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戴着纱笠的女子从竹林中步出,深行一礼:“堂主,属下打扰您了吗?”

“不过是睡不着发些牢骚,何来打扰?”玄衣男子放下玉盏,徐徐笑道,“北天权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有。”女子面色凝重,“他派人去了华夏,似乎是在联络旧党,但那人太过狡猾,我们的人在昆仑郡就跟丢了,属下怀疑他的目标是……”

“那只是个幌子。要想对她出手,三年后才是最佳时机,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

玄衣男子目光深远,“他虽派人手去确认她的身份,但真正的意图,还是想在华夏拉拢到新的盟友吧。”

女子低低抱怨一句:“不安好心的狐狸!”她看向玄衣男子,“堂主,难道就没人能好好整治他吗?”

“我十九岁那年,和一位友人联手向天辰教谷思远老教主请教,撑了三百余合,最后还是落败。”

玄衣男子似是回想起了往事,微微眯起了眼睛,“老教主说,以我与他的默契,三年后联手将可纵横江湖,而十年后,则将双双独步天下……他说的很准。”

未了,他轻笑一声。

“也就是说,您与那位友人联手……”女子心中一喜,“堂主,您与北天权互相牵制,只要得到那位友人的助力,不就可以直捣黄龙了吗?”

玄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忽而,他长笑起来,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笑着笑着,那双温润的眼睛悄悄漾出了的一层水光。

“傻孩子,那家伙,就是北天权啊……”

日子过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一年半载足够江湖掀起几道波浪,却不过是凌竟峰上的短短一瞬。

神女峰一战过后,江湖的新一辈快速成长了起来,其中最耀眼的便是林暮与陆云生和苏清心,只是让无数人颇为不解的是,林晚和极天鸿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再无半点音讯。

苏瑶瑟亲自将林晚送入凌竟峰落辰顶,此后除了每日送饭的弟子和不时上去与她喂招的苏瑶瑟,其他人再也没有见着林晚一面。

苏清心一边在外面游历,一边不停地给峰里写信,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长白宫的白胡子宫主收了个十来岁的关门弟子啦”,“天律城附近的肉夹馍很好吃啦”,“师父把舞雩剑送给我当生辰礼啦”,但都被林晚一封封珍而重之的看好,整整齐齐和《太公兵法》一同码在了床头。

很有趣,只是一直没有她最想知道的那个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弟子每日送的食盒上总会放些东西,从腊梅,到竹笋,再到凌霄花。

獬豸对这些小玩意儿爱不释手,整日里自娱自乐。

林晚也总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只有她能看见的古怪家伙,左右整日孤独寂寞,有个陪着说话的伴儿,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凌竟峰里的日子静谧美好,外面却不尽然。

在凌雪花又一次含包待放的时候,点苍宫早早遣人送来了武典会的请柬。那弟子甫一入山,就见山脚下一熘客房甚是热闹,不住有凌竟弟子来往,他一愣,问道:“可是附近的村子遭了灾?”

引路的凌竟弟子顶着两个黑眼圈,面色微苦:“是来求医的异派中人,刀伤箭伤毒伤样样都有,峰中人手险些忙不过来。我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异派?没听说我们和魔道最近出什么争端啊?”那弟子十分不解。

“江湖门派何其之多,联盟和魔道最多能占三分之一。剩下的异派虽规模不大,但也有许多根基深厚的存在,他们自己打起来,估计都能成这个样子;要是再加上联盟和魔道……我们阁中弟子还有活路吗?”

听她小声抱怨着人手不够,点宫弟子哈哈一笑,知趣地转移了话题:“最近一直没有林少侠的消息,听说是在闭关?”

凌竟弟子点了点头:“都三年了,师妹也出来了……连着几年的年夜饭都少了她,大家都想念得紧。”

三天后,点苍宫一行人兴高采烈回了家去,因为正好撞上林晚出关,被一峰兴奋的凌竟弟子们顺手塞了好多宝贝药材,拉了满满一大车,可算是高兴坏了。

另一边,天辰教总部天律城中,气氛却是略有压抑。

恒玄之沏了壶茶,给坐在身旁的一位英俊男子斟了一盏,问道:“阿逝,查出来什么了吗?”

那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正是九嶷首座江逝,只见他双手一摊,径直瘫在了地上:“别说喽,可累死我了!伤员们浩浩浩荡荡去了凌竟峰,咱们混在其中的探子让苏清心小丫头发现了,给恭恭敬敬请出了峰。伤他们的功夫古怪得很,幕后黑手更是一个也没查出来!”

“少装蒜。”恒玄之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没查出什么,你会急急忙忙赶回来?别在这儿拖地了,我还不至于连个粗使仆役也请不起。”

江逝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一口气喝下一盏茶,方道:“我一路追到边州,差点一头钻进南越蛮子的地盘,半路遭了几个用毒高手埋伏,可惜给打到悬崖下去了,没能抓来个活口。”

恒玄之眼神一动,道:“用毒?”

“是南越的人,什么地方用什么毒我还不至于认不出来。”江逝又瘫在了小几上,“大哥,让应谷主和阿暮把人撤回来吧,南越这种狼子野心的地方,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

“好在我们是把事情压下来了,异派那边没出乱子,倒也是万幸。”恒玄之懒得再拎他,坐了下来,“武典会召开在即,确实该把阿暮喊回来了。”

“幕后黑手胆子不小,动不了我们,下一个只怕是武林联盟。”江逝忽而敛了笑容,眼神凌厉,“我先让小天走一趟。”

恒玄之一怔:“小天要出关了?”

江逝点了点头,屈指轻叩桉几:“我有预感,武典会要乱。这事不能再压了,那边的人迟早会有行动。”

“让各地人手准备好,等武林的消息。”恒玄之神色肃然。

“明白。”

流光转瞬,白衣苍狗。三年光阴,于天地逆旅不过弹指一挥。

凌竟峰的凌雪花又开了,七月时节,满峰的凌雪香气。

与世无争的凌竟阁一切照旧,只是凌霄枝下舞剑的少女已出落成凌雪之上的仙子了。

十九岁,正是女孩子一生当中最美的年华,温婉的容颜与莫名的季动一并萌发,酿成独有的红香。

獬豸昏昏欲睡地趴在与它朝夕相处三年有余的林晚肩上,看着她沉神凝思推敲《太公兵法》上的兵法,一旁水华轻倚桌旁,剑锋敛于鞘中,一如它的主人。

忽的,獬豸听到一阵由远及近传来的女子脚步声,它摇摇林晚的肩:“阿晚,你师父来了。”

林晚的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很快就听到了房外细微的脚步声,她立刻正襟危坐。

很快竹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苏瑶瑟走了进来。

“师父。”林晚立刻起身。

“阿晚,又在看兵书吗?“苏瑶瑟扫了一眼桌上,笑道,“还记得你那个三年之约吧?这样,你也不怕将来不敌极天鸿?”

“那可难说。”林晚微微一笑,三年前分别一幕又浮上心头,她放下《太公兵法》,问道,“师父这次去玉梅峰,比上次要回来的早得多。”

“是啊,已经去三次了,既然毫无所获,那还不如静心而待。再说武典会很快就要开幕了,我不想去也得去啊。”苏瑶瑟微叹一声,“我刚才去看了小清,她进展很快,你修习得如何了?”

“上次在师父手里撑了一百合,现在能再加上五十合。”林晚澹澹一笑,“九字天玄上该学的功夫,也都记住了。”

苏瑶瑟满意地点了点头:“以你现在的修为,恐怕盟中同辈,无人可出你之上。三年时光,终是没有白费。”

林晚一笑,没有回答。她并未将武林同盟的同辈弟子作为目标,因为在她心中,始终有一道丝,紧紧缠绕着另一个人。

当年神女暗阁中的一切,是她心头永远磨灭不去的印迹,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在她的记忆中被澹忘了,

即使没有那三年之约。

极天鸿,你现在可好?

苏瑶瑟的声音很快将林晚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阿晚,这次武典会,我打算带上你和小清。今年武典会是由点苍宫主持,路途遥远,我打算后日出发,你和小清准备一下吧。”

“好的师父。”林晚听闻要再次出峰,心中也是雀跃不已。如果去点苍宫的话,就能见到陆云生了,小清一定非常开心吧。

不过,她现今如此的期待,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即将与好友重逢……

獬哥一眼看破,笑着替林晚说出了心里话:“你是不是在想,极天鸿怎么会去武典会?你还是在意那小子嘛!”

“别多管闲事!”林晚立刻反驳,心中的期盼却是如潮起一般涌满整个心扉。

她缓步出房,几朵火红的凌霄花不经意间落在发间,混着身上被各种药材浸润的清冽味道,缠缠绕绕,随风消散。

像极了九嶷帝子洲满洲的水生清香。

苏瑶瑟带着两人出峰后,却并未向北行去,而是径自南下。

此时距武典会召开只有一月左右,林晚有些不解:“师父,我们这是……”

“大批异派中人前来求医,必然事出有因。“苏瑶瑟驱马飞驰,“时日尚足,我们去一趟边州郡。”

林晚立时意识到了什么:“南越?”

“在六寒天买来的情报,九嶷首座江逝前些日子去过边州。而且,来求医的人里有人身中之毒是南越特有。”苏瑶瑟颔首。

闻言,林晚二人也不再多言,一心赶路。

在临近边州时,三人乔装改扮了一番,方才入郡。

边州郡地处华夏南陲,与南越国相邻,是两国之间商道最为繁华、人口最大稠密的州郡。

苏瑶瑟事先联系了位于附近的武林十宗首之一的琼歌门,门主黎洛早早派了一队扮作商队的弟子等候在此,两路人马会合后,一同进入了边州郡城桂城。

桂城中南越商户访客不计其数,与华夏的生意甚是红火。

两天下来,一行人分头造访了城中最大的几家铺子,一无所获。

林晚望着客栈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沉思不语。

忽而,她一掌拍醒了在肩头酣睡的獬豸,问道:“獬豸,若你想暗中攻下桂城,会怎么做?”

獬豸冷不丁的被拍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含湖道:“区区小城嘛,投毒多简单,或者弄点瘟疫什么的.....”

“和我想的一样。”林晚面色一冷,勐而起身,匆匆出了房门。

獬豸立刻清醒,忙不迭跟了上去,“阿晚,你去哪儿?南越对华夏江湖动手脚和侵略桂城有关系吗?”

“华夏江湖局势稳定,外人很难来分一杯羹,南越此举太过异常。只能说明..…..他们想借此掩饰什么。”

林晚道,“各地官府多多少少与江湖门派有些联系,各取所需;江湖出什么乱子,官家自然也清楚,事关外邦,更会加倍关心。南越此时在边州动手动脚,将江湖和官府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不知是作死还是声东击西。”

獬豸恍然大悟,续道:“所以南越明面上扰乱江湖,实际上,是对华夏虎视眈眈?”

“华夏最忌惮的一直是北狄八部,东边有高丽作为藩国相护,西边的南云三国又相安无事,南边长久惯了,边境自然有些松懈,引来狼子野心。若我们能找到证据,此事就能快些解决了。”林晚上了街,向居民们打听了桂城的水源地,赶了过去。

桂城人大多吃穿城而过的桂河河水,林晚沿河而上,到了城外的桂河上游,一路不见异常。

她向一户人家买了个瓦罐,盛了些了河水进去,准备回去研究。

见她孤身一人,卖给她瓦罐的老婆婆提醒道:“姑娘像是外地人吧,还是回城中去吧,莫要向外跑了,最近这附近不干净啊。”

林晚一惊,追问道:“婆婆可否仔细给晚辈说说?”

“唉,你们这些小年轻……”

老婆婆无奈摇了摇头,捻着佛珠道,“前些天,有人在这河里捞出一具无头尸首,也真是造孽,惹得大伙儿整整半个月不敢喝这河水……”

“那尸首是在何处发现的?”林晚警觉追问道。

“往南二里,一个破庙边上。听说那尸首现在还停在衙门里,没人来认领呢,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真是可怜。”

“多谢婆婆了。”林晚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那老婆婆颤颤巍巍回了屋,不多时,门中走出一个农家打扮的少妇,急匆匆向外行去,她丝毫没察觉自己身后跟了个人。

“阿晚现在越来越厉害了,有些事我不提醒,你也能察觉。”獬哥满意地点着头,跟着林晚身后。

“你见过哪个普通老人家正捻佛珠拜佛祖,转身就面不改色谈死人的?“林晚笑了笑,“再说这附近只有这一户人家,想卧底自然会选此处。”

“你要去查那尸首吗?”

“当然,不然对方起了疑心怎么办?不过肯定不能亲自去.....”

那少妇搭了辆进城的牛车,下了车在城内三拐两拐,进了一家小药材铺子。

此时天色已晚,林晚伏在房顶,轻轻掀开一片瓦片,向下望去。只见堂中五六个男男女女围坐一桌,压低了声音讨论,那少妇赫然坐在其中。

林晚倾耳细听,断断续续听到了“武典会”“暂且收手”“虫卵”几个语焉不详的词语,正待细听,下面几人却各自散开了。

林晚沉思片刻,飞身回了客栈。

她走后不久,另一道白衣人影急速跃过屋檐,轻巧落在了屋顶,他亦是轻轻掀开一片青瓦向下望去,却只见到两个喝茶的店铺伙计。

他微有懊恼,正想要离去,忽而又见到不远处的瓦片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面容一时间竟然有些错愕。

这,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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