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脸上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僵住。
良久，卫渊才开口，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卫渊其实一直在追查卫忠之死，卫忠的确是战死沙场，可却是因着有内奸出卖。
他隐忍多年，便是因为知道这事儿背后有阴谋。
可他却没有想到，这事情居然会跟摇光有关。
白微也在这时进了门。
少女的神情里满是担忧，卫渊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过头看的时候，眼中的阴霾也瞬间褪去。
他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向白微招了招手。
摇光迟疑的看着二人，沉吟片刻，才挣扎着开口道：“当年事，侯爷是为我而死的，我是罪人，虽说我的命比不上老侯爷。但你可以杀了我，也算是祭奠他。”
说这话时，摇光的脸色也有些涨红，这件事在他心中埋藏了太久，哪怕是现在说出来，也有些困难。
见他这模样，卫渊的神情有一瞬间冷冽，沉声道：“什么叫为你而死？”
他坐直了身体，目光锐利的盯着摇光，几乎叫对方说不出话来。
摇光却不知该怎么说。
当年事的心虚和现在面对恩人的儿子，让他神情越发挣扎。
“因为……”
他挣扎了许久，谁知才开了口，却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
而后，便见唐修明快步走了进来。
“师父……”
摇光下意识叫了他一句，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唐修明的脸色不大对。
他分明是哭过的，眸光里却沉静如水。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妇人，摇光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当日在公主府外拦下持节的人。
不知怎的，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师父只是出去一趟，回来身边就多了一个人，且他们的模样，都像是哭过的？
可还不等他想明白，便见唐修明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后，正色看向了卫渊，沉静道：“当年他还小，侯爷想知道当年事，不妨来问我。”
他这一副将摇光护在身边的态度，也让摇光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卫渊闻言，却并未立刻开口问，而是先指了指椅子，客气道：“先生请坐吧。”
他邀请唐修明入座，一旁的白微则是走到徐沅婷面前，挽着她的胳膊，扶着她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众人围坐在一起，距离在无形中亲近了许多。
可这亲近中，却又夹杂着人命的横亘。
于是这亲近便又消散许多，显现出几分冷意来。
唐修明轻轻拍了拍摇光的手，方才看向卫渊：“当年事情的缘由，其实并非因他，而是因我。”
安王府上出事之后，他带着摇光躲到了苗疆，彼时苗疆有他至交，拼尽全力护住了他们。
到了后来，局势渐渐稳定下来后，唐修明又联络了诸多安王的旧部，他们或是被打压或是被流放，更有甚者家破人亡。
而这些人团结到一起，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要为安王翻案。
元和十年，他做了最错的一件事。
他联络上了卫忠。
老镇北侯卫忠，与唐修明乃是莫逆之交，又因着曾经同为安王效力，关系更是非比寻常。
安王出事的时候，他与所有人一样，都以为安王府尽数都被诛灭。
彼时卫忠还曾经上书，痛陈皇帝，还用自己的军功为安王求情，最后换来的却是被罚俸降职。
但因着卫忠在边关镇守，国不可缺他，故而并非被清算。
直到卫忠知晓了唐修明还活着。
唐修明去北越边关寻了卫忠一趟，为的也是想拉拢对方。
毕竟卫忠此人的身份特殊，他是安王启蒙人，也跟安王交好。
而卫忠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知道真相之后，卫忠毫不犹豫的决定要帮助唐修明。
谁知军中有奸细。
那奸细并不知唐修明的真实身份，但却猜出了是与安王旧部有关，那人隐秘的上呈皇帝，暗中做了个局。
皇帝多疑，想要借此发落卫忠，但又有些犹豫。
而这时候，摇光却出现了。
摇光彼时已经将近六岁，小孩儿处在懵懂和清明之间，他夜夜被噩梦惊扰，已然显现出些不正常来。
那时候唐修明做了一件错事，他让人给摇光喂了药，试图让这孩子短暂的忘却这些，只以为那是一场噩梦。
可摇光这孩子敏感多疑又心细如发，他偷听到了唐修明的话，为了得到真相，竟暗中跟踪唐修明到了北越。
也听到了他跟卫忠的对话。
摇光想起一切，发了一场高烧。
而卫忠，也知道了摇光的身份。
“老侯爷忠肝义胆，知晓他是安王之子，担心苗疆不可信，便决定让这孩子留在北越，在他身边接受教导。谁知便因此，被人发现了端倪。”
那奸细疑心了摇光的身份，秘密请示了皇帝，也让皇帝下了决心——要除掉卫忠。
卫忠在军中的威信极高，如何能够隐秘的除掉他，却成了一件难事。
于是他们做了一个局。
“那些人伪装成了西楚之人，发动了一场战役。”
但那一场战役，所为的目的只有一个。
便是除掉卫忠。
危急时刻，卫忠将摇光他们护着，摇光和唐修明得以成功逃跑，可卫忠……
却力竭战死。
“彼时老侯爷是有生存的机会的，可是他却放弃了。因为他的死，换得了我们的生。”
而卫忠他们死后，那奸细便以战死的理由上报上京。
直到他说完之后，室内却是久久宁静。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卫渊的神情更是阴晴不定。
他追查了这么多年的真相，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年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怪不得他查不到。
原来，这源头是上面那位。
怪不得呢。
卫渊垂眸，神情里却满是阴霾。
他的父亲，老镇北侯卫忠，被皇帝言说乃是国之栋梁。
先帝他们曾极力夸赞过的人，还亲笔题词，言说他是“国之柱石”。
如今看来，何其讽刺。
什么国之柱石，不过是随时可以被放弃的臣子。
什么国之栋梁，不过是死在阴谋算计里的棋子。
见卫渊这模样，白微下意识去拽他的袖子，神情里满是担忧：“夫君，你还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