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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耳提面命

“吾大明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规定。就是说进士不入翰林院任职,不得入阁拜相。入翰林院对于读书人来说是至高荣耀,也只有学识最优者才能入选翰林。于谦挽明于垂亡,功高盖世,但是因为只是进士出身,并未入选翰林,虽然贵为兵部尚书掌天下兵符,权倾朝野,亦不得任内阁首揆。”

“这样的呀?”廖道南为之一叹。

“规定就是纲纪,即使功高如于谦,景帝亦不敢破例。进士中非学识最优者不得入翰林,非翰林出身不得入内阁拜相。学识最优者如何界定?这就大有讲道了。”

“如何讲道?”廖道南道。

“能在万余举子中入拔为贡士,这已是居于宝塔之尖了,所谓庸中佼佼,铁中铮铮是也。鹤立鸡群,出类拔萃是也。”

“殿试后全部就是天子门生,无有真才实学到不了此,学识最优与次优或最差,其实差别不大,甚至于只是毫厘之差,但是能否选为翰林院修撰、编修、庶吉士却有天壤之别。”

“入翰林与不入翰林,事关一生前程锦绣之事。入翰林后外放地方官,只是历练,前程似锦,异日超擢六部抚院寻常事,入阁拜相大有人在;非翰林者入地方为官,政绩斐然,前程一帆风顺,亦只止于六部抚院。入阁拜相梦中事耳!一忱黄梁美梦而已!”

说到这里,内阁首揆杨廷和双眼睁开,直视廖道南,“汝知本师意思否?”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老师的意思是?”廖道南小心翼翼问道。

“南宋陆游有诗曰,‘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

“谢谢老师耳提面命,学生明白老师的意思了,就是要吾俎樽折冲,胜人一筹!”廖道南说。

“琼林宴上俎樽折冲,胜人一筹为时已晚。琼林宴是天子为殿试后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在殿试后由天子宣布登科进士的名次,并赐宴庆贺。此时尘埃落定!”

“那老师的意思就是?”廖道南引而不发。

“三百贡士中的许多人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攀援结交权贵,求为推荐,以此为直达天听之援手,为的是日后的仕途通达!入翰林者高居三百贡士之宝塔尖,是吾大明日后的储相,谁不全力以赴,竭尽全力而为之?”

“天下至尊莫若皇上,其次为老师,老师权倾天下,名震中外,一言九鼎,吾还要结识朝中权贵吗?”廖道南沉着应对。

“不然。本师要公正不偏不倚,中规中矩,否则有失公允。三百贡士皆是本师之门生,弃谁舍谁,难以取舍。汝为三百人之尾,本师一人如力排众议,超擢拔汝为新科进士一二甲,岂非致使天下舆论汹汹,引起非议。”

“如有至贵至戚之人推荐再加上汝之锦绣文章,再加上本师力推,其他考官看此情面再加本师薄面当无异议,其他考官无异,舆论自当平息,当可无虞。”

“那依老师之意结交谁为好?”

“汝还要结交吗?”

“学生不明白老师所指。”

“天下至尊莫过于皇上,天下至贵莫过于太后,天下至戚莫过于谁呢?”

“天下至戚莫过于后家外戚。”廖道南隐隐约约明白杨廷和所指。

杨廷和单刀直入,亳不拖泥带水,“天下至戚莫过于外戚,外戚莫过于二张侯,备位三公,太后为其亲姐,天子为其亲外甥。未知汝与之相识否?”

“偶然相识建昌侯张延龄而已,并无,并无深交。”廖道南期期艾艾。

杨廷和鹰隼一样的眼神紧紧盯着廖道南,“建昌侯可有推荐信给老夫,如有,可为臂助,可堵悠悠众人之囗。”

廖道南一怔,不知如何应对。如果说有,进了一二甲,以后亦会落下个结交谄媚,攀援权贵的名声,从而为天下士大夫所不嗤。士子谁不重名节?

廖道南暗中咬了咬牙,答道,“吾与建昌侯只是泛泛之交,他并未有什么信函交老师。”

“当真!”杨廷和目光如矩。

“当、当真。”廖道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

“有,现在拿出来给本师,一切尚未为晚:无有,汝现在可以离开本府了。本师该说的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杨廷和手一挥,端起了茶杯。这是要送客信号。

廖道南从座位上起来,恭恭敬敬地向杨廷和行了一个礼,告辞而去。

廖道南回到客栈,刚刚到房间一坐下,廖容一头撞了进来,“公子去哪儿玩去了呀?吾回来遍寻不见啊?”

“廖容,吾还纳闷汝去哪里了呢?”

“公子,吾不是说过,汝得旧屐换新屐了呢?”

“汝去买履屐了?”

“可不是吗?吾一去,买了回来,公子就不见踪影。”

廖道南说出了实情。

“公子,杨阁老权势炙手可热,吾大明的顶梁柱,垂青于汝,青睐有加,可遇不可求。这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事!人家阁老纡尊降贵俯就于汝询问,为汝指点迷津,为何不出示建昌侯之推荐信?拂其意,贵汝贱汝,岂非阁老片言指语?弹指间事耶。吾为公子惜!”

“吾不愿落个攀援权贵的名,让人嗤笑。”

“虚名与实利,两两相权,孰更重要?”

“吾虽取直中曲,但亦非无底线,雷池不可逾越。”

“公子熟读史籍,如何评价商鞅?”

“商君诚一代人杰,废井田、开阡陌,实行县制,奖励耕战,奠定秦国强盛之基,为天下一统之先声。功莫大焉!”

“谁引荐了商鞅?”

“商鞅通过秦孝公的宠臣——景监的引荐,拜谒了孝公。让秦孝公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委以重任,这才有了载于史册,震古烁今的商鞅变法。”

“公子总知道景监是什么人吧?”

“景监是秦孝公身边最宠信的宦官。”

“也就是太监,商鞅通过太监成就了一番大事业,难道建昌侯还不如太监吗?国之至戚,位高爵重,再之杨阁老位高权重,一言九鼎,两位通天人物合力提携,公子岂不鹏程万里?何不效商鞅?”廖容惋惜道。

“为了坚守心中的那一道防线,吾不诡行以邀利。”

“失此良机,公子汝知道意味着什吗?”

“吾本是贡士最后一名,殿试后也是末等而已。无非授地方官吧?”

“地方为官何如朝廷为官?”

“地方施政,亦大有可为,倘为县令,古之百里侯也。吾可轻徭薄赋,保境安民,致百姓五谷丰登,六畜茂盛。”廖道南侃侃而谈。

“此非公子实话,公子有王左之材,有经天纬地之能,有万里鸿鹄之志呀!”廖容慨叹。

第三日是殿试之日,贡士在礼部侍郎的带领下,穿过千步廊,齐聚承天门,按照会试的名次依次排列接受门前值守的金吾卫的例行搜查。完毕后,三百贡士鱼贯而入紫禁城,在太监的引导下,来到了雄伟壮观的保和殿前。

内阁首揆杨廷和及八名读卷官则立于丹陛上,接受了众考生的参拜后,便静候着皇帝的到来。

辰时一刻,鼓乐齐鸣,正德皇帝乘坐肩舆在太监、宫女簇拥下走了出来,所有人均进入大殿,跪拜在地,行五拜三叩礼。

随后,时任首辅杨廷和宣读圣旨,策问的题目也包含在了制诰内。

宣读完毕,众考生依次入座,考试用的桉桌在前一天已有光禄寺官员摆放好,准备就绪后,执事官开始发放策题。

廖道南匆匆一瞥,奋笔疾书,下笔千言,殿试只有一天,日暮交卷,此时正德皇帝早已离去。

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第二日为阅卷日,分交读卷官八人,每人一桌,轮流传阅。然后汇集由主考总裁杨廷和确定名次。

杨廷和再选最优的十本进呈正德皇帝,钦定御批,最后由填榜官填写发榜。

廖道南回到了客栈,“公子,策问考试如何?”

“成绩尚未出来。可以肯定的是诸生成绩难分伯仲,有也是细微之差。”

“就是说殿试不比会试,三甲等次划定执事人为因素大。对不,公子?”

“是这样的。”

“那公子让阁老不悦,阁老让公子置于三甲末等易如反掌,且不露痕迹?”廖容忧虑道。

“吾已有心理准备,作好了万里赴任云南等偏僻烟瘴之地为县令的准备。”

“吾本以为随公子入京赶考,公子金榜题名,春风得意。入翰林,近天颜,左天子治天下,吾也扬眉吐气,天子近臣的家仆谁敢小觑?看来这一切因公子的一念之差化为乌有,成为梦想!”

“廖容,如果汝觉得跟着吾吃亏的话,可以改换门庭。到三鼎甲府上去为仆如何?传胪大典上吾就会知道三百同年里谁是一甲三名,到时候告诉汝,汝去投奔如何?”

“公子,吾不过发一下牢骚而已。汝执拗,不识时务,不识抬举,难以仕途通畅。吾是为公子今后计,公子可别介意啊。小的可是自小就跟随汝的,汝可别卸磨杀驴呀,一当官就弃吾如草芥,俗话说得好,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廖容知道廖道南生气,心中有些害怕,急忙表白自己。

“汝闭嘴就行。”

“吾闭嘴,闭嘴。”廖容再不敢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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