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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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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宁动了一会手,稚嫩的掌心被磨得通红,郁北征看到后再不让他做力气活。

“小宁弟弟这双手要留着握笔。”

郁宁笑笑, 给他搭手。

两人就这样熟悉起来,连郁宁的小狗念念都会对郁北征摇尾巴了。

这天郁北征下学后,回初阳宫喝了口水就要向外冲,被他母妃德妃在门口堵住。

德妃乃将门之女, 却像在杏花烟雨中长大的女子,眉如柳叶,眼眸含水, 看起来温婉柔软。

“你要去哪里?”德妃问。

郁北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德妃温柔浅笑,“要去找七皇子吧。”

“母妃你听我说!”皇宫小霸王有点紧张,连连后退,“这件事值得我们好好说说。”

他多懂他母妃, 知道她笑得越好看越是可怕。

浅笑的德妃向前一步, 她长得温婉纤细,身高却是比一般女子高不少, 长腿一迈走到郁北征面前, 手伸到他身后对他温柔一笑。

郁北征被母妃整个拎起来了。

郁北征被拎回初阳宫。

郁北征悬空扭胳膊蹬腿用力挣扎。

“母妃, 小宁弟弟是宝贝!”

“是宝贝啊!!!”

德妃听他这么说,原本走向寝宫的脚步换成了小偏房, 用力把郁北征扔了进去。

“再说一句试试?”

郁北征见她脸上的笑意更深, 知道母妃这是生气了, 一般这时候他不会再说什么惹母妃生气的话, 可这次他梗着脑袋说:“小宁弟弟是宝贝!你们都不懂!”

德妃笑得异常温柔,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郁北征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疼得直吸气。

“皇上有意遗忘的人你上赶着亲近, 郁北征,你是不是傻!”

郁北征捂着脑袋不说话。

“你给我在这好好反省!”

另一边,郁宁还在等郁北征。

他和郁北征已经做出能连发三箭,以及同时发出三箭的弓|弩,郁北征说等他们再完善一下,他就带给想他外祖父,镇国将军。

昨天他们说好今天一起试验的,可郁北征一直没来。

郁宁把玩着小弓|弩,他有个新的想法想说给郁北征听。

【郁北征怎么还不来?】

【郁北征是个守信的人啊,上次他没来,还专门派人来传话。】

【他人不来,也没有小太监传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郁宁看了一会儿天书上的讨论,把小弓|弩装进书袋,斜跨在身上准备出门。

【崽崽要去找郁北征了吗?】

【崽崽带上雨伞,等下可能要下雨。】

“好。”郁宁多添了一把雨伞。

太学下午只有一个时辰,也就是天书上说的两个小时的武课,郁宁在太学下学后等了半个时辰,出门时天还亮着,正是落日十分。

皇宫的西南角已经很安静了。

因为郁北征,郁宁最近出来的次数比往常多,但多数是在这一片区域,没走太远过。

要是去找郁北征,他只有三个地方可去,溪下宫,初阳宫和太学院。

郁宁在溪下宫门口跟太监确认郁北征今日没来,那就只剩下初阳宫和太学院。

初阳宫郁宁暂时没打算去。

四皇子深受皇上喜爱,四皇子母妃德妃又是后宫四妃之一,他们所在的初阳宫,必然位于皇宫中心区域,那里,他不适合去。

郁宁想了想,抬脚向太学院走去。

太学院已经下学,应该没什么人了。

至少那里还有他认识的两个教头。

大晟皇宫遍布梧桐树,源自凤凰非梧桐不栖的古老传说。

凤凰只在梧桐上栖息,不知道这后宫的梧桐树上有多少凤凰,也不知道后宫的嫔妃们是否都找到了可以安心栖息的梧桐。

这些梧桐就这样在皇宫伫立百年,枝叶延展交缠,目睹一场兴衰盛亡。

不知道是乌云来了,还是天色暗了,繁茂的梧桐遮蔽出一个个小天地,隐秘晦暗。

郁宁停住脚步,正考虑要不要回去时,隐隐听到了啜泣声。

【好像有人在哭。】

【右前方有一个白影。】

【崽崽别怕……】

【崽崽没怕,是你在怕吧。】

郁宁向前走两步,果然看到一个白色的背影,在黯淡天色,影影绰绰的晦暗树枝下,显得有些阴森。

郁宁脚步声很小,没有惊动那个白影。

他扶住梧桐树粗壮的枝干,悄悄探头看过去。

那个背影很纤细,应该是个女子,加之她是蹲着,显得很瘦小。

白色蚕丝衣裙边缘金线勾勒祥云,纯洁,飘逸且贵气。

鼻尖嗅到一缕草纸燃烧的气息,一撮烟气在空中四散,还能寻到踪迹。

女孩忽然回头。

郁宁吓了一跳,小脑袋立即收回梧桐树后。

【好漂亮!】

【好美的小女孩!】

【气势十足的小姐姐!】

确实很漂亮,郁宁脑海里回想刚才那一回头,最让人记忆尤深的是那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的杏核眼,眼尾较长,微微上翘,里面蓄满未干的泪水。

看到那泪水,郁宁知道他不适合待在这里。

小男孩拉了拉书袋,抱着伞,假装傍晚树枝能让他隐身,小步向前跑了几步。

然后停住。

他抱紧怀里的伞,掉头回去,跑到女孩不远处,把伞放下,更快速地跑了。

这下也不想去太学院的事了,郁宁直接跑回白夏苑。

果然如天书上所说,六月的天阴晴不定,稀里哗啦下起了雨。

好在这里离白夏苑不远,他跑回去时没成落汤鸡,只是体弱的他还是咳了起来。

跑过之后的咳嗽难以止息,咳得他眼尾泛红,弯腰扶住了膝盖。

【崽崽是个体贴的小绅士。】

【呜呜呜崽崽一定注意啊,你只是个体弱的小孩而已。】

【因为那个小女孩看着也挺可怜吧。】

【哪里可怜,从她的衣服看就不可怜,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在皇宫里的女孩,应该是个公主?】

郁宁换了身衣服,出来时见天书上讨论,仔细回想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他说。

他已经两年多没怎么离开这里,即便他过目不忘,小孩一年一个样,三年前见过的皇子还能认出来,不怎么见的公主们,已然在记忆里模糊。

何况那条路可通太学,太学不只有皇子公主,还有王侯家的公子小姐。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稀里哗啦一阵急雨伴着一阵大风后,渐渐小了起来,直到雨停风止,连天色都亮了一点。

郁宁又想到那双含泪的眼睛,隐约好像知道那是谁了。

他抿了抿唇,拿一把新伞向外走。

【碧沙公主:崽崽要回去看看吗?】

郁宁:“嗯。”

这一路上小少年没再说什么。

原来那个地方女孩不见了,只剩下一把伞。

【崽崽专门把伞留给她,她就扔在这里了?】

“不是。”郁宁说:“不是扔。”

他原来把伞放在离女孩几步远的地方,也没有撑开,此时这伞被撑开放在女孩原本蹲着的地方,好像在给什么挡雨。

伞下一块土地个别处有些不同,像是被翻新过。

郁宁响起他给女孩送伞时,看到的草纸刚燃尽的灰烬,神情怔然。

这虽不是皇宫中心,一把伞放在这里,也难免被发现。

郁宁看了一会儿又回去了。

他从房里提出一盏宫灯,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落脚在一簇星辰花旁。

夜晚来临时,星辰花中间黄色的花蕊格外闪亮,像夜空中的星子一样,而四周一圈蓝色的花瓣颜色并不浓郁,是晴日里天空的湛蓝,小巧而精致。

小狗念念欢快地在他脚边晃悠,郁宁把小宫灯放在小狗嘴边,小狗熟练地叼住手柄,追着郁宁走。

郁宁找出一把木铲,小心翼翼地把一簇星辰花连根带泥土挖出来,看得玩家们胆战心惊,生怕星辰花死掉。

这些天他们对郁宁院子里的植物都熟悉了,植物在他们心中本就是美好珍贵的存在,何况是长在崽崽院子里,被崽崽精心养护的,每一株都跟他们的心头肉一样。

郁宁用麻布裹住带了一团土的根部,带着念念一起回到那里。

雨伞还在黑夜中悄然护着那一块小土地,埋着一个女孩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念念举着小宫灯,割破黑夜,照亮伞下土地方便郁宁挖坑,偶尔它也伸出爪子帮主人扒拉一下。

郁宁把星辰花种在那一小块翻新的土地旁,星辰花个头很小,花朵也小,但被养得旺盛,一整簇舒展开来遮住了部分翻新过的土皮,即便露出些翻新的土,因为移植过来的花,也显得理所应当。

星辰花陪伴着那里,也护着那里。

郁宁把原来那个小伞,换成新带来的更结实的四十八骨紫竹伞,面向西北方,伞柄插入土地。

为星辰花和那一小块土地,护住一方风雨不侵的小天地。

郁宁安静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小小的身躯隐于黑暗之中,在夜色的掩护下,伸手揉了揉眼睛,沾着泥土的手指在眼尾抹了一下。

天书上莫名很安静,许久,在郁宁提着小宫灯往回走时,才稀稀落落地冒出些话。

【星辰花好好看呀,尤其是夜里,黄色的花蕊像是小星星一样。】

【这星辰花好像我在历史课本里看到的勿忘我呀。】

【植物院易名:因土壤和环境不同,花瓣略微有些差别,应该就是勿忘我。】

天上的星子一颗颗亮了起来,照亮了男孩和小狗回家的路,也照亮他们身后地上的小星星。

这天晚上,席廷看到小孩安静地趴在书桌上,昏暖的油灯下,在日记里只写了一句话。

[母妃化成天上一颗星,我在地上养了很多星辰花。]

星河璀璨,眨眼间即是一夜。

太学早课按照现代的时辰来说是早九点,不算很早,但对于已经连续上了八天学的皇子公主们来说,依然起得很艰难。

每到休息日前夕,小少年少女们几乎都是踩着铃进院门。

今天有一例外。

阳光刚绽放,太学院下就出现了三个绕路而来的人。

为首的女孩十一二岁,身着一身明艳华服。灿如晚霞的红裙上,绣女精心绣制的祥云华贵但不过分夸张,随着少女的步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赤霞流光。

女孩眉眼偏长,眼尾上翘,看人时自带一股傲气和尊贵。

“公主,慢些。”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小声念叨着,“殿下昨夜刚淋了雨,今日可不能出什么差错了。”

“不然奴婢们要被嬷嬷打死。”

公主根本不理会她们,似是被念叨烦了,快步转入另一条小道中,想躲开宫女。

另一条小道挨着粗壮的梧桐林,梧桐叶遮天蔽日,免了日光灼热。

向前走了几步,公主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向梧桐林深处。

路边的梧桐枝丫肆意生长,遮天蔽日,而林子里梧桐树间隙较大,留足了生长空间,细碎的阳光撒落在地上。

昨夜又下了雨,定然也起了风,湿润地土壤上遍布被吹落的残叶,稚嫩一点的小草也被吹弯了腰。

只有一处例外。

那里一把斜插在地上的紫竹伞,撑在一簇旺盛的星辰花上。

小小的花朵开得格外紧凑,一朵挨着一朵,像是阳光下笑眯眯的蓝色小星星。

公主久久凝视,晨风拂动她眼角的头发,眼尾的水红隐约可见。

“咦?”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冒出来一个男孩,疑惑道:“这花?”

四皇子郁北征觉得这花熟悉,疑惑地要向前走,忽地被人拍了一下脑袋。

郁北征痛苦地捂住脑袋,两次恰好被拍到同一个地方,昨天还没好,今天又伤一层,疼得他只吸气。

回头愤愤地看向始作俑者,“皇姐,你为什么打我?”

他也只敢说这一句,还说得很没气势。

要是换个其他人,哪怕是太子,皇宫小霸王语气都没这么好。

可他眼前这位大公主,他真不敢。

郁北征郁闷地想,这大晟皇宫,最可怕是什么,是女人啊!

他从小到大只被女人打过。

大公主听他这么问,顿了一下,眉眼一扬,“郁北征,你今日来这么早,是不是又做错事被德妃娘娘罚了?”

郁北征:“……”

“被罚还不早点去太学,还瞎逛?”

郁北征尝试跟公主讲道理,“皇姐,要就事论事吧?”

公主:“谁说我没就事论事了?”

郁北征眼神移向外面那条大路,想找一个主持公道的盟友。

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皇子悄然而过,假装什么都没看过。

接着,一位狐狸眼的皇子路过,只露出一个略显阴郁的笑。

又一位皇子路过,五皇子郁超终于探头过来,一看到公主,讨好一笑退了。

郁北征:……

你们还是皇子吗?出息呢!

【啊啊啊啊崽崽终于可以去上学了!】

【意外之喜!】

【太后她老人家太好了!】

【应该是星辰花女孩帮崽崽说的,星辰花女孩不是住在太后那里吗?】

【星辰花女孩太好辽呜呜呜!】

【比郁北征靠谱!】

郁宁也比有些激动,他一会儿摸摸太学院送来的书弯着眼睛笑,一会儿摸摸刚从书袋里拿出的明妃给的诗集扬起嘴角,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天数上说的对,应该是皇姐帮他说的。

如果父皇忘了,这整个皇宫也只有太后能准他入学,最能帮他的就是住在太后清宁宫的大公主。

郁宁没想到皇姐会帮他这么多,即便可能这对皇姐来说并不难,收到她这么多帮助,郁宁接收得有些无措。

皇姐可能不知道进太学对他的意义,以前,能跟着明妃读书就已经是他能想象的最好了,何况是去太学。

这样一个机会对郁宁来说,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像是雪地里被人塞了满怀榛子的小松鼠,抱着大大的榛子晕晕乎乎,手足无措,只想为那人做些什么,哪怕献上腹部那仅存的一点温软。

可是做什么呢。

小男孩坐着思考了一会儿,想不到。

他抬头看向天书,“我想对皇姐好。”

“要怎么做才好?”

“是不是要送礼物给她,送什么好呢?”

【呜呜呜我承认我酸了。】

【我也……想什么呢!崽崽现在需要友情!需要亲情!需要情感交流!】

【对!星辰花女孩多好啊!不比郁北征靠谱太多?】

郁宁看了一会儿天书,看着他们嫌弃郁北征,看着他们夸星辰花女孩,看到他们好多人酸了。

“酸了就吃点糖吧。”郁宁一本正经地叮嘱,送出小小的关怀。

【……】

【看着崽崽心里就甜了。】

【崽崽说句话好听的话就甜了。】

郁宁明白了他们不是真的口酸,而是心酸,回想之前在天书上看到的话,有一点呆板,努力露出点一个笑,牵出一个小酒窝:“你们最可爱。”

【啊啊啊捂住胸口倒地!】

【抱住崽崽吧唧一口!】

【崽崽最可爱啊!是崽崽!】

【碧沙公主:啊啊啊崽崽就是这样,公主最懂公主了,哪个傲娇不爱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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