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知一二。”
廖道南道：“赵国左师触龙对太后言，‘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王子王孙无功尚不能保持爵禄始终，要建功立业才行。”
“何况王爷汝一个非蒙古成吉思汗一系黄金家族之外藩？何况还有阳奉阴违，避敌保存实力之举，不死仅矣！吾与王爷向有私交，岂得不吊丧？为王爷惜乎？”
廖道道南这一合情合理的剖析，让旭勒穆巴音王爷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心中暗道，确实如此。
“小王命在旦夕矣。先生有以教小王乎，以脱此厄运？”旭勒穆巴音王爷急道。
廖南不言，旭勒穆巴音王爷几欲下跪。
“办法是有的。王爷要有‘三窟’才行。”
“什么，三裤？小王虽然蓄财不多，没有金山银山，但是裤子还是不缺乏的，别说三条裤，就是三万条裤也是拿得出的。”
“呵呵，吾非戏弄王爷。吾说的不是‘三裤’，是‘三窟’。俗话说‘狡兔三窟’，一遇到生命危险，可以在‘三窟’之间穿梭自如，确保平安。王爷倘若能建有三个‘窟’，既能保安全，又能保富贵不坠，岂不更好？”
“愿闻其详。”
“忍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不如奋呼而击！”
“如何解？”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椎飞博浪沙先起，弩注钱塘潮亦停’作博浪一击，置之死地而后生。”
“先生之意是让小王与俺答汗决裂，并全面开战？”旭勒穆巴音王爷倒吸了一口凉气，战战兢兢问道。
“非此，不足以扭转乾坤。给俺答汗来个出其不意的勐烈一击，摧毁他的武力，王爷才能脱此厄难。”
“否则王爷听信了俺答汗的话，与大明开战，战败了身死国灭，自不待言；付出惨重的代价，侥幸战胜了的话，也是实力大损，能抵挡得了对汝部膏腴之地觊觎已久，垂涎三尺的俺答汗手下从龙功臣的进攻吗？”
“草原上火拼、彼此之间吞并的事还少吗？俺答汗又是如何崛起的？保存实力不硬拼，恰恰又给了俺答汗诛灭王爷之理由。指望他产生恻隐之心，放汝一马吗？比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还难！况且？”
“况且什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利害轻重，王爷难道心中没数吗？冒一险，王爷至少可以获三利！有‘三窟’可保富贵荣华，可保后半生无忧，智勇者岂不为哉？”
“说来听听？”
“仆赤大汗最怕者谁？最忧者谁？最暗恨者谁？说白一点，仆赤大汗的心腹大患是谁？”
“当然是俺答汗。”
“王爷解君忧，身蹈险地，奋不顾身，除去蒙古之国贼禄蠹，仆赤大汗会如何酬王爷呢？今后王爷在汗庭的地位会如何？恐怕无人能比肩，地位将稳如泰山。此一利窟也。”
“其二呢？”
“王爷除去的也是大明之患，否则俺答汗驱兵南下，战火一起，许多村社为墟，夷为平地，生灵涂炭，百姓死于非命，明之损失大矣。一旦战祸得以避免，百姓安居乐业，明朝廷上下岂不感激王爷？明天子岂会吝惜财富，岂不会赐金与王爷，让王爷富贵不坠？此二利窟也。”
“其三呢？”
“大明朝素来厚待执礼甚恭之异邦。此例比比皆是，信手可拈来。如永乐年间，各国来朝贡觐见大明成祖皇帝者，络绎不绝，‘诸番臣充斥于廷’，且都受到了很高的礼遇，躬行节俭的大明成祖皇帝不吝封赏，受者日众，载于煌煌史册。”
“对于朝贡觐见如此厚待，对于外藩功臣岂会吝惜封赏哉？王爷有屏藩大明之如此大功，通侯之赏，唾手可得！此三利窟也。”
“此系先生之臆想而已。先生系吾蒙古之官，与赵全一样，也是明之叛者，与明势不两立，明对汝等亦恨不能食肉寝皮，岂可纳乎？先生不依吾蒙古君臣为再生父母，反为明代言？岂不可疑？”
“非也。吾名廖道南，现为大明翰林侍讲学士，为大明天子之密使，衔命而来，为和平而来，亦是为救王爷之命而来，为王爷指一条生路。”廖道南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啊！”旭勒穆巴音王爷惊骇，按住了腰上的俭剑。
“别动！”敞怀露刃的戚景通如一蹲铁塔一样，站在了他的面前，震慑住了旭勒穆巴音王爷。
廖道南泰然自若，“成吉思汗有这样一句名言‘越不可越之山则登其巅,渡不可渡之河则达彼岸。人生最大之乐，即在胜敌、逐敌、夺其所有，乘其马，纳其美貌之妻女也’！”
“王爷听吾一句话，胜了俺答汗，他之良马美妻皆是战利品归王爷所有，且有三利三窟可为依恃；败了呢，王爷还有二利二窟可为依恃，明之爵位可传之子孙，明之赏赐可富贵终身。”
“反俺答汗，王爷会失去什么呢？不反，蹉跎度日，王爷又能得到什么呢？”
说到这里，廖道南鹰隼一样的眼晴直逼旭勒穆巴音王爷，“王爷可以去举报某，不过缓死耳！”
“俺答汗凭借自身强大的武力，通过征明及不断吞并其他部落，以达到一统的目的。这是他既然定的策略，绝不会有任何改变，汉蒙在这方面如出一辙。宋太祖‘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语，可为例证。”
“王爷不反，是死；反，不但不死，且可大富大贵，孰去熟从，汝可深思之。反，某现在向汝贺喜；不反，某现在向汝吊丧！从喜、从丧皆王爷一念之间耳！”
“廖大人说得倒是好，所谓大富大贵，所谓赏赐和爵位皆如空中楼阁，是可望不可及的事。”
“王爷为何如此说？”
“廖大人虽然是密使，然后却离大明天子有万里之遥，凡事都要请旨而行，且不说信使络绎不绝，能保住机密否？单凭信使往返，得耗费多长时间？等待大明皇上的赏赐和爵位到手，只怕黄花菜早就凉了。”
“说不定紫禁城里早就换了主人了。”旭勒穆巴音王爷说道。
“不。”
“不什么？”
“吾知道王爷与前线将领凡有重要军情皆由军鸽联络，虽隔千里，亦如迟尺。吾修书一封给大同守将仇鸾将军，王爷军鸽朝发，八十万金的赏赐，可夕至边塞外汝之军营。”
“真的？”旭勒穆巴音王爷眼珠子的熘熘直转，呼吸急促，几至窒息，八十万金？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望着旭勒穆巴音王爷贪婪的目光，廖道南会心一笑，“吾马上可修书，如有谎言必遭天谴，天必殛之。”
“好。小王相信廖大人之言，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说到这里，旭勒穆巴音王爷又道：“吾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钱，不动发动兵变。”
廖道南要来纸笔，当场“刷刷”地写了字据，交给旭勒穆巴音王爷，“此信王爷可由军鸽传到大同边塞就近军营，由他们派出人马去大同城领取。”
“好。”
说到这里，旭勒穆巴音王爷话语又是一转，“可是这大明天子的封爵呢？别给小王吃空心汤圆啊？”
廖道南他倏忽“刷”地从腰上拔出了一把镂金宝剑，刹那间，旭勒穆巴音王爷帐篷内间毫光四射，宝剑剑刃森冷，摄人心魄。宝剑上镌刻着几个烫金小字“如朕亲临”。
“此是皇上赐予吾的‘天子剑’！天子剑‘包以四夷，裹以四时；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宾服’。”
“吾为皇上钦差密使，负有重大使命，为皇上最信任之人，吾现在持有皇上授予的‘天子剑’，有调遣军马之权，亦有先斩后奏之权，还有封赠、代皇上宣旨之权。”
旭勒穆巴音王爷小心翼翼地廖道南手中接过镂金的，毫光四射的“天子剑”，仔细地抚摸着象征着大明至高无上皇权的“天子剑”。
“天子剑”旭勒穆巴音王爷在蒙古也曾经耳闻过，今日才得一见庐山真面目，大明嘉靖皇帝须臾不离的天子剑却在此人手里，可见其人份量之重。
“旭勒穆巴音听封。”
旭勒穆巴音王爷一惊，不由自主双膝下跪，“蒙古鞑靼左翼万户、化外之臣旭勒穆巴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蒙古鞑靼左翼万户旭勒穆巴音，心向大明，持礼甚为恭谨，愿为外藩屏卫中国，特晋封为大明顺义侯。钦此。”
“臣蒙古鞑靼左翼万户旭勒穆巴音叩谢天恩，愿大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旭勒穆巴音王爷小心翼翼地接过廖道南拟写的圣旨，揣入怀中。
“王爷，汝现在既是仆赤大汗之臣子，也是大明之诸侯，侯爵已经是大明人臣中的最高爵位了，比蒙古王爵还尊崇，且将坐拥巨资。如何办，不要吾再说了吧？干不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