竟道,“这全是那上官仪的主意,与朕毫不相干。”

武后心下怒火簇烧,明知高宗懦弱怕事,听信他人挑唆,却又碍于他帝皇身份暂时不得动他分毫。又想到,上官仪都能将这废后之言传至皇帝耳中,若今日不除他,日后更加无法管制住众朝臣。

想到这里,武后随即下一道旨意,命贺兰敏之带了圣旨去到上官府,将其一家论罪而诛,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接到武后旨意时,贺兰敏之愕然震惊,跪在地上许久不曾起身。

“贺兰敏之殿下,”那前来传旨的太监上前,笑得一脸的谄媚道,“这可是天后娘娘赐予您的权力,还不快领了圣旨速速去往上官府。”

敏之牙关紧咬,手指藏在袖中紧握成拳,指尖深掐进肉中,疼痛令他保持着最后一分清醒。

武后居然让自己去做这执刑官,她是真的要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吗?

“贺兰敏之殿下,旨意即已到达秦王府,”那太监也不管敏之如何作想,一步上前抓着他的手,将圣旨塞入他手中,笑道,“您再犹豫推辞也是枉然。还是赶紧着去上官府吧!晚了误了大事,天后娘娘怪罪下来,咱家可是担待不起的。”

那太监声音细长尖锐,响在敏之耳蜗尤其刺耳。

敏之紧紧攫握着圣旨,力大到仿佛要将那明黄的卷缎捏成两截。

禁不住太监的一再催促,敏之木然起身,回头对鬼仆道,“你留在府中,不必相随。”说完,和那太监一起乘了轿子去到上官府。

一席人到达上官府时,上官仪等百余人口早已跪在大厅等候意旨。见来的竟然是贺兰敏之,微一愣神后,摇头道,“天要亡我上官一族啊!”

敏之见厅内跪满了男女老少,胆小的早已哭得面无血色,心下一软,正欲上前去扶上官仪,太监伸手拦住敏之,阴恻恻的道,“贺兰敏之殿下,下旨吧!”

敏之手指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刚要抽出袖中的圣旨,只见一道小小的声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上官仪哭道,“不要杀我爷爷,爷爷,你别死,别丢下婉儿……”

饶是上官仪这般坚定必死之心的人,也不由得老泪纵横,抱着那小女娃失声痛哭起来。

敏之心一震,侧头将那小女娃打量了一番。只见她睫毛浓密,水眸璀璨如星,粉润的红唇似亟欲绽放的花瓣,水泽柔软。精致的容颜仿佛珍贵的宝石般,顾盼生辉。

敏之心道,且不论是否该符合历史走向,就是这么个水灵剔透的娃儿死了,也当真可惜。

耳边再度传来那太监的催促声,敏之心有不耐,蹙眉喝道,“是你是执刑官还是我是?”一声怒喝吓得那太监即刻息声。

敏之看着地上那抱头痛哭的祖孙二人,眼底闪过一丝伤痛,但他仍旧面无表情,沉声开口,“来人,把上官婉儿带出去。”

上官仪一惊,以为敏之要先斩杀自己的孙女,忙求道,“贺兰大人,此事与我那孙儿无关,贺兰大人,婉儿是无辜的,无辜的啊!”

一名侍卫上前抱起上官婉儿,不顾她的哭闹,将她带了出去。

那太监立时明白,敏之有意救那小女娃,当即尖着嗓子提醒,“贺兰敏之殿下,天后娘娘的意思,是让你诛其上官一族满门,可不是让你还留下活口的。”

敏之眉头轻挑,嘴角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上官家的人,不都跪那儿吗?”

见敏之竟明目张胆地维护那上官婉儿,太监厉声道,“贺兰敏之殿下,您这分明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那上官婉儿……”

“什么上官婉儿!”还未等那太监说完,敏之沉声怒喝,“李公公,你可看清楚了,这里哪有叫上官婉儿的人!你说我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可有证据?”说着,一步上前瞪视着那太监,眼底利芒乍现,“李公公是聪明人,说话前记得在心里掂量掂量。本王既有能耐少杀一个上官家的人,就有能耐多杀一个与上官家毫不相干之人!”

语气下浓郁的警告与威胁,惊得那太监一步后退,内心被惶恐与压抑填得满满的。

此刻上官仪也知敏之有心救上官婉儿,心中满是感激。俯身朝敏之重重磕了一头,上官仪身子匐在地上许久未曾起身。

敏之怅然闭眼,遮住眸底的那一抹水花,转身朝花厅外走去。身后,哭声不断,敏之心中长叹,轻声道,“上官大人,好走!”语落,人已走出厅外。

哭声骤然扩散,飘入空中,最后消失无声。等那太监带着侍卫退出花厅时,敏之突然感觉四周寂静得有些可怕——那种沉淀了千年的寂静,从骨子里弥漫散开。

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仿佛染满鲜血的手,敏之心跳蓦地一停,回身寻到上官婉儿后,抱着她脚步不停地往秦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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