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小说网 > 无冕宰相 > 第46章 仗义执言

第46章 仗义执言

“何事喧哗?”从金顶鹅黄绣凤銮舆里走下一位年约四、五十岁,头戴乌纱帽,圆领、搭护、贴里,腰束革带,足穿皂靴。身着祥云、海浪、花卉环绕的仙鹤补服的大明正一品文官,颇为不耐烦,神态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他盛气凌人地问道。

“怎么是位气势煊赫朝廷正一品大员?难怪骑乘护卫不是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看来这些执事之人也非太监、宫好,就是一些男女僮仆了。”廖道南心中暗暗滴咕,“朝廷正一品大员虽然位高权重,甚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颐指气使,但是乘坐凤銮舆这也是大逆不道的僭越之罪啊?”

“古代之曹操身为魏王,一代枭雄,虽加九锡殊礼,‘剑履上殿’,‘朝觐不趋’,‘赞拜不名’,与皇帝在朝堂上就几乎没有区别了。但是在礼仪上还是没有僭越,还是没有使用凤銮舆,怕贻人口舌。此是何人?权柄可逾越古代之曹操?”

一位骑乘护卫下马叩首道,“启禀太保,此人不听号令,不及时回避车驾,且致马匹受惊,故教训之。”

“太保?”廖道南心中惊诧,“太师、太傅、太保为吾大明三公,正一品,掌左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其职虽至重,但其实并无实权。”

“只是一个尊崇的虚衔,一般是授予离职归乡大臣,或作为去世大臣的荣誉赠衔,或有特殊勋劳功臣的荣誉加衔,虽为皇帝的辅左官,职位崇高,但是其实无定员,无专责,生而授为加官,死而授为赠官。三公不管军,不理政,更不理财,一般情况是非加即赠,当朝实授的罕见。说重要不过尔尔,与握有实权的阁老相比,有天壤之别。”

“此骑乘护卫只称此人为太保,如有阁老身份,不会称太保,阁老实为大明之相,如果阁老兼管部务,只会称阁部,他应当没有其他实际职衔,否则不会如此称呼。那其权并不大,如何气势如此煊赫,敢乘銮驾龙凤舆,僭越之罪何其大?这人到底是何路神仙呢?”

“大胆刁民,藐视本官,冒犯舆驾,冲撞骑乘,该当何罪?给吾重重鞭打!”这位当朝太保呵斥已经遍体鳞伤地下的小贩,命令骑乘道。

“诺!”

“慢着!”廖道南心头热血一涌,从地下站了起来,制止道,“大人说这位已经遍体鳞伤地下的小贩冒犯舆驾?”

这位太保一怔,想不到还有人敢质问他,他一看是一位书生,睥睨道,“是,汝系读书人,难道不知道有冒犯舆驾一说?”

“吾是读书人,当然知道有冒犯舆驾一说,只是想请问大人一下。”

“什么问题?”

“大人是皇上?皇后?甚或者是皇太后?”

“本官,本,不是。”

“既然不是,何来冒犯舆驾一说?”

“这?”这位太保有点理屈词穷,“即便不是冒犯舆驾,也有,冲撞骑乘之罪。”

“冲撞骑乘之罪?是骑乘冲撞了他的小推车好不?”

“即便如此,他不及时回避也是错。否则人人都藐视本官,不服命令,占道堵塞交通,本官车驾还能过吗?”这位太保仍然强词夺理。

“他只是回避不及而已,现在就被汝之护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万一出了人命的话,大人知道后果吗?”

“什么后果?”这位太保不屑地反问道。

“太保知道吾大明最后一个丞相胡惟庸之事吗?”

“当然知道,谋大逆被诛九族。”

“什么事才导致胡惟庸铤而走险的?他毕竟富贵已极,身为丞相,威福自操,权势熏天,一人之上,千万人之上,还用得着谋反?”

“本官非胡惟庸,不知他所想。看来汝知?”

“缘于一件事,有一日,胡惟庸之子在闹市纵马飞驰于市,却不知忽然从斜角里冲出一辆马车,其子勒缰不及,与急驰的马车相撞,胡惟庸之子被卷入车轮之下,坠死于马车之下。”

“胡惟庸知道后,怒不可遏,一怒之下,斩杀车夫为子报仇。吾大明太祖雷霆大怒,杀人偿命,罪不可赦,令丞相胡惟庸自杀抵死,不准以金帛偿其家之请。这样一来,胡惟庸才铤而走险,欲谋不轨,以致本人受刑戮之诛不说,还累及九族受诛,谋逆一桉还诛连到无数朝廷大臣,甚至于朝右一空。”

这位太保冷汗淋漓。

廖道南仗义执言,继续说了下去,“汝之权势可比胡惟庸乎?胡惟庸虽然因丧子之痛杀了不为无过之肇事者,尚且不免受刑戮之诛。光天化日之下,太保倘若指使护卫打死了仅仅是因为回避不及的且已遍体鳞伤的小贩,请问按大明律该当何罪?太保可当之乎?”

“这,这?”这位太保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而且太保为吾大明柱石之大臣,掌左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不可能不明白何谓僭越吧?”

“这个,这不是僭越,本官乘坐金顶鹅黄绣凤銮舆是太后允许的,太后之旨就是懿旨!本官能不奉懿旨吗?”这一下太保振振有词。

“太后,莫非是当今张太后?这位就是......”廖道南心里一激灵,他猜到了**分,眼前的人是谁。

“本官就是当今皇太后的亲弟弟,当今天子的亲舅舅,大明建昌侯、太保张延龄是也!”张延龄一脸骄矜,手拈胡须,不无得色地炫耀道。

“太保为国之勋戚,昔汉高祖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爱及苗裔。’勋戚大臣是国之柱石,当与国同休,太保更应旰食宵衣,为皇上分忧,公忠体国,谦虚自抑,庶几不负太后慈恩!”

“公子贵姓?看汝年纪轻轻的应是来京赶考的吧?”张延龄岔开话题道。

“小生姓廖名道南,诚如太保所言,吾是来京赶考的。”

“廖公子,且听老夫一言,吾朝向有成例,立有功勋者,历代天子都赐予紫禁城跑马的殊荣,没有一个武将推辞过。为什么呢?因为紫禁城太大了,步行的话半个时辰也走不了几里路,晋见皇上的话,耽搁太久会误军国大事。老夫呢,也是一样,如果推托掉太后的殊恩,行动多有不便,一遇道路堵塞,也怕误大事啊!”

廖道南听了不禁哑然失笑,心里道,“汝一个区区散秩一品大员,无尺寸功,只因为有一个太后的姐姐关照,骤登高位,秩正一品,封建昌侯,高官厚禄,衣食丰饶,只拿俸禄不理事。何来公事一说?真以为自己是阁老啊?日理万机,为国操劳?不给皇上添堵就是好的了。”

张延龄向身边的一位亲随命令道,“廖公子的话有道理,给这个小贩十两银子,让他去疗伤。”

“是,谨遵太保令。”这位亲随马上掏出了十两银子交与受伤的小贩。受伤小贩挣扎着站了起来,接过银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保张延龄转身向廖道南说道,“廖公子,老夫虽然见习浅陋,但是一向对读书人优握有加,烦请廖公子到敝府一叙如何?”

廖道南再三推却,张延龄执意相邀,廖道南见无法推辞,只得允诺。

“请廖公子与老夫一道乘坐太后的銮舆回府。”

“谢太保对小生刮目相看。太保为太后之弟,国之勋贵至戚,小生为一介布衣,安可同坐,且小生不敢僭越礼制,惧吾大明斧钺之刑。吾有马骑,当不致比太后的銮舆慢。”廖道南话中有话,绵里藏针。

“那好!”太保张延龄不再言语,径直上了銮舆,吩咐起轿。廖道南、廖容骑马紧随其后,向着张府而去。

来到了建昌侯府,这曾经是一处没收入官的宅第,购入后,张延龄肆无忌惮地扩建,他首先将宅第四面围墙修葺一新,继而大兴土木,开挖园池,在原在基础上重新构造宅第。

眼前的建昌侯府地百亩,红墙碧瓦,飞檐重顶,凋梁画栋,松柏参天,奇花烂漫,池沼荷花,幽香阵阵,恬静幽深,亭台楼阁散布其中,浑然天成。假石假山相映成趣,远非一般王侯府第可比拟,奢侈逾制。

在府内仆役的引导下,廖道南踏上池沼内精美的石桥,再向前进数步,进入一处名为“澜清阁”院内,此地别有洞天,但见白石为栏,名贵花草,佳木茏葱,又一小池,池水清澈,金鱼簇拥,旁有一屋就是澜清阁。

此屋就是建昌侯、太保张延龄会客之处,他脱下了官服,换上了一身崭新绸绫蓝湖绉麒麟补短袄,头戴顶飘飘方巾,凭添了几份儒雅之气。

“廖公子此身衣服适合老夫吗?”

“此衣服虽然是便服,居家所穿,却与侯爷身份相符合。”

“廖公子此话何意?”

“小生记得在吾大明朝公、侯、伯这爵位属于超品,胸前补子为麒麟,而不是仙鹤补子的,那是大明正一品文官服饰。侯爷是超一品的服饰,着麒麟服饰才对。”

“看来廖公子又要说老夫衣服逾制僭越了?”

“不,以高就低,只能说侯爷着仙鹤服饰是紊乱了大明官员服饰章法。”

张延龄拈须一笑,“廖公子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爵位建昌侯不假,着麒麟补子也是朝廷规定的。但是老夫还是被授予了太保职位,此系朝廷正一品命官,应着正一品文官服,用仙鹤补子。按说,在穿戴方面吾应当就高不就低,吾为什么不呢,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为什么呢?”廖道南急于知道答桉。

加入书签
已为您缓存好所有章节,下载APP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