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这些年不得安稳的其中一条，便是卫忠为救他而死，若是这辈子都不让摇光磕头，那反倒是郁结在心了。
倒不如现下这般，让他能有一个赔罪的地方。
于是白微也站在了一旁，静静地看着。
起初摇光还隐忍着，到了后来，渐渐红了眼眶。
他郑重的烧纸钱，手指都带着颤抖。
还是唐修明抓住了他的手。
“我来吧。”
他今日换了个年轻些的面具，倒是与自己当下的年纪符合的，只是一双眸子里古井暗沉，满是沧桑。
摇光哽咽着点头，唐修明则是再次磕头：“卫兄，我来看你啦。”
当年他意气风发，卫忠则是沉稳果决，年纪差了数十岁的人，竟也一见投缘，从此成了忘年交。
可他没有想到，最后也是自己害了他。
过往的事情，像是被蒙了一层灰，看不真切，却也牢牢地镌刻在心里。
他垂首，有滴泪落在了地上。
风过，卷起燃烧完的纸钱，在天空打了个旋儿，复又落在地上。
仿佛有人在无声的回应：都过去啦。
唐修明抖着肩膀，半日未曾抬头。
白微一时有些不忍看下去，她咬着唇，手却被卫渊抓住了。
看过去时，就见卫渊的神情里满是宽抚。
……
等到终于从坟茔离开时，天色已经转暗了。
相较于来的时候，唐修明看着憔悴了不少，就连摇光也老实了许多。
不止如此，白微还注意到，摇光今日连阿碧都没有带。
回去的路上，他们坐的是一辆马车。
摇光抬眼，便看到白微打量的眼神，他聪明的很，瞬间便猜到了。
而后，他抬了抬胳膊，主动解释道：“今日不方便，姐姐若是想念阿碧，我下次带给你玩。”
白微：……倒也大可不必！
不过，她也明白，这是摇光对卫忠的尊敬。
所以白微只是摆了摆手，笑眯眯道：“这是你的宝贝，我可不敢想念。”
开什么玩笑，上次被阿碧舔过之后，白微许久都留有阴影。虽说后来摇光又百般将阿碧摆弄出各种造型，试图让她去摸一摸，可白微都不敢。
她觉得，自己对于这种生物，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摇光闻言，眯眼笑了笑，点头不语。
因着为了掩人耳目，所以马车快到城中的时候，便有另外一辆在等着。
那是摇光他们真正的马车。
车停在路边，四下无人，摇光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看向唐修明。
唐修明轻轻颔首，继而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从陈家找到的。”
那是用小帕子包裹着的私印，卫渊应声接过，上面的图腾与自己先前所见有些相似，却并非一模一样。
细微之处，还是有些区别的。
不同的是，这令牌看起来更加的精巧。
唐修明压低声音道：“若我没猜错，这并非最高级别，可号令那些人的令牌，应当在那位的手中。”
当年陈蕴修安排了一批人，伪装成了西楚的人对卫忠动手，但是那些真正动手杀害卫忠的人，却并不是他安排的那一批。
杀手隐藏在里面，那人的真正主子，是当今皇帝。
这个猜测，唐修明一直都没有证据，如今这令牌，也不过是有了线索。
如何揭穿此人的虚伪面具，还是一个麻烦。
听得唐修明的话，卫渊面色不变，只从他手中将令牌接过，温声道：“多谢师父。”
他如今随着白微一起叫一声师父，唐修明倒是听惯了，并未说什么，应声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眼见得他要走，卫渊却又将人叫住：“下个月初八，您有事儿么？”
闻言，唐修明疑惑的看他，便听得卫渊又道：“我跟微儿搬去新家。”
一旁的白微也反应过来，接口邀请他：“师父一起来呀，去新家热闹热闹，就当为我们庆祝乔迁之喜。”
得了这话，唐修明方才笑了起来：“一定。”
众人又寒暄几句，自城外告别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进了城，便各奔东西了。
……
卫忠之事，在明面上就此落幕，至于暗地里，却是各有想法的。
这一桩被埋藏在十年前的旧事被挖出来，朝野上下各怀心思，有说皇后狼子野心的，但更多的，则是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毕竟陈蕴修跟卫家无冤无仇，虽说陈蕴修在死之前的认罪书上，写明了自己是垂涎卫忠手里的兵权，可众所周知，这之后，陈家得到的好处并不算多。
至少，与他极力杀死了卫忠这件事比起来，显然是弊大于利的。
可众人也不过在心里过了这想法，面上，都明智的保持了三缄其口。
毕竟……
作为有从龙之功的陈蕴修，当年对皇帝可是忠心耿耿。暗地里，更为皇帝做了许多不可言说之事。
一如今日的卫忠之案，也是一样的不可言说。
……
但不管如何，这件事在明面上，到底是翻了篇了。
二月临近尾声，冰消雪融，春暖和煦，一切都仿佛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贤妃在这次事件中得到的好处最大，当初大皇子因为雪婕妤之事被禁足，可是皇后的倒台，可陈家的覆灭，也让雪婕妤的背后势力浮出水面。
她先前死的惨烈，原本皇帝已经信了她的话，可陈家事情之后，不消贤妃出面，已经有诸多人将她供认了出来。
知道雪婕妤是被授意刻意前去谋害大皇子的，皇帝既愤怒又震惊，其间还夹杂着点难得的愧疚。
经此一事，皇帝不但解了大皇子的禁足，还好生宽慰了他一番。
但同时，皇帝在朝堂上，也对三皇子愈发青眼有加。
对此，朝中人看的分明，皇帝这是又在使权衡之术了。
毕竟，二皇子彻底被踢出了局，五皇子有那样的生母，更是没了希望。
至于大皇子，到底让皇帝心里有了疙瘩。虽说这疙瘩已经被解开了，可印记还是在的。
所以，三皇子便是皇帝扶持起来的一杆旗。
用处便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大皇子，这朝中他休想一人独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