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的诚恳，皇帝却是看着他，讥讽的问道：“给你一个机会，你倒是说说看，自己现在还能立什么功？”
颍川侯呐呐，恭谨道：“罪臣愿用余生恕罪，刀山火海在所——”
只是话没说完，便被皇帝打断：“陆离，你是觉得朕老了，所以可以随意糊弄了么？”皇帝这话语气很重，颍川侯顿时便再次跪了下来：“罪臣不敢！”
这一次，皇帝也不叫他起来，审视的看着他，慢慢道：“你可知，朕今日为何叫你前来？”
颍川侯在他身边伺候多年，这话一出，心里便咯噔一声。
难不成，又出事儿了？
他试探道：“还请皇上明示。”
这些时日在刑部，颍川侯倒是咬死不承认那些乱七八糟的罪名，可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承认，便可以不作数的。毕竟为了将他拉下水，卫渊准备的证据十分充分。
更何况，这次，是皇帝想让他下去。
颍川侯心里有数，所以在刑部大牢的时候便越发谨小慎微，就连今日来见皇帝，也在心里盘算好了。
谁知皇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三十三年前的事情，还需要我提醒你么？”
颍川侯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皇帝会主动提及此事。
他脸色一变，登时抬头去看皇帝，却见对方的神情十分难看。
“皇上，罪臣……”
他斟酌着该怎么说，便听得皇帝先开了口：“当年此事的元凶，乃是你的妻子周氏之过，可即便如此，你身为她的夫君，她犯了罪，你的责任也逃不了。更何况，长公主今日敲击登闻鼓告状，为的便是为孩子讨要一个公道。你说，这个公道，朕给是不给？”
皇帝将话直接挑明，颍川侯的心里越发不安。
当年的事情，皇帝是知情人。不但知情，且还站在了他身边，帮着他将事情善后了。
否则当初他一个小小的侯府世子，怎么可能能在先帝的探查之下，丝毫不露马脚？
毕竟，赵青鸾可是深受先帝的宠爱。
可这会儿，怎么皇帝却将这事儿翻出来了？
时隔多年，颍川侯并不认为，单凭一个长公主会有找出当年真相的本事。
他心中狐疑，不知皇帝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翻旧账，却知道自己必须标明态度：“皇上，此事冤枉，罪臣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如何，他得先将这事儿糊弄过去。
谁知皇帝却不肯让他糊弄。
“行了，你不知道，这话与朕说，你觉得行得通么？”
皇帝哼着，神情漠然：“朕今日叫你来，又屏退了左右，便是念着过往的情分，与你说一句真心话——长公主要公道，朕得给她公道。这件事当年由临西伯府的周氏起，如今也要由她来结束。”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事儿当年既然是周瑶做的孽，那么如今，便要让周瑶来承担。
只是这后果么……
颍川侯骤然瞪大了眸子，神情里满是凄然与不安：“皇上，不，不可啊！”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可这事儿一旦没揭发出来，不但是周家，就连颍川侯府，怕是都没有活路的。
毕竟周瑶所做的事情，可不止是一个谋害孩子，还有一个谋杀长公主！
“皇上，当年……”
当年他们可是说好了的，怎么如今皇帝就反悔了？！
他一句话没说完，已经先闭了嘴，可皇帝已经知道颍川侯想说什么了。
他在心中嘲讽了一句这人的无知与无能，当年这事儿东窗事发的时候，颍川侯还只是侯府的世子，他那时候将心上人护在心里，为了保护周瑶，便求到了自己这里。
那时候的皇帝还是齐王，可已然在朝中有了威望。因此，在对方过来求情的时候，他权衡了利弊，便帮了这个忙。
否则，就凭他一个世子，哪儿能将这事儿瞒天过海了？
那之后，陆离便对他死心塌地的效忠，毕竟，当初选择求帮助的时候，陆离其实就是给皇帝递了一个把柄在手中握着。
一个足以撼动整个颍川侯府的把柄。
而这些年，颍川侯府之所以能够扶摇直上，也是因为他们跟对了主子。
皇帝深深地看着颍川侯，良久才道：“朕当年许诺保你平安，可前提是，无人提及此事。这些年，你做的错事桩桩件件，不必朕提及，难道还没有旁人知晓么？朕可以保你一次两次，难道还能处处都不问缘由的维护你？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被旁人拔出萝卜带出泥，却要来反过头来怪朕不成？”
皇帝的话说的重，颍川侯又不是傻子，哪儿敢说是，当下便连连道歉：“罪臣，罪臣惶恐！”
他又磕了几个头，皇帝方才转了画风，道：“朕老了，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你又是朕的知心人，朕并不愿对你如何。可是，此事需的有人了结。不是她，便是你。”
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此事就到底为止，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颍川侯夫人周瑶的身上，便可以结案了。
颍川侯却沉默了下来。
他当年会为了此事去求皇帝，便是因为对周瑶是真心的。
少年慕艾是真的，后来多年的享受也是真的，哪怕如今年岁大了，感情淡了，他对周瑶也总是不一样的。
可是，这一份情爱，会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么？
颍川侯沉默了良久，才弯下了腰，再次冲着皇帝磕了个头：“皇上，罪臣年纪大了，愧对您这些年的信任，如今更是做错了事情，还请此事了结之后，将罪臣流放充军赎罪。只是罪臣的孩子们到底是无辜的，他们未曾参与过任何事情，请皇上，高抬贵手。”
颍川侯这一次磕头，头上已经见了血。
鲜血染红了地面，他却恍若不知。
一旦流放，这条命便也走到了尽头。
周瑶难逃一死，他也活不下去。
既然如此，他要用自己和周瑶的两条命，去换子嗣们的平安。
皇帝深沉的看着他，许久才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