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见了蝴蝶，亦或蝴蝶梦着了庄周？什么是我，我是什么？
琴梦书一直思考着，他现在也只能这样思考了。在不久之前，琴梦书因为见义勇为成了植物人，但他应该不是那种脑死亡的植物人，或许用完全瘫痪来形容更合适。
那次意外事故后，他大脑与身体的联系完全断开，如缸中之脑般，只剩下思考的能力，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与外界，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亮，无法触到、嗅到，他的世界只有无尽黑暗。
开始他不解，然后愤怒嚎叫直到流出了不存在的眼泪，为自己的未来茫然、伤感，最后麻木接受现状。
【或许我的记忆都是假的，这才是我，什么都没有，困在一个漆黑无望的地方，为了找乐子而幻想了一切经历。】
【那我该是什么？人类？若我作为人类存在的一切都是虚假，那我又是什么？】
【我存在的意义？如果我的存在没有意义。那我是什么？还没有放弃思考的终极生物卡兹？极低概率下由量子涨落构成的玻尔兹曼大脑？】
【如果我学到的一切知识都不过是自己设计的一个自洽体系下的规则，我还能用这些来推导自己是什么吗......】
琴梦书处在完全疯狂的边缘了，失去了肉体桎梏与保护，他的思想无拘无束的发散，也不断趋于混乱无序。无数设想理论提出，又被否定，到最后他甚至开始否定自己是否在思考了。毕竟时间也只是一个错觉，那他的思考是不是也只是一种错觉呢？是一段预先编写好的小说文字，亦或是游戏脚本，电影台词。
命运是仁慈的，在琴梦书快要放弃思考的时候，‘轰隆！’，巨大雷鸣声在这个黑暗世界里炸响，就如盘古开天辟地混沌被撕裂的声音，破碎了一切，也带来了希望。
这个黑暗、空洞的世界开始出现诡异的吼叫声，这一切都被没有任何感知器官的思维体琴梦书听到，感知到了！
琴梦书听到巨响一下子振奋起来，虽然那些叫声很是奇怪，琴梦书依旧辨别了出来，那是自己以外人类的声音！
他还感觉到了这个黑暗世界之外世界的存在!肉体与躯壳的联系也回来了一点点。
琴梦书混乱的神智骤然清醒起来，之前无数设想被他强行塌缩成一个结果---他是人类,只不过失去了与身体的一切联系，现在正是听觉快要回复的标志！
当然，琴梦书也明白，自己的推论也可以被轻易推翻，但他不敢、不愿这么做，他隐隐感觉完全否定一切希望、可能的自己，会陷入极度绝望，随后现有人格与意识将会完全崩灭。
这样不论自己是否真的活着，这个名为琴梦书的存在也死去了，从这具身体/大脑上诞生的将会是全新的存在。
他必须相信点什么，一定要有着那么一丝信仰与希望！
“医生求您了，救救他吧！”带着哭腔的平凡妇女哀求着。
琴梦书激动起来，是母亲！是母亲的声音！
感受着母亲的悲伤，陈昊的内心如同刀绞般抽痛。对不起妈妈，我任性了，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哭了。
亲人的声音让琴梦书悲痛万分，甚至让他后悔起来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的见义勇为。
“抱歉，女士，我们无能为力，令郎的状况超出了我们的能力。”一个低沉的男低音响起来，陈昊天判断，这或许是他的主治医生。
我已经恢复了听觉了，再给我点时间，再努力一下我就可以醒过来了！
“他...他已经死了，脑部活动完全停止了，活着的只有他的肉体，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请您节哀。”
怎么会，我明明还在思考，我明明还活着！你个庸医说些什么啊！
琴梦书的愤怒毫无用处，内心滔天怒火也无法在真实的世界掀起一点波澜，他依然只能听到声音，他对肉体的掌控仅限于此了。
“我的孩子！”母亲的带着哭腔的声调让陈昊愈发焦急、悲痛，他想拥抱住自己母亲，抚平她的伤悲，告诉她一起都还好，但他有嘴发不出声，有手不能拥抱，眼前只余无尽黑暗，内心只剩难言的苦涩与痛苦。
苦痛在他内心聚集，想再一次带他到疯狂与崩灭的边缘。
然而理智与活下去的渴望依旧生生把琴梦书拽离了毁灭与疯狂，他已重获了听觉，他终究会醒来的，还不能放弃！
“女士，其实我们还有一种实验性治疗手段！”医生平静说道。
琴梦书母亲眼中燃起了希望：“什么治疗手段！”。
“您喜欢看科幻电影吗？听说过电子脑吗？”
看到母亲疑惑的目光，医生解释到：“大概来说，与人思维有关的一系列活动都离不开电信号与化学递质，甚至可以说这些电信号、化学递质与记忆体就构成了一个人的灵魂，电子脑就是指完全解析这些要素后，以电子元件替换原来的生物大脑。”
母亲的表情变得惊恐：“这不就是机器人吗？那还是我的儿子吗？”
“女士，这是种实验性治疗，我无法保证太多，您思考一下吧。”
医生说完便转身离去，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母亲呜咽着。
琴梦书耳旁是母亲低低的啜泣声，他只能沉默聆听。
转动的钟表记录着时间的流逝，病房窗外，鸟儿仍在树枝间跳跃欢鸣，绿叶被温柔的春风吹得沙沙作响，和煦的阳光一缕缕从白云间穿过又从叶片里滑落进窗台来，给病床上少年苍白的脸抹上些许亮色。病房内寂静无语，只有颤抖的呼吸与输液管“滴答，滴答”。
在这个美丽的春天，死去了一个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