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甄珠转身要进屋,何老太立刻冲了上来。
伸出干枯得像鸡爪一样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骂道:“你这该死的玩意儿,是不是把老二家的地都卖了?!”
相对于何老太的气愤,何老汉则是没什么表情,可这只是从面上来看没什么异常。
看他的裤脚高高挽起,鞋子上还带着泥,就知道他是火急火燎地从地里赶回来的,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看向甄珠的目光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悦。
早在知道原身把地卖了之后,甄珠就知道卖地这件事曝光后会引起众人非议。
她想过千万种情景,却唯独没想到何老太和何老汉会上门问罪。
她愣了愣,不由开口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何老太三角眼里满是怒火,刻薄的脸上显露出凶狠的神色,攥紧了她的手,怒气冲冲道:“你以为你瞒得过谁?!”
别瞧着何老太说得好像什么都知道,好似所有人都知道甄珠把河池夫妇留下的地卖了一般,其实她能知道,全是因为巧合。
春夏两季正值万物疯狂生长之时,加上昨日下了雨,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更是疯狂拔高了一茬。
何老汉担心田里的野草把庄稼的养分给汲取了,一大早就去地里除草。
何老太忙碌完家里的活儿,瞧着日头渐大,便给地里的老头子送水去。
经过何池的地时,好巧不巧看到有人在除草。起先还道是甄珠,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个面生的妇人,旁边还有个汉子。
她以为是甄珠那丫头拿了钱雇人来照料庄稼,便小声骂了几句,说甄珠不懂得持家,瞎浪费银子请人来除草,有这钱还不如给她呢。
正滴咕着,不料被地里的人听了个正着,当即笑道:“这位老太太你误会了。这地是俺们从甄珠手里买来的,不是甄珠的了。”
何老太一听,当下就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强忍着怒气与二人交谈了一番,这才弄清楚原来甄珠那该死的丫头,早在几天前就把所有的地都卖给这夫妻俩了!
还只卖了五十两!
完全是贱价出手。
何老太既肉疼又生气,也顾不上其他了,直接把在地里忙活的何老汉叫回来,扯着他一路骂骂咧咧来到何宴家。
甄珠被她捏得生疼,拂开她的手,澹澹道:“我压根儿就没想过瞒着任何人。”
“这又不是你的地,你凭什么卖掉?”何老太说道。
“这也不是你的地,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甄珠反问道。
何老太怒道:“放你娘的屁,这地是老二家的,他不在了,这地就应该充公,归老宅,就是我和老头子的!”
“我怎么不知道村里有这说法?何宴爹娘买的地不是何宴的,反倒成了你们的了?”
她懒得跟何老太掰扯,这老太婆就是胡搅蛮缠。她看向何老汉,澹声道:“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反正这地已经买了。阿宴和我都种不了地,这十几亩地在我们手里只会荒废了。与其放着任它长草,倒不如卖掉才好。”
何老汉绷着脸,阴沉沉道:“你这样做对得起老二,对得起宴小子吗?老二夫妻一走,你就把他辛辛苦苦攒下,留给宴小子营生的地都卖了,你到底是何居心?”
甄珠冷笑,“若是留在阿宴手中,这地能不能保住还两说呢。”
见老两口这架势,分明就是把那十几亩当成自己的了。
面对她洞察一切的目光,何老汉僵了僵,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下意识想要抽口旱烟,却摸了个空,这才恍然想起那烟杆子早就断了,而造成他烟杆子断裂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不由面色一沉,语气阴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做长辈还不能过问小辈的事情不成?”
甄珠阴阳怪气道:“当然可以。只不过,别恼羞成怒就行。”
她这话一出口,何老汉还没有什么反应,何老太就跳出来了。
“小贱蹄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把家里的地卖了,我们还不能生气不成?”
甄珠堆着假笑,瞥了何老太一眼,“当然可以生气。只是你这生气究竟是为了阿宴生气,还是为了自己,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自然是为了宴小子生气。你不声不响,背着宴小子把老二家的地全卖了,难道还有不让人生气的道理?”
“阿宴身体不好,根本种不了地,我把地卖了,还能换点银钱给他去学堂读书,以后考状元,这不正好?”
考状元?
就他?
真当状元是那么好当的吗?
聪慧如老大,这么多年的努力,也不过是个童生而已。
他一个病秧子,去学堂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可能比得上老大?
还妄想做状元?
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
何老太不禁嗤笑一声,脱口而出道:“就他?他那头脑能比得上他大伯和三叔?再说了,他那身体能不能活到科考都说不定……”
这话说得着实恶毒,不知道人还以为她是在诅咒仇人呢。
闻言,甄珠面色一变,桃花眼都红了,不由攥紧了拳头。
何老汉也知道自家婆娘这话说得太过分,怒喝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原先,何老太见甄珠被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正畅快着呢,冷不丁被何老汉一骂,整个人都蒙了。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是有些过分。
可她那些话也都是实话啊,就何宴那身子过了今天没明天的,谁知道哪天就死了呢。
“老头子……”她张了张嘴,忍不住想要为自己申辩几句,却见自家老头子面色难看,只能不甘不愿地咽下嘴边的话。
“我又不是胡乱说的。”她小声滴咕了一句。
“你给我闭嘴!”何老汉用力扯了她一下,“宴小子可是你孙子,你还如此嘴上没把,胡乱咧咧!”
“再胡乱说话,就给老子滚回家去。”何老汉冷着脸说道。
何老太这才老实闭上嘴巴。
何老汉见甄珠被气得不请,张了张口,想要替自家婆娘解释一番,转念一想又觉得二人都是长辈,没道理要向小辈低头,更何况这人还不是什么乖顺小辈。
他一解释,指不定又要被她揪住话头,冷嘲热讽一番。
因此,打消了解释的念头,沉默不语。
甄珠冷眼看着二人,面若寒霜,同样不说话。
四周一下子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当中。
许久之后,才响起一道娇柔的声音,“请问,小宴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