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宴抿唇不语。
甄珠解释道：“我弟弟自幼身体不好，一直在家中养病自学，也就这一两年病情稳定了些才得以去学堂正式念书。”
老掌柜恍然大悟，招手让何宴上前，递给他一张纸和一支笔，和蔼道：“写几个字看看。”
何宴接过毛笔，沉吟了一会儿，用前段时间刚学的隶书写了一首小词。
老掌柜看了一眼，心里有底了。
他弯下腰从柜台拿出一摞元书纸，道：“时下以宣纸为上品。但凡读书者都用生宣纸练字，可小哥既然是初学者，老头我还是要斗胆推荐你用这款元书纸比较好。”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甄珠问道。
“生宣上写字容易渗透且行笔艰难，写者必须具备一定功底才能运用自如。元书纸的话，写起字来既不浸墨也不涩笔，极为适合小哥拿来练字。拿元书纸练字，实际即是为写生宣纸作准备。”
原来是这样。
甄珠恍然大悟，难怪老掌柜之前又是问学龄，又是让写字的。
“阿宴，你想要哪种纸？”
虽然老掌柜说了一大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何宴手上。
何宴摩挲了一下元书纸，知道老掌柜说的是实话，抬眸对甄珠一笑，开口道：“阿.…..就要元书纸吧，哥哥。”
甄珠想了想又问道：“阿宴还需要其他的吗？比如毛笔？墨砚？书本？”
何宴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那就来一摞元书纸吧，掌柜。”甄珠说道。
老掌柜应了一声，拿出一张油纸把柜台上那一摞元书纸包起来，用细麻绳捆好，然后递给了甄珠。
甄珠伸手接过，问道：“多少钱？”
“给五百文便好。”
这么便宜？！
按眼下的物价算，一摞元书纸至少需要一两。更别说她与何宴来勤勉书屋之前还逛了不少书店，得知最便宜的糙黄纸都要八百文一摞。
甄珠和何宴都愣住了。
老掌柜笑道：“虽然这位小哥笔法还稚嫩，可独具风骨，若潜心联系的话，假以时日定会在书法上有所成就。老朽这嘛，相当于率先卖个好罢了。”
却绝口不提是看到二人衣衫简陋，知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怜惜寒门学子求学不易，因此才以成本价将元书纸卖给他们。
甄珠不疑有他，笑容满面地向老掌柜道了谢。付了账之后，拍了拍何宴的肩膀，夸奖道：“不错嘛，阿宴。”
何宴没有说话，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老掌柜。
老掌柜这话用来湖弄什么都不懂的甄珠还行，却湖弄不了他。
若是用他惯会的楷书或草书，老掌柜说这话还有些说服力。可是他用的是才临摹不到一个月的隶书，不被人说字如春引秋蛇就应该偷笑了，哪里能有什么风骨呢。
不过，他也没有当面揭穿老掌柜，在甄珠的示意下，慢吞吞向老掌柜道了声谢。
老掌柜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虽然你的字不差，可还是要继续勤加练习，须知不管是读书还是练字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还望你不要懈怠，更别辜负你哥哥的期望。”
何宴点了点头，看了眼甄珠正色道：“我不会辜负她的。”
老掌柜看了眼面前的两兄弟，一个明朗大方，一个乖巧懂事，笑呵呵道：“下次若有需要笔墨纸砚，尽管来老朽这里，老朽别的不敢保证，价格方面倒是优惠一二。”
甄珠连连点头，对着老掌柜又道了一回谢，抱起那一摞元书纸，与何宴离开了书屋。
.…..
两人出了书屋，在东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在即将离开东街的时候，何宴突然拉住她，羞怯道：“阿姐，你可否在此等我一下？”
“嗯？”甄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却见他双颊通红，似有些害羞地低下头，余光却时不时看向街角隐蔽处，顿时恍然大悟。
人有三急嘛，正常。
她抱着元书纸，点头道：“好。”
见她没有追根刨底问他去做什么，何宴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声道：“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匆匆跑向对面街角。
张家瓷器行附近，李山和一群狐朋狗友正蹲在一旁胡扯，眼神时不时落在不远处的张家瓷器行上面。
“害，我说兄弟，你还对张红杏那婆娘余情未了啊？人家都与何山谈婚乱嫁了！”
“其实李兄你长得也不差，单论外表的话，比那何山好上千倍万倍，可是谁让咱们兜里没个子儿呢。”
“是啊，张红杏可是说了，若非镇上户籍，要娶她的话，家里必须要有青砖瓦房呢！”
“就是啊。谁让咱们没钱，还非镇上户籍呢。”
“我听说啊，何山家里就有四间青砖瓦房。早上的时候张红杏还跟着何山回老家看了一眼呢，确认无误！”
“哎，事到如今，他们两人的婚事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李兄你就别再想着张红杏了。”
李山穿着粗布短打，一脸烦躁。他抬手抓了下乱蓬蓬的头发，嘴硬道：“你们说的什么狗屁话！老子早就不喜欢她了！”
“诶，那你咋老是往人家身上瞅？”
“老子哪里有在看她！老子、老子是看她家新出的瓷器！”
明显的死鸭子嘴硬，让一众朋友哄笑不已。
李山涨红了脸，唰地站起身，嘴上骂道：“滚滚滚。再敢取笑老子，老子肚子里这泡尿就放出来给你们漱漱口，省得整天说些不着调的屁话！”
说完，直接往巷子深处走去。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交了你们这些损友，不想着帮老子抱得美人归也就算了，见天取笑老子！老子可真是欠了你们！”
他走到巷子深处，瞅了一眼四下无人，一边解开裤腰带放水，一边低声咒骂。
正自言自语中，突然听到墙的另一端有人在低声交谈。
“都是骗张红杏的。”
骗？
张红杏？！
李山敏锐捕捉到这几个字眼，察觉与心上人有关，手一抖，瞬间满手都是尿骚味。
他顾不上太多，随手往墙上一抹，把裤子一拉，放轻了手脚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屏息静听。
隔壁，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偷听，继续说道：“哎，就是这样。何山？他哪里有什么房子啊，他就是在吹牛！”
“啊？真的假的啊？”另一道声音响起，许是吃惊，听着十分不自然，尖细异常。
“那还有假？他家里只有一间老宅！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他对张红杏说过他家有四间青砖瓦房对吧？”
“骗人！都是骗人的！那房子根本不是他家的。”
末了，还加上一句，“不信？我亲戚就是小云村的，只要你上小云村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也不远，就出了城一直往前走，脚程快的话不用一个时辰，遇到岔路，就往左手边走，走个一刻钟左右就到了。”
两人边说边走，声音也越来越模湖。
墙壁下，李山直起了身子，眼里划过一抹暗色。
小云村.…..
他记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