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微眼前一黑，手无意识的去抓桌角，却误碰到了一旁的茶盏。
茶盏应声落地，碎了满地的瓷片。
她慌了神儿，蹲下身子便要去捡瓷片，却瞬间割破了手。
“小心。”
几乎与男人话音同时响起的，便是她的闷哼声。
鲜血自手指涌出，殷红一片，卫渊弯下身子去抓她的手，叶白微却是一颤。
她低着头，卫渊看不见她的神情，可少女浑身都在发抖，呼吸里夹着颤音，悲伤的不能自已。
卫渊垂眸，有一瞬间的瞧着她这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一时竟有些不落忍。
其实早在叶白微来之前，卫渊便知道她要来问自己的。
徐沅婷先她一步来了府上，只问他一句话：“亡夫之事，侯爷允诺可还算数？”
徐沅婷是宫中女医，这些年与卫渊虽然有交集，却并不多。这次卫渊请她来给赵雪娘看诊，也曾应诺她一件事——调查当年安王府一案的真相。
徐沅婷为了唐修明，不惜与家中决裂，这些年更是深居简出，但卫渊知道，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真相，她想为未婚夫讨个公道。
但她一个女子形单影只，无权无势，想要调查这些难如登天。
卫渊只是想借此事让徐沅婷信任自己，即便没有赵雪娘的事情，他也会寻别的由头去找徐沅婷。
只是没有想到，叶白微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
梦中德遇高人这事儿，卫渊是不信的。反倒是因着这一番话，让他笃定了叶白微的身份有异。
所以他当时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徐沅婷，告诉她：“自然，唐家之事，我义不容辞。”
徐沅婷前脚才走，叶白微后脚便来了。
徐沅婷没有告诉她的事情，卫渊心知肚明，叶白微要来问自己，毕竟这些时日的相处下，他在她的眼中，已然成了可信之人。
所以他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
叶白微听完之后，在他面前哭得无声却又凄惨，卫渊的心疼却只是一瞬间。
若是此时叶白微抬头，便会瞧见卫渊眸光中的打量与审视。
放眼当今天下，莫说是北越，便是西楚、西域与苗疆，但凡是一个叫的出名号的国家，都不会对唐家陌生。
毕竟那样显赫的家族，又出过那样震惊世人的案子，不同于无名之辈。
可叶白微却不知道。
她身上有太多的矛盾，既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又对周遭环境与政事一无所知。
她到底是谁，又来自什么地方？
卫渊松开了她的手，目光在她的头顶掠过，她在他面前哭得悲伤不已，却又毫无防备。
一方帕子到底是递到了她的面前。
与此同时，还有男人温和的声音：“擦一擦泪，我去给你拿药。”
卫渊不由分说的将手帕塞到了她的手中，转身推着轮椅进了内室。
因着常年征战，卫渊房中各种伤药皆是齐全的，他不过片刻便拿着一瓶药粉出来，见叶白微还在地上坐着，维持着原先的姿势。
她的视线里一片迷蒙，卫渊伸出手来，淡淡道：“地上凉，起来吧。”
叶白微这才抬眼看他，先前那眼睛就哭得跟兔子似的了，这会儿瞧着愈发叫人心疼。
卫渊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转开，叶白微哭得累了，头皮都是麻的，却又有几分清明升起。
她现在可以确定，唐修明就是师父了。
老头儿胆子小，连鸡都不敢杀，又最是怕疼，有一年放鞭炮，被小孩儿玩的小摔炮炸到，疼的他几夜都没睡好，从此见到那帮熊孩子们都躲得远远儿的。
可他却护着一个孩子惨死街头……
那样惨烈的死状，他该有多疼？
叶白微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还是卫渊将她给拽了起来。
男人的手劲儿大，将她拎起来放在椅子上，又捉住了她的手，在手指上洒了药。
药粉格外疼，叶白微瑟缩了一下身子，无意识的去看卫渊，便听得后者道：“你方才喊唐修明是……师父？”
男人的声音轻缓，叶白微却是一愣。
她方才失了神智，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否喊过这么一句。
叶白微无声的点了点头，卫渊便继续问道：“他怎会是你师父？”
当时拿来搪塞徐沅婷的那一套说辞，便照搬了过来：“我做过一个梦。”
那说辞与卫渊听到的别无二致，但徐沅婷兴许半信半疑，卫渊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他只是心中有些不解，若是按着叶白微的说法，难不成是唐修明夺舍了旁人？
卫渊总觉得，这里面有些疑点至关重要，可他想不到答案。
叶白微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这个姑娘一身古怪，但那些古怪的答案，才是能解他谜团的钥匙。
然而现在，他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叶白微缓和了一些精神，便轻声跟他道：“今日我失礼了，侯爷见谅。”
她才听了这些，一时头昏脑涨，脑子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乱麻。
见叶白微想走，卫渊便也不留着她，只摆手让人去了。
夜里的时候，叶白微就做起了噩梦。
梦里泼天箭雨，长街上有男人重伤倒地，鲜血蜿蜒如小溪。
还有那人的眼，死不瞑目。
叶白微骤然便坐起了身。
已是四更天，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回廊下有灯笼照亮着惨淡的光，那一片混沌之中，叶白微恍惚觉得，有无数的魑魅魍魉蛰伏其中，只待一个机会，便跳出来将她撕成碎片。
叶白微垂眸，捂着自己的心口，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卫渊的话言犹在耳，叶白微索性起身点亮烛火，拿了一支笔，在纸上晕开了一滴墨。
她那时候头都是晕的，陷在悲伤情绪里无法自拔，可是这会儿回想起来，她终于察觉到了其中的违和点。
安王派刺客谋杀皇帝，害的皇帝险些丧命，人证物证俱在，安王不得抵赖，于是自食恶果。
唐修明的死，是因为被安王所连累。
他护佑安王的儿子出逃，却被乱箭射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