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她毅然决然回了头,将眼前的一片金碧辉煌远远抛在身后。

曾经,她有两条路可走,或继承一宗,步上巅峰、注定无法安宁。

或闲庭信步,游历九州,一生悬壶行侠,不涉江湖之争。

而现在,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林晚走后不久,一道白衣人影风一般飘了出来,静默无言。

极天鸿俯身凝视着地上的血迹,继而回首,久久望向那个已经消失的人影。

“你说要我走出去,学会去做自己。那我自己要做些什么?你又要做些什么来走出去?”

“呵,林晚,我真是不明白,是你太过天真,还是我故作老成了。”

白衣伫立良久,直至日头高悬,他如来时般悄然无声,潜在武林百派中离开了建安泊。

青衣子与木梵带着林晚七人急速赶往神女峰。

一路上不断收到了各路消息,武林四大门派与魔道六大势力的人马已悉数到达,一时间,局势紧张,乱斗一触即发。

青衣子与木梵乃是结义多年的兄弟,情义深厚,又各为一宗高手,此番他二人共同负责此事。

可见分量之重。可魔道一方,至今只是传出释欢谷主应**主持大局的消息,各股势力跟随的领袖,俨然是还未至神女峰的极天鸿。

青衣子二人对此事甚是不解,可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要我说,这件事本来就有古怪。魔道自上任天辰教主谷思远接手以来,一直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妖潮府作乱时还一度与我们联手。此后虽说也打过几次,但说句实话……事端确实是由双方共同挑起的。”

木梵皱着眉头,“可这次也太稀里湖涂了吧?神女阁从不招惹别人,魔道这回是吃错药了吗?”

“恒玄之不是会莫名生事的人。”青衣子摇头道,“若魔道真的是无事生非,必然过不了恒玄之这一关。可如今看来,这件事显然已经得到了他的默许,甚至他本人也参与其中。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嗨,要是恒玄之来了,咱哥俩就真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木梵扮了个鬼脸,朝着一旁的林晚说道,“林师侄,记得给我们烧纸钱啊!”

林晚忍不住笑了出来,一队人随之都哈哈大笑起来,赶路的疲劳也一扫而空。

这日午间,一行人总算是赶到了神女峰附近。见晚间就能抵达,青衣子带众人进了一家酒肆,准备用过午饭再走。

林晚将马交给小厮,正想进店,后面却有一个男子喊道:“姑娘,你东西掉了!”

她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蓝衣男子正举着一个小瓷瓶朝她挥手。

林晚微惑,下意识检查起随身带的药物来,那个男子却似是等不及一般,径直将瓷瓶递了过来。林晚意识到不对劲儿,刚要挥手制止,那瓷瓶就被递到了她前面——

忽而,一只墨色长袖卷了过来,将那瓷瓶远远甩出,摔落在草丛间。

林晚与那男子同时回头,只见一个黑袍男子领着一个同样身穿黑袍的少年静静站在左近,他收回衣袖,缓缓走到了两人身边。

他们二人一个沉稳内敛,一个清秀俊逸,不知是一对父子还是师徒。见到那黑袍男子,蓝衣男子的膝盖一下子就软了,险些趴在地上,只是迫于他的目光不敢动弹。

黑袍少年拉着男子衣袖,对林晚施施然一笑:“这位姐姐,小心暗箭伤人呐。”

他一双珀色眼眸朝草丛间一转,拾起一块石头,将一条从瓷瓶中爬出的蜈蚣砸成了肉泥。

林晚一阵心惊肉跳,朝那男子深行一礼:“多谢前辈相救!”

“以你的功夫,这些虫哥不是问题。不过江湖险恶可不知道下次会出现些什么……”

男子轻声一叹,“以后行走江湖气切莫意,也让你师父省点心罢。”

林晚正欲开口,又听少年笑道:“你的眼睛和我的真像,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呢,若是有缘,以后或许还能相见,姐姐可担待着点。”

她只觉黑影在面前一闪,这两人带着那个蓝衣男子一起消失在人流之中,面前只余车水马龙,再也寻不到踪迹。

她迟疑许久,琥珀双眸涌出层出不穷的疑惑来,直到苏清心唤她,她才回过神来,匆匆进了店。

青衣子等人已点好了饭菜,正准备一饱口腹之欲。林晚想起刚才的事情,沉声道:“稍等片刻。”

众人闻言一怔,见林晚自药箱中抽出一枚银针,俱是恍然大悟,青衣子和木楚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不动声色的试过了饭菜茶水,均未有异常;心思一动,顺手检查起了碗快,果然看到快子尖隐隐泛着一层青光。

她轻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师伯,这店中有魔道的人,快子被下了毒。

青衣子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轻声道:“什么毒?”

“此处耳目众多,他们不敢在这里动手,应该会下麻药,延时发作,到无人处再下套。”林晚亦是低声道。

“烦劳师侄解毒,咱们来个将计就计。”青衣子目光一转,计上心头,轻笑道。

林晚颔首,起身斟茶,左手拂住茶壶盖,默不作声向内放了一颗太玄天心丹。

太玄天心丹是凌竟阁一大奇药,口解百毒、愈内伤,畅气血,等到药丸完全融干茶中、林晚才斟给众人。

接着众人谈笑风生,一如往常,让人看不出半点破绽来。

此时,不远处却是另一番光景,适才的蓝衣男子战战兢兢伏在黑袍男子面前,支支吾吾道:“恒教主,小人不知,不知……”

恒玄之也不看他,负手眺望着神女峰,澹澹道:“即是不知,就不必同他人提起。恒玄之还是行踪不定,知道了吗?”

“是,是!”

“林晚是武林后辈之首,你觉得是光明正大地与她一决高下好,还是让天下人耻笑我魔道下了战书又不敢应战,以诡计暗算更好?想清楚了,走吧。”

那蓝衣男子慌忙谢罪,抱头鼠窜。

恒玄之身后,林暮走了过来,厌道:“这群见不得人的家伙,魔道的名声全坏在他们手里了!师父,我可不信他们会就此收手。”

恒玄之拍了拍他的肩,轻笑道:“灵迹涧不服气很久了,自然不会听我的话;刚才那家伙胆小如鼠,也自然不会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别人。”

“那怎么办?”

“放心吧,我已经提醒过了,林晚要是再不能察觉什么,小天也不会在信中三番五次那样着重提起她。灵迹涧是用毒的行家,最大的克星就是凌竟阁,她自己能解决的……走吧,小天到了,去接他。”

“啊?鸿哥哥可算来了!我要让他好好讲讲七贤大会的事!”

日光推移,林晚一行出了酒肆,愈行愈远。

行至江边一处人迹罕至的萧瑟山路,青衣子见此处古怪,向陆云生使了个眼色。

陆云生会意,勒马伏鞍道:“哎幼,我的手脚突然好酸,怎么回事?”

苏清心见状会心一笑,忙道:“陆师兄,你怎么了……哎呀!”她径直摔了下来,背部落地,顺势打了个滚埋住自己面容。

不过多时,九人纷纷倒地,不醒人事。

忽闻一声唿哨,两边山林中立时跳出十几个蒙面男女,一个蒙面男子小心翼翼的仗剑上前查看,喜道:“成了,叫长老他们过来吧!”

另一个男子点头,向半空射出一枚响箭。

不一会儿,另一路人马赶至此处,这路人马与蒙面男女一样穿着蓝衣,为首的汉子脸上有一条刀疤,颈间隐隐露出半个蝎子纹身。

见到来人,众蒙面男女一齐行礼:“参见长老!”为首的蒙面男子道:“郑长老,我们要不要向上面……”

“混账东西,这天大的功劳多少人都红着眼想抢,你还要把这块肥肉送到他们嘴边?”

郑长老骂道,“把两个老东西手脚筋挑了,给小东西们下点毒,留到开战时拉出来亮相!”

那蒙面男子唯唯诺诺点了点头,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只黑蝎子向林晚怀中放去。

林晚见时机已到,左手一指点出,正中男子膻中穴,旋而翻身跃起,将他踢倒在地。

她一剑削飞那蝎子,笑道:“二位师伯,再不起来,可要遭殃了!”

木梵一跃而起,勃然大怒:“好歹毒的东西,先吃我一掌!”

众蒙面男女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先前“中毒不醒”九人刹那间一跃而起,拳脚兵刃尽数招呼了过来。

眼刀横飞,剑光缭乱,江边霎时响起一片哀嚎。

到了晚间,一行人押着始作俑者郑长老抵达神女峰。

郑长老旋即被神出鬼没的墓府墓者带走——墓府便是盟中特设的刑罚部门,内掌武林法典,外惩魔道奸恶,由于过于神出鬼没,一向为江湖中人所惧。

处理完了此事,众墓者便再度潜去,林晚一行则前去与大部队会合。

“林师侄,前面就是我神女峰的寒江索渡。魔道若是从山下来犯,只能走此处或山门的天生桥。”

神女阁掌门文璃师太与林晚并行在江边山道上,介绍着。

“寒江索渡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魔道主力汇至天生桥,我们需要去那里坐镇,此地便交给师侄了。”

林晚颔首,问道:“师太,明日魔道动向如何?”

文璃忧心忡忡道:“此次魔道兵分三路,据探子回报,主力天辰教与九嶷汇至天生桥,其余各派中,灵迹涧与罡炎宗主攻此地,释欢谷与千叶派留守。明日一战,我们虽有地利人和,但魔道一向诡计多端,也不知会有何变故。”她叹了口气,无奈道,“神女阁百年基业如此不易,也不知如何得罪了他们,真是无妄之灾啊。”

“师太且宽心,我倒是觉得魔道此次不像是真要攻打神女峰。”

林晚思索片刻,将近日心中疑惑说了出来,“此事事出无因,就算魔道存心挑衅,为何要选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内?天辰教与太山宗、九嶷与我们皆是邻郡,若想作战,选在此地实为下下之策,倒不如选在我们双方势力的交界处。”

文璃闻言一怔,惊疑不定。

又闻林晚道:“况且神女阁与巫峡派比邻而居,但神女峰易守难攻,极难攻克,为何他们放弃巫峡派而取神女阁?两者同为十宗首之一,若是为了立威,进攻哪一个所产生的效果都是一样的。”

“师侄是说……他们的目标其实不在于我们,而是我们脚下的神女峰?”文璃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只是猜测,再等几日,真相必定水落石出。”林晚但笑不语。

两人不久后就各自回了住处。林晚心中迅速梳理着战局,看来明日魔道中最为棘手的极天鸿、林暮与应千千三人都暂时不会与她交手,那么当下迫在眉睫的,就是灵迹涧与罡炎宗的新秀了。

她抚剑轻笑两声,这两宗弟子总不可能比极天鸿那混账还难缠吧。

明月升空,神女峰看似宁静,实则暗流汹涌。

清晨,黎明再度撕破黑夜,艳阳高照,天色大好。

此刻,山的另一边。乌压压的人马已经覆盖了原本青翠的山林。

林暮看着极天鸿潇洒立干松顶,口吟剑诀心法,不由得再次羡慕的牙痒痒,恨不得一把把这开屏的孔雀给薅下来;无奈许多女弟子的眼睛早已直了,他可不想得了众师妹的白眼,便缓步踏至僻静处,准备在开战前做一番休息,忽然听得身旁有低低呼声:“少主。”

林暮大惊,因为这声音他最是熟悉不过,他失声惊呼:“皎皎?”

身旁树后闪出一抹碧绿,一个年纪不过十四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她长相清秀可人,但左眼之下有一抹鲜红的伤疤,令人不禁叹息。

“少……少主。”皎皎看到林暮一副吃惊诧异,继而面有怒容的脸庞,不禁大为惊慌,两只小手绞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林暮愠怒道,“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我让你留在天律城你为什么不听?出了差池怎么办?”

皎皎眼眶一红,灵动的大眼睛中水雾闪动:“我只是担心少主出事啊,我虽然没有少主那么厉害,但也是能都上忙的……明明最近各位护法都同意带着我做事了!”说到最后,皎皎的眼泪已流了出来。

“皎皎别哭。”林暮一见自家小侍女流眼泪,不禁大为自责,忙上前拭干她的泪水,“是我不好,我是怕你出

什么事,受伤了怎么办?“

“少主教给我的武功,我都在很认真地在学!”皎皎闻言,忙从腰间抽出两柄分水蛾眉刺,她右手一划,身旁树枝应声坠地,“应千千大人说了,我是可以来的!”

“你个傻丫头。”林暮无奈弹了弹皎皎的脑袋,“算了,你跟我来吧。”

“太好了!”见到自家少主应允,皎皎破涕为笑,狡黠的一抹眼泪,欢呼着跳了起来。林暮见状,清隽的脸色也露出了笑容,拉起皎皎的手向外走去。皎皎是他九岁时朱厌护法送他的侍女,因为小女孩本姓为越,师父就给她取了皎皎的名字,以谐“明月皎皎”之意。但林暮自幼痛失亲人,本就孤寂,此时见到一个同样家破人亡的同龄人,不由得大起怜惜之情,就将她看做自己的妹妹传授武功。皎皎天赋虽不及他,但也天资聪颖,五年下来已小有建树。

树顶上,极天鸿感到日渐升起的阳光,俊美双目睁开,眨眼间已飘至树下:“是时候了。”他双手一转,拔出清秋双剑。

万里无云,震天号角毫无预兆地响彻神女峰。

“准备,他们要来了。”另一边,林晚听到号角声精神为之一振。她迅捷拔出水华剑,身后,陆云生和苏清心也相继戒备。

很快,大批人影出现在寒江索渡对岸,当首一人衣着华贵却面容阴翳。“那小丫头,你就是昨日辱我灵迹涧郑长老的小贼吗?”那男子手中长枪顿地,大声质问。

“在下凌竟阁林晚,不知阁下何人?”林晚见状,冷然反问。

“我乃灵迹涧首座大弟子魏澜!”男子冷笑道,“你们武林联盟当真不长进,竟轮到你这个小丫头去当七绝之首。说,昨晚你们动了什么手脚?”

“魏公子,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人家韩退之就曾说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林师妹年纪虽小了些,功夫可见不得比你我差。”一旁,陆云生抢上,笑道,“更何况我们在酒肆本无事,是你们的人来惹是生非,林师妹可是凌意阁苏阁主大弟子,区区毒物怎难得倒她?于是我们傍晚行路时发现你灵迹涧古怪,就略施小计,在得意之余丧尽天良的顺手把郑长老等人给胖揍了一顿,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说到最后,陆云生嘴角嘲讽之意已显露无余。

“哈哈……哈……”苏清心强忍着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整个人伏在林晚背上,捶手不已。

“对了,在下点苍宫陆云生,也参与了暴打郑长老的队伍。”陆云生忍笑补充道,这下,就连素来澹定的林晚也忍俊不禁,展颜一笑。这嘲讽笑容的杀伤力实在太强,立刻就把魏澜当炮仗炸上了天,他暴怒不已,手中长枪重重顿地,噼开数条裂缝:“不知好歹的小子!别欺人太甚!”

“魏公子又说笑了,我们纯属自卫,并叙述事实罢了,怎么欺人太甚了?我这个小丫头无知,还请指教。”苏清心见状,上前继续嘲道。

“你们……有胆下来一战,躲在上面耍嘴皮子干什么?”魏澜怒吼道,“姓林的丫头,下来与我一战!”

“你恐怕还不够格。”陆云生道,“我来陪你过几招!”

“陆师兄且慢。”林晚右手一拦,朗声道“罡炎宗的二位,不出来吗?”

“你倒是好眼力。”人群之中,一名红袍男子和一名红裙女子缓步走出。

“在下罡炎宗炎飞,这位是师妹炎仙雨。”红袍男子走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招呼,眼中忌惮之色大盛。

“小清,你对阵炎仙雨,炎飞就交给陆师兄吧。”林晚低声嘱咐,将最为棘手的魏澜留给了自己。

“那人是灵迹涧弟子,身上只怕有什么毒物,师妹小心。”陆云生不放心叮嘱一句,两人相视点头。

三道身影自城垒飞下,铁索铮铮作响,三人已是落地。

“请。”林晚轻挽一个剑诀,看向魏澜。

魏澜冷哼一声,猱身窜上。一场大战已是在所难免。天生桥,此刻也是剑拔弩张之势。

一身黑袍的林暮似笑非笑看着眼前三人,手中千面璇玑扇轻轻挥动,翩若游龙。

“让我去吧。”方轲思忖再三,沉声道,“程师弟、现在极天鸿那妖贼还未现身,你不可轻易上场。”

一旁,程冥月秀眉微蹙:“这小子古怪甚多,你要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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