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笑眼眯着成月牙儿，凑近流云，一字一顿道：“取、徐、侯、人、头！”
流云向后缩着脑袋，尽量跟女子保持距离，视线在女子的脸上徘徊。白嫩的皮肤吹弹可破，双颊两抹红晕显得十分可爱。横如卧蚕的双眉挑动了一下，睁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晴，瞳孔中还反映着流云吃惊的窘样。直挺的鼻梁上长着一点褐色雀斑，看上去很是俏皮，再配上她那饱满的樱桃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邻家妹子的清纯气质。
但这番长相的她却说出这种杀人见血的话，而且神态还极为轻松，可以想见，这样勾当，她一定是做得习惯成自然了。
“齐侯想得太天真了吧？”流云退后一步说道：“宫中守卫森严，除了三千禁军，还有一百多个武魂甲士。想刺杀君上谈何容易？！”
“只要你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女子绕着流云边走边说，“眼下，徐侯对你如斯看重，你还怕没有机会？”
女子拎起包袱说：“哎，这种蝇头小利根本不值一提！”说完甩手将其扔到地上。
“你……”流云急得要动手，女子却毫无惧色，一手按在流云的胸脯上示意他别激动，一手从自己腰后摘下一个布包摁到流云怀里。
“这是齐侯给你的礼物，不忙的话，可以先看看！”女子的表情充满自信，道：“别急着拒绝，从你知道我是齐国刺客到现在，你都没打算要动手抓我。这说明，你对徐国并没有多忠心，我们有合作的机会！”
“你想多了。”流云双手抱着布包，手指摸索着，想探一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女子露出一副夸张的疑惑表情问道：“不是吗？那、难不成是你喜欢上我，所以……”
“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流云半带着怒吼推开女子，“我是不屑跟女人打架！”
看着流云这略微激烈的反应，女子更是来了兴趣，踏着一字步走近流云，笑道：“你愤怒，是因为你紧张。你紧张是因为心思被我看透了！”
“你再往前我就可不客气了啊！”流云拿这女子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骂也不怕，恐吓也没用，想抓她又下不去手。因为她确实长着一张无害的脸蛋儿，但与之相悖的是这大胆率性的作风，让骨子里被传统礼教轻微毒害的流云招架不住，又不敢直接反抗。
“哦吼，你想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儿？是……”
“流云！”
巷子外传来苍舒的声音，打断了女子的好兴致，却让流云有了一种被解脱的感觉，忙不迭的高声回应，“我在这儿，快来，这儿有别国的细作……”
女子在流云胸上砸了一拳，边跑边用怨恨的表情对他骂道：“哼，负心人，居然出卖我。这笔帐我迟早跟我算清楚……”说完，女子蹬脚一跃，翻过了围墙。
“嘁。”流云回望着女子消失的地方，不屑道：“还下次，下次非抓你去领赏不可！”
“流云！”苍舒跑了过来，追视着流云看去的方向，确定无人，然后才打量着流云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流云摆摆手，自信的对苍舒眨眼说道：“没事儿，要真打起来，受伤的也肯定不是我呀！”
苍舒会心一笑，转而又问，“你刚才说什么细作？”
“啊，对，就是那女贼，齐国的！”流云把布包举到苍舒面前，说：“还给了我这个。”
苍舒接过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方铜印和一块铁制虎头牌。流云伸手取出这两样东西，翻过来和苍舒一块检视上面的刻字。
“大齐上卿印！”
“大齐武卫将军徽！”
“我的娘！”流云赞叹道：“这齐侯大手笔啊！”
“她的条件是什么？”苍舒问。
流云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刺杀徐侯！”
苍舒表情淡定，仿佛已经料到似的。流云解释说：“我也没答应她，她就把这些东西给了我。至于其它的什么都没说。”
“那说明她还不信任你，给你这些东西中是想博取好感，对你并无实际好处，但一经被人发现这些，定会误以为你已投靠齐国，到时你百口莫辩。”
苍舒曾替徐侯做过许多类似的事情，深谙其中的门道。眼下找上流云的这些人经验不浅，前路后路都已经铺好，而且都是将性命看轻的死士。要抓活口很难，要想摆脱亦不容易。
“那我要不要主动将这事报上去？”流云问。
“报了也没什么用。”苍舒将流云手中的东西放回到包里，说：“不一定能解除君上的对你的怀疑，还有可能受到监视或当作弃子。”
“这……”流云有些郁闷了，难道要坚守这个秘密，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你先别急。”苍舒把布包塞进流云的官袍里，安慰他道：“对方不可能只找你一个人，你先把东西藏好别声张。咱们静观其变，等时候到了，他们会再主动找你的。”
流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明白了！”
“咱们先去珍味楼。”苍舒拉着流云的手臂，“让顼阳帮忙查一下他们的所在地，这事就交给我来安排，你放宽心。”
“嗯。”苍舒的话让流云的心绪安定下来，走过拐角顺手捡起自己的包袱，拍拍上面的尘土，脑海中又浮现那个黄衣女子的笑颜，暗自狠狠的道一句，“别再让我碰到你！”
……
珍味楼。
厢房厚实的门窗隔绝了楼下热闹的劝酒与闲话，流云和苍舒对坐在长桌两旁，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流云不客气的先吃了起来。
顼阳手捧着一卷竹简来到苍舒身边，“丞相，这是半年内，您在我这儿投资各项产业所获的红利帐目，请查阅。”
苍舒接过翻看，流云也好奇的凑过来，视线从右往左，最后落在总计的数额上，惊讶得忍不住叫出声，“三十万……贯？！”
流云深吸一口气，“一贯就是一千钱，三十万就是……”流云感觉受伤一般，不服气的指着顼阳和苍舒说，“你们这些黑心商人，赚钱也太容易了吧？”
苍舒和顼阳对视一眼，好笑的对流云说：“行商之道在于会利用钱，投放到位自然会钱生钱。你别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
“看来丞相对做生意也颇有研究啊。”顼阳佩服的向苍舒拱手说，“我家的商行是得到丞相的投资和指引才能在徐国站稳脚跟，并迅速在东境打开局面。现在能有这么多收获，也全靠丞相。”
苍舒收起竹简，对顼阳说：“哪里，说到底还是你顼掌柜有本事。按照之前说好的，将这红利中的一成发放给藏身徐国的苍国旧臣。剩下的全部用作你开发建设苍国的经费。”
顼阳点头道：“此事就交给我，丞相尽管放心！”
“你这是要凭一己之力去养整个苍国啊？”流云感叹道。
苍舒欣慰的笑着说，“即便我不在君位，但那里是我的家，我有责任让它变得更好！苍国多山，耕地较少，民生落后。必须要修筑水坝梯田才能保证粮食产量，修桥铺路以发挥其地理优势。如此必能使民富有，民富则国强！”
流云明了似的说：“难怪你家破成那样也不换座房子住，原来钱都用到这上面来了。”
三人呵呵笑乐。
“对了，顼阳。”苍舒又转头吩咐道：“这几天你派人严查一下大业城，看有无可疑的产业与外乡人。如今徐国要准备长期战争，不能让这些不安份的存在影响了局势。”
“诺！”
“好啦。”苍舒提起双袖，端起酒樽提议，“那现在，咱们先为流云的喜事好好饮上几杯。”
流云和顼阳也都坐定，端起酒，正要碰樽庆贺，流云又突然停了一下。顼阳一愣，看着流云犹疑的样子，心知他对自己还没完全放下怨念，尴尬的笑了笑，对流云说：“恭喜你了，流云大夫！”
“谢谢。”流云僵硬的回应，举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苍舒看在眼里，心中也能感受到顼阳的不安。举樽迎到顼阳的面前，示意对饮，同时也算作对他的安慰。
过去的恩怨纠葛不清，劝说也没有多少意义，倒不如让酒和时间来慢慢洗清流云心中的不满之情，反正来日方长。
三个人饮至半酣，酒桌上的气氛也相对缓和，虽然流云和顼阳对话少，但有苍舒处在中间，三人还能开得上玩笑。
“哎，怎么我姐他们还没来啊？”流云问苍舒，“派人去催一下吧？”
苍舒笑指流云道：“我看，是你按捺不住想炫耀的心吧？”
“胡说，我这叫分享！”
三人一阵大笑，厢房门正巧被打开，流云转眼看去，见来人是青璇，伸手正想招呼她入座，青璇却匆忙赶到苍舒身旁，凑近他耳边低语。
苍舒听着青璇口述着不可告人的事，表情却不为所动，仿佛此事无足轻重。待青璇说完，苍舒淡然的举樽轻抿，抬手后摆，示意青璇出去。
流云心里好奇，却不敢多问。如果苍舒有心隐瞒，这说明此事并不如他的表情那般轻松。
“今天先到此为止吧。”苍舒放下酒樽，“咱们改天再来庆贺，流云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办。”
苍舒说罢便起身离席，也不理会身后顼阳行礼恭送。
出了厢房，苍舒脚步顿时加快，呼吸也突然变得急促沉重。耳边不住的回响着嗡鸣和青璇刚才说的那段话。
“送行的车队遇袭，韩歌受伤，玉姑娘被掳。而下手的人，是世子府上的门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