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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朔景 十

皇帝死了。因着刺客惊扰, 加之脑疾深重,入夜死在了宸宫。

大司命青岚施了幻术, 为皇帝和太子妃的伤口做了掩饰。所有参与逼宫的金袍卫接被太子妃与大司命处理干净, 朝廷上下在大司命的确认下无人质疑陛下的死因。

在弑君之后欲要自尽的太子, 被太子妃及时打断,一掌劈晕倒在了宸宫里,对外说是听闻陛下驾崩悲痛欲绝昏倒了。

钟离朔是在震震哀乐中醒来的, 睁开眼的瞬间,浓郁的香火就将眼角熏出了泪。

面色苍白的太子妃穿着隆重的冕服孤零零地跪在榻前, 看见她醒来的一瞬, 眸光漾出了喜悦。

她张唇欲语, 却迎上了钟离朔转过来的眼眸。像是冬天湖水那般死寂的目光, 令禤景宸的千言万语都止在了唇瓣。那绯红眼角盈着的泪,揪住了太子妃的心。她的目光下滑, 落在了太子平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上。

多么洁白玉莹的手,却为了她沾上了鲜红的血色。

禤景宸从来没有那么一刻,觉得鲜血的气味是那么难闻。

因她带来的血色, 是如此的残忍。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激荡, 仰头对着躺在床上之人说道:“陛下, 刺杀先帝的侍人皆已伏诛, 还望陛下节哀。大司命已测好日期,还望陛下下旨令先帝早日安葬。”

她极力地稳住心神,却在钟离朔低叹着“我是个罪人”时, 被心中的无能为力与罪恶击垮。

这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说着如此绝望的话,任何人都无法承受。但禤景宸知道,她必须与殿下抗下这一切,咬着压根用力说道:“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楚国,仅剩您了。”

她们已经让楚国失去了一个君主,不能再失去了另一个了。

她屏住呼吸,想告诉太子接下来不管多么艰难,她都会陪着太子一起走下去。只是怕,累得太子走到那一步的自己,不会被接受。

禤景宸脸色苍白,忐忑地跪在榻前,仿佛一个在等待着东皇最后宣判的罪人。

良久,她听到了太子轻吸鼻子的声音,以及那一句迷茫的问话:“太子妃,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好皇帝。”

她就知道,太子想明白之后,不会退缩的。

为了天下万民,她一直都是一往无前的君王。

禤景宸俯身,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行了跪伏大礼,坚定道:“景明帝有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楚国历任皇帝皆坚毅勇敢,即便内忧外患,但上下齐心协力,定能破解。”

“陛下以国士之礼待我,此一生,我定为陛下出生入死,开疆辟土,还大楚一个海晏河清。”

如果她是钟离朔口中的那个忠勇的国之栋梁的话,那么此一生,就让她化作钟离朔手里的刀刃,化作抵挡箭羽的遁甲,与她一道开辟盛世之路吧。

躺着的太子起身,抹掉了脸上的泪水,俯身托起了太子妃的面庞。禤景宸的脸被她捧在掌心里,微凉的肌肤紧贴,她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

“昭明,何德何能啊。”

她似乎是要笑,可看起来却是要哭。

禤景宸动容,抓着她的手起身,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俯身在她耳边轻叹:“不,殿下,是我何德何能。”

何德可遇如此君主。

何能可遇如此郎君。

禤景宸抱住了她的君主,在浓郁的香火与阵阵哀乐中,听到了怀里人压抑而悲怆的哭嚎。

“啊!钟离朔,你是个罪人啊!”

七日后,钟离朔抚棺,将先帝的灵柩运到帝陵下葬。即使先帝早年颇有一番丰功伟绩,可她在任时严厉的刑罚与诸王叛乱时的残暴作为,钟离朔也没有办法,只能定了颇有争议的“刺”字作为先帝的谥号。

先帝的灵柩没有与其皇夫合葬,而是按照大司命青岚的卜卦,与早逝的胞妹大长公主葬在了一处。此事有先例可循,新帝就采纳了青岚的卜卦。

先帝安葬后,新帝在大司命所挑选的良辰吉日下正式登基。

而在新帝登基后,那些被刺帝一直打压的势力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

仗着新帝还没有扶持好亲信,就玩起了那套欺上瞒下。钟离朔不得不暂退一步,按照大臣们的意思演成了从雄心壮志的新帝堕落成只爱享乐的多情帝王。

仅仅数月后,钟离朔不再早朝,在大臣们再三请求后,终于得到了将兵符交给太子妃,重新任命她为大将军的妥协。

在数次博弈里,建立了自己的军政雏形。

她戴着面具,扮演着曾经见过的许多人,与禤景宸一同蚕食着源州城权贵勾结的关系网。

一直到忍无可忍时,雷霆出手,打开了源州城洪流的缺口。

元和二年冬,以两州暴雪赈灾延误为诱饵,将以左丞为首的贪腐势力扯了出来,一网打尽。

原以为帝后会因着朝廷内大批官员空缺而向他们妥协的贵族遗老,在听到皇帝引进了以徐明义为首的新权贵势力与贵族制衡后,迅速低头,朝她们的君王弯下了脊梁。

隐忍数年的钟离朔打了个漂亮的胜战,自温暖的乾元殿出来,踏入苍茫白雪中时,仍旧止不住的笑。

白色的雪花随着风在空中飘零,开心的皇帝不顾寒风,自顾自地下了车辇,走进了飘雪的世界里。

“看清他们的脸了吗,梓潼,看清了吗?”年轻的皇帝裹着厚重的黑色大氅,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白色的雪地上,在呼啸的寒风里哈哈大笑,“是孤赢了,是孤赢了!”

“从此以后,孤再也不用忍受这些贪婪又虚伪的官员,孤的子民也不用面对如此隆冬了!”

“孤好快活啊!梓潼!”

雪花拍着她的脸,沾在了衣上,将她苍白的脸吹得发青。她哈哈一笑,扭头撞进了一个温柔的眼眸中。钟离朔顿住了脚步,望着站在龙辇旁衣着庄重华贵雍容的皇后,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鼻尖,说道:“孤……是否有些得意了?”

禤景宸含着笑,望着苍茫雪地里唯一的亮色,摇了摇头,温声道:“这是殿下蛰伏多年终于得来的成果,殿下是应当开怀的。”

她说着,一步步走进了雪地里的皇帝,伸手将沾在她衣领上的飞雪擦去,温声道:“只是此处风寒,落雪森然,我担心陛下着凉了。”

钟离朔处在这漫天的飞雪中,浅浅地笑笑,伸手拉住了禤景宸,低声应道:“梓潼说的是,万一病了,就又要劳烦你了。”

“还是快些回去。若是要庆祝,应当靠着暖炉温酒,可不是在这吃冷风。”

她掩饰地轻咳几声,拉着皇后上了车辇。皇后温顺的随着她登车,两人一道返回了朝晖殿。

朝中局势迅速更改,后续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即使一如既往的繁忙,也挡不住钟离朔开心。

不知是不是今日在雪地上的那一遭,入冬以来向来康健的皇帝在夜里发起了烧。

禤景宸是被烫醒的。

寒冬腊月里,一直抱着她的那具温凉躯体,好似刚从火炉里捞出来一样,在厚重的被窝里将她活生生闷醒。

枕边人不同以往的火热令禤景宸迅速清醒。她伸手,探到了钟离朔的额头,摸到一片灼热后背脊一寒,旋即起身召来了侍女。

不一会,殿外灯火亮起,一盏盏灯点亮了漆黑的宫殿。

刺目的亮光灼烧着眼皮,身体带来的沉闷感令钟离朔咳嗽起来。她试图睁开眼睛,在模糊的一线亮光里看到了帐顶。

“梓潼?”

年轻的帝王用着沙哑的嗓音唤了一句,正在急忙吩咐侍女的皇后垂眸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殿下,医官很快就好了,你有哪里不适吗?”

钟离朔的脑袋枕在皇后胸口,柔软的感觉令脑袋更加混沌。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仰头迷迷糊糊看着皇后下巴,说道:“孤这是又烧了?”

“是。”禤景宸伸手托着她的脸,温声道:“今日要是拦着殿下,殿下就不会有事了。”

钟离朔摇摇头,说道:“那是孤自己贪玩,医工很快就来了,梓潼别担心,先给孤擦擦脸吧。”

她说着撑着身子,从皇后怀中起来。可皇后抱着她,伸手接过侍女刚准备好的温锦帕,盖在她脸上,问道:“殿下,有哪里很不舒服吗?”

湿热的感觉在脸上铺成,缓解了高烧带来的疼痛。钟离朔眯着眼睛,放松了身子靠在皇后怀中,闷声道:“都习惯了,孤这一年到头有哪个月不烧一会,那就是万幸了。估摸着也就是着了风寒,医工来了开个药喝个几碗,也就好了。”

“梓潼,莫要如此忧心。”

为她按着穴位擦拭面颊的手顿了一下,钟离朔听到了上方传来皇后温柔的声音:“事关殿下,不敢掉以轻心。”

钟离朔叹了一口气,抬起自己无力的手,盖在了皇后为她擦拭脸颊的手上,笑道:“这一年到头,你总是这样,弄得孤每回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要死……”

她话没说完,就被禤景宸盖住了嘴巴。

钟离朔瞪大了眼睛,仰头对上了一双暗沉的眼眸。

她的皇后俯身,以一种十分认真的目光望着她,“还请殿下不要如此戏言。”

作者有话要说:  啊,番外只走感情线。

离阿朔殉国还有七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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