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尼斯门内，深邃的黑暗笼罩一切。
哪怕内中有一根根凋刻着花纹的银色蜡烛在静静燃烧，也无法驱散这种感觉，而那幽蓝的火焰反倒加深了死寂沉静的味道。
一条条无形的事物刮过皮肤，深入了体内，仿佛穿过真实与虚幻的界限。
霍然间，余尽看见充斥整个查尼斯门后的黑色细线——它们轻轻晃荡，或抱团或延伸，仿佛哪位女士在舒展自己的发丝，或者某种怪异生物在挥舞触手。
外界的声音被彻底隔绝，内里安静到如同亡者的国度，让人不由自主就会联想开来，不由自主就感到恐惧，让人想起女神的尊名：
隐秘之母、厄难与恐惧的女皇、安眠和寂静的领主。
查尼斯门中的一切，无一不是黑夜女神的权柄具现！
太阳虫头盔的圣洁光辉突然绽放，自余尽头顶向四周倾泻而出，驱逐了周围的黑暗，将目光所及之处尽皆点亮。
而不出所料的，突然亮起的光芒迅速引起内部看守者的关注。
两名身披神职人员长袍的身影从阴影中现身，飞速朝余尽靠近。
只是当他们看见余尽胸口佩戴的黑暗圣徽，又在同时停下脚步，惊疑不定。
余尽开口问道：
“有没有发现其他人闯入的痕迹？”
两名内部看守者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用有些苍老的声音回答道：
“没有。”
“我们一直守在这里，你是唯一的外来者。”
余尽若有所思，突然问道：
“那封印物呢？这两天有没有新的封印物被送来？”
内部看守者想了一下，肯定道：
“有。”
“就在刚刚，有一套黑色的盔甲被送了过来。”
“黑色盔甲？”
余尽神色微动，吩咐道：
“带我去看看！”
两名内部看守者不疑有他，当即带着余尽走向黑暗深处的石制台阶，那是前往第二层的通道。
在太阳虫的光芒照耀下，黑暗被驱散，显露出深处的那石制台阶。
对于大多数非凡者来说，查尼斯门后的第一层其实比封印物更加有吸引力，这里存放着各种非凡材料、魔药配方和隐秘知识，甚至关押着被逮捕的邪教徒、野生非凡者，潜入者不管是想发财晋升，还是解救同伴，只需要活动于这里，就已经足够。
而第二层，往往存放着那些会造成重大危害的封印物。
当初被因斯·赞格威尔盗走的‘0’级封印物，就是被保存于第二层。
路过几间紧锁的石室时，余尽明显感觉到里面有人，可他们没有吵闹，没有怒吼，没有求饶，也没有呼救，全部安静地躺着或坐着，气息已然变得阴冷。
但他们依旧活着。
越往深处，黑暗也越来越浓郁。
两侧典雅烛台上的幽蓝色光芒越来越微弱，给人一种即将熄灭的幻觉，而到时候，纯粹的黑暗或许会带来无法想象的恐怖变化。
但太阳虫的光辉一如既往的耀眼，将这黑暗的空间变得比白天还要明亮。
地底第二层，在太阳虫的照耀下，已经看清周围的一切。
钢铁、砖石、泥土、白银塑造着奇异的墙壁，分隔出一个又一个区域。
有的地方敞开，有的房间紧闭。唯一相同的是，每一个区域都各自保存有一件封印物。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两名看守者便带着余尽抵达目的区域，一间完全封闭的房间。
对开石门紧紧封闭，左右两扇门各自凋刻着一枚黑暗圣徽，让这个看似普通的房间变成了一个绝佳的封印。
两名看守者站在门口，一人按着一扇石门。
双手绽放出灵性光芒，在沉重的倾轧声中，缓缓将门推开。
太阳虫的光芒瞬间涌入房间，将屋内的黑暗驱散，照亮四周。
然而。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
内部看守者神色一变，他明明亲眼看着那边封印物被放置在这个房间。明明封印依旧完好，没有任何被暴力破坏的痕迹，可那副盔甲却已然凭空消失！
这对于内部看守者而言，无疑是一种失职！
余尽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沉声问道：
“安提格努斯家族笔记在哪个方向？”
“那边！”内部看守者急忙指明方向。
顺着看守者所指的方向一路前行。
不多时，余尽看见了一个石门半开的房间，里面黑暗深沉，没有一点光亮。
太阳虫的光辉倾斜而入，一个由根根白骨组成的空荡书架映入了克来恩的眼帘，上面摆放着一本封皮坚硬漆黑的古老笔记。
而在笔记旁，还站着一具高大的黑色全身盔甲。
余尽的到来似乎也引起对方的关注，让那具高大的盔甲转过身看向余尽。
双方就那么对视了两秒，谁也没有动。
余尽突然开口：
“这套盔甲是谁给你的？”
黑色的盔甲并不罕见，只不过是涂装不同。
但盔甲的样式却明显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尤其是头盔上的那两根犄角，特征简直再明显不过！
与银骑士那形状近似羽翼的犄角不同，黑骑士的犄角形态更接近恶魔。
从前，他们侍奉‘初始薪王’葛温。
追随传火的王，自身也被燃烧。
从那之后就变成灰尽，在世上持续徘回。
黑骑士讥笑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余尽并未因为对方的无礼态度而愤怒，轻声叹气：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梅迪奇。”
黑骑士的笑声戛然而止，头盔的阻隔让余尽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对方的心情显然是不太美妙。
黑骑士并未否认自己的身份，只是语气有些古怪：
“你这也认得出来？我们总共就只见过一面吧？”
“而且，那已经是三千多年前的事。”
“这你都能记得住，啧啧……”
余尽反问：
“你不也记得吗？”
“这是我主的吩咐。”
黑骑士毫不客气道：
“我主认为你很危险，吩咐我们一定要牢记你的脸。”
“你们以前认识？”
话音未落，黑骑士的身体内突然传出另一道声音：
“你们以前认识？”
又一道声音传来，语气满是嘲弄与愤怒：
“现在是关注这些的时候吗？你们两个蠢货！”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居然在这里和别人叙旧？！”
“梅迪奇的脑子献祭给‘真实造物主’了，我对他的弱智一点也不意外。艾因霍恩，难道你的脑子也献祭了吗？”
艾因霍恩怒吼了一声：
“闭嘴！索伦！”
梅迪奇冷哼了一声，嗤笑道：
“这也能内讧？你们凭什么跟我斗？”
一道声音讥笑道：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被亚利斯塔.图铎抓住？”
“那是因为有你们两个蠢货拖后腿！”
梅迪奇撇了下嘴巴，冷笑连连。
又一道声音讥讽了一声：
“成为别人的猎物是什么感想，伟大的战争之神，造物主身旁的‘红天使’？”
“还不错。”梅迪奇似乎怡然自得。
余尽将目光从黑骑士头顶的【索伦·艾因霍恩·梅迪奇】上移开，笑着说道：
“你们的关系似乎很好啊。”
梅迪奇冷笑了一声：
“你是瞎子吗？我巴不得杀了他们马！”
余尽挥手示意两名赶来的内部看守者后退，笑着问道：
“关系不好为什么要共用一个身体？”
梅迪奇头盔下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你以为我想吗？”
另外两道声音语气同样嘲弄：
“你以为我们想吗？”
“要不是没得选择，我怎么可能会和这两个家伙挤在同一具身体里？”
这三人都是‘红祭司’途径的序列1，索伦和艾因霍恩各自掌握有一份序列1非凡特性，而梅迪奇掌握有一份序列1非凡特性，还有‘红祭司’的唯一性。
在生前，这三人是绝对的死敌。
因为序列0的位置只有一个。
想要成为序列0，就必须杀死其他的序列1！
哪怕他们中的其中一人没有成为序列0的野心，也必须对另外两人保有戒心。他没有野心，不代表其他两位没有。
这是一种彻彻底底的黑暗森林模式，也导致他们永远无法和平相处。
作为唯一掌握有唯一性的人，梅迪奇无疑是三人中实力最强的，也最具优势。
然而很可惜，他们最终谁也没能成为序列0。
反倒是被人诱骗活捉，三人都成为了血皇帝亚利斯塔.图铎晋升‘红祭司’的牺牲品。
即便是在死后，他们也依旧不得安宁。
残余的灵魂被囚禁在地下遗迹上千年，甚至被强行揉成一团，曾经互为死敌的三人变成了一个整体，永远无法分离。
从表面上看，这一切似乎都很合理。
但，余尽不信。
‘红祭司’途径的序列8是‘挑衅者’，序列7是‘纵火家’，序列6是‘阴谋家’。
而作为这一途径的序列1，他们三人都历经过这些阶段。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合格的‘挑衅家’和‘阴谋家’。
是以，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只能信一半——
四舍五入就是全都不能信。
他们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这种矛盾，也未尝不是一种阴谋。
眼前的‘恶灵’虽然是以梅迪奇为主导，但这并不意味着艾因霍恩和索伦没办法影响身体的决策，不然以梅迪奇的性格肯定连话都不让他们讲。
而既然这两人可以影响身体，又怎么可能允许梅迪奇轻易涉险呢？
可他们既然出现在这里，费劲心思的潜入圣赛缪尔教堂地下区域的查尼斯门，这一行为本身就必然是得到了三者的一致同意。
而不管他们是如何达成一致的，都意味着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利害关系——
或许是因为利益，又或许是因为危机让他们不得不短暂合作。
无论原因是什么，他们都不会在这种时候闹矛盾，拖对方后退。
余尽想明白这一点，若有所指的问道：
“所以，你现在依然在侍奉真实造物主？”
“你觉得呢？”
梅迪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余尽思考了一下，认真回道：
“我觉得你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梅迪奇咧嘴一笑：
“你猜对了！你和我主是敌人，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好贱。”
“和以前一样贱。”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犀利的嘲讽。
余尽并不在意梅迪奇的嘲讽，语气轻缓：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想另外两位应该会很乐意回答我的问题，不是吗？”
索伦冷笑了一声：
“凭什么？”
艾因霍恩同样讥讽：
“你让我说就说？我不要面子的吗？”
梅迪奇冷笑了一声，想要挑拨离间？门都没有！
他们三个待在一起长达千年，比他们互相作对的时间都要长。
哪怕互相再怎么看不顺眼，相互之间也早已经学会妥协与合作。
嘲讽对方是出于本能，但在大方向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毕竟，此时的他们早已不是单纯的某个人，而是三位一体的存在。
余尽反问了一句：
“面子，有里子重要吗？”
“假如，我是说假如。”
余尽看了眼黑骑士的身体，悠然道：
“假如我能够将你们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分离成独立的个体，并可以为他提供独立的身体。在这种前提下，你们谁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余尽竖起一根手指：
“提前说明，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那么，是哪个幸运儿可以获得这个机会呢？”
索伦和艾因霍恩安静下来，而梅迪奇忽然意识到不妙，前所未有危机感涌上心头！
不妙！
相当不妙！
他们的联盟正濒临崩溃！
“别相信他！”
梅迪奇在心底咬牙道，“他在撒谎！我主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有没有可能，你那个主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
“‘真实造物主’如果真的那么重视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把你救下？那时的她可是真神，远比亚利斯塔强大的多，想要救下你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说不定你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真实造物主’被放弃。”
梅迪奇心底一沉。
一桃杀三士，这是彻彻底底的阳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