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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 市场睹暴

新年的小城热闹非凡,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民路上,中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舒服,马上就要立春了,刮了一冬的西北风,此时已经轻柔了许多。

我带着妹妹和二狗蛋一家出了生活区的大门,小妹妹领着小立,欢跳着走在了前面,我们三个大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俩的身后。人民路两边,数百家露天摊位沿街铺开,历书、财神、门神、窗花、鞭炮、花灯、衣物、食品、土特产、各色百货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城里放假的职工,从下面乡村赶来的农民,围在各个摊点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我给妹妹和小立各买了一串棉花糖,两个孩子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兴奋地叫了起来。不管是在什么时期,进城买衣服永远是女人最热衷的事情,二狗蛋的媳妇站在一个卖花布的摊子旁,翻动着一匹匹各种印花布料,脚步就走不动了,她与二狗蛋热烈地讨论着,想给一家人扯身新衣服。

我又趁着二狗蛋夫妻俩带着小立去了前面,赶紧又从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串糖葫芦,偷偷地递到了妹妹的手里,妹妹香香甜甜地咬了一口,一脸灿烂地笑了起来。我们兄妹俩说着话,在前面比肩接踵的人群里,已经看不见二狗蛋一家的身影了,我赶紧拉起小妹妹的手,在人群里拥挤着往前赶。才走了几十米,前面的人流忽然堵塞住了,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垫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前面望去,只见一群穿着灰色制服的大盖帽,正在撕扯着一对中年夫妇。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俺们就是卖点小玩意儿,犯什么法啦?”一个女人在拼命地叫喊着。,

“你们这是赌博行为,扰乱市场秩序,必须没收罚款。”一个女大盖帽指着夫妻俩,厉声呵斥着。

“大叔,他们都是什么人,这是在干什么?”我向身边一位老人小声地问道。

“工商在检查呢。”老人瞥了我一眼解释道。

“工商?工商是干什么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

“工商就是过去的‘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现在改叫工商局了,个个人模狗样,都带上大盖帽了。”老人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

看热闹人群都朝着这边涌来,我被人群夹带着也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子,小妹妹被挤散了落在后面,吓得尖声哭喊起来,我好不容易才扒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一把拽住了妹妹的手。

此刻,前面的吵闹声,更加地响亮了起来,一个胖子跟两个大盖帽扭在一起,胖子一边厮打,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俺们就是摆个小摊,让大家乐一乐,赌什么博啦,你们这是土匪!”

胖子的骂声特别熟悉,我的心忽悠一下,赶紧仔细瞧了一眼,竟然真地是张胖子。这家伙放假竟然没有回家过年,而是从乡下叫来了老婆,在这里弄了几包香烟,摆起了一个收费套圈的小场子。

“你说谁是土匪?敢骂执法人员,你这是犯法!”一个大盖帽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冲着被扭住的张胖子就是一记耳光。

张胖子的腮帮子立刻显出了五个手指印,他本来张着大嘴还想挣扎,又被这个暴戾的大盖帽左右开弓连打了几耳刮子,一下子就像撒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

看到张胖子被打,我的心里像被蜜蜂蛰了一下,有股说不出的酸痛,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妹妹的手挤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个大盖帽的肩膀:“你们有事说事,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就凭这个!”大盖帽转过了脸来,指着头上的帽徽说道。

其实,我早就认出了这小子,不由地怒从心生,血直往脑门上冲:“凭这个你更不能打人,这个是国徽,它代表的是老百姓。”

“你……你想干什么?”赵文也认出了我来,发憷地朝后面咧着身子。

“没想干什么,就是说你们打人不对,戴着国徽打人更不对。”我手下一使劲,赵文立刻嘴歪眼斜地哎呦一声。

几个正在与张胖子夫妇厮扯的大盖帽,看见赵文吃了亏,忙着丢开俩人,呼啦啦一下子围了上来,我赶紧让小妹妹躲到一旁,撤身闪到了张胖子背后。师傅说过“好手难敌双拳”,我知道自己的八式小擒拿,肯定对付不了这七八个壮汉,脑子里飞快地思忖着怎样脱身。小妹妹突然一声惊哭,让我一下子陷入绝望中,他妈的二狗蛋,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要是他来照看着妹妹,我就能撤身先跑了,今天看来只有豁出去硬拼了。

“三平别哭,朝边上靠靠。”我对着啼哭的妹妹大吼一声,顺势舒展了一下筋骨,准备着迎战,盘算着大不了就是弄个鱼死网破。

“住手!”一个犀利的女声突然响起,让剑拔弩张的两方凛然一震。

“李股长,这小子干扰执法,还想打人,不能放过他!”一个黑脸大盖帽,恣肆地指着我的鼻子喊道。

我随着黑脸的目光转身望去,看到了这位股长,同样的大盖帽下,是一张憋得通红的面孔。李琴,这个昔日的挡车女工,如今的工商局李股长,正一脸恼怒地瞪着我们。大概是已经生过了孩子,她比以前丰腴了许多,脸上画了淡淡的妆容,比以前显得更加光鲜漂亮了。

“都别动手!”李琴手指着围观的众人,对着黑脸不容置疑地说道,“不要在这里闹了,今天过节人多,咱们赶紧去别的地方看看。”

一群大盖帽还有点不甘心,放开了我和张胖子夫妇,在黑脸的带领下。气呼呼地继续朝前巡查,围观的人群立刻分开了一条通道。李琴将头上的大盖帽扶正了,一双秀目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装作不认识似地转身走了。目睹着李琴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地平缓了下来。妹妹忙着挤到了我的身边,紧紧地抓住我的一只胳膊,依旧止不住地呜咽着。

“别哭,没事了,咱们继续逛街吧。”我抚摸着妹妹瘦弱的肩头安慰着。

“哥,这里一点也不好玩,俺再也不要进城里来了,咱们赶紧往回转吧,呜呜……”小妹妹抹着眼泪,鼻涕粘到了我的衣袖上。

“吴平,你小子怎么还是这么骠,在家里就喜欢打架,到了城里也不安生,刚才真把我吓坏了,你能弄得过那些个大盖帽?”二狗蛋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一脸惊魂未定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还说我呢?你小子到现在也没个出息!说起女人来特有劲,每次打架就乌龟似地缩在后面。刚才你要是能站出来帮我,就是真打起来了,我也能少吃点亏吧?”在我不屑得目光中,二狗蛋脸红的像个猴屁股,缩着脖子嘿嘿地干笑起来。

张胖子收拾完被踩坏的香烟和套香烟的竹圈,手里握着一把地上捡起来的散烟卷,在各种牌子里找了支廉价的“云龙牌”递过来:“吴平,抽支烟,这次可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碰到了你,我还不知道被他们罚多少钱呢?听说领头那个女的李股长,还在俺们纱厂干过,一点个情面也不讲,这帮龟孙子真他妈的不是人!”

“你不好好回家过年,跑这里弄这些破玩意干什么?”我没好气地抬起手来,挡住了他递过来的烟,“你也真是太抠了,什么钱都想挣,什么把戏都能出。”

张胖子皮糙肉厚的脸上,五个手指印还没有消失,冲着我满眼讨好地讪笑着:“这……这不是想多挣点钱嘛,过两年我就能退了,到时候让家里老大来接班了,我得给他在家里盖处房子,预备将来娶媳子。”

在农村要想娶媳妇,就得盖房子分家,就像我们今天城里年轻人结婚,要有房有车一样,我爹就我一个儿子,都吃力劳苦的想盖房,张胖子一共生了三个儿子,要想都安置好了,真是够他受的了。

“钱也不能这个挣法,要是今天真算你赌博,罚了款,你不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我看到张胖子微微有点浮肿的脸,心里不由地有了些许恻隐之心。

这时候的天突然阴了下来,圆圆太阳躲进了灰色的云层里,阴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起来,身上刚刚泛起的一丝暖意,顿时坦荡无存了。集市上的人们缩着脑袋,开始四散而去,摆摊的卖主们也开始收摊。街边挂着的灯笼,对联,衣物,在寒风中瑟瑟颤抖,车来人往的街道,一下子空寂了下来。

我拉着妹妹朝回走,心里也像脸上的皮肤一样越来越冷。二狗蛋抱着闺女小立紧跟在我的身后,大概看到我心里不悦,也就乖巧地没有再胡咧咧。

当晚,一股寒流开始由北向南反扑过来,裹带着一路的春雪,洋洋洒洒飘落而下。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窗外的风雪和鸣声,我开始想红姐和小壮了,一种离别的愁绪从心底涌出,在这个月隐星无的夜晚一点点飘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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